第四章 想學法術

第四章 想學法術

狂笑聲嘎然而止,李正山的口腔里滋滋連響,青煙亂冒,就象抽煙一樣。

他嚎叫着,手伸進嘴裏亂抓,徒勞無用,又一頭扎進水裏,翻滾掙扎,象只浪里白條,攪得水花亂射。看鬧熱的眾鬼怕血濺到身上,遠遠地躲了開去,空出一片水域,供他翻動折騰。

李世如惡狠狠地道:「活該!他的嘴比婦人還惡毒,都變成鬼了還改不了這毛病。希望這坨『屎』能爛掉他的舌頭,讓老子的耳根子從此清靜。」

李正山盲目地翻滾,漸漸地遠去了。

李正坤對李正如的感覺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改變,心裏頭仍然充滿了厭惡和冷淡。

李世如感覺到了,忽嘆道:「我在水裏只憋得難受,就是死不了。我這下明白了,鬼只能受罪,卻不能赴死。想死都不得行,鬼比人苦啊!」

「雨」已停有時了,天光也越來越亮,漸至頭頂一片瓦藍,湛湛耀眼。高溫也退去了,也沒有風,鬼魂們感覺冷熱適宜,舒服多了。

陰陽和陽間的晝夜交替正好相反,陽間是白天,陰間便是黑夜,陽間黑夜,陰間便是白天,所以人鬼活動也正好相反。陽間的夜晚為什麼陰森恐怖,常有不測費解之事,就是因為晚上是鬼活動的時間。

此時,陽間已天黑,滅火的消防隊也停止了噴水,應急、搜救、監測、醫療、殯儀、治安等各支隊伍都暫停工作,退出了大約五平方公里的爆災現場。現場全面封鎖,人蓄不進,飛鳥難渡,以化工廠為中心的四周闃無活跡,墳場一般寂靜。

沒有任何攪擾的黑夜,正是鬼魂們的天地。

李家村的新鬼們下半身還泡在又刺又燙的水裏,感覺有些懵,象做夢一樣。

到了後半夜,大致也就是陰間白天的中午時分,圈子裏的水逐漸退去,可能是從建材堆碼的縫隙中漏掉了。眾鬼終於感到了輕省。

然而卻饑渴餓餒起來,每一個鬼都感到腹中空空,前心貼後背,就象幾天幾夜沒吃東西一樣。的確他們也沒吃東西,全都成了餓鬼。他們扯開嗓子嚎叫,不成語言,嗷嗷的,就象動物的叫聲,此起彼伏,聒噪連片。

李正坤聽得頭皮發麻,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鬼叫喚。不由自主,他也嚎了幾聲。他原本想說話,哪怕是罵幾句,吼幾聲,可從喉管里發出的聲音,就是這種鬼聲音。

他強忍着餓,緊抿著嘴,踩着沒過腳踝尚有餘熱的泥漿,在鬼圈裏轉悠,仔細觀察鬼卒們用建材壘砌的圈牆。

牆上的黑粉雖被大雨沖刷掉不少,但厚度幾乎沒減,整體防範效果和威懾作用仍然切實存在。如果強行破拆圈牆,牆頭的黑粉便會如火山融岩一般傾落下來,澆著誰誰就再受一遍苦,估計沒有鬼魂敢於近前。

轉了兩圈下來,沒有找到鬼圈的破綻,但李正坤卻看見李正山木木地坐在泥漿里,腮幫子被燙得腫起老高,嘴角也流着血,眼睛可能因為在水裏翻滾時被燙傷了,也都腫脹如桃。也看不清他雙眼是睜是閉,只能從他臉上的神情看出落寞和凄慘。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看着他那個倒霉寒磣樣,李正坤突然有了主意。

因為想到了好主意,李正坤精神振奮,又在眾鬼里搜索,希望能找到幾個與他一心的幫手。

李家村的族譜早幾十年前就被燒掉了,也沒有修村史,這個村子到底是怎麼來的,哪朝哪代建立,老祖宗是誰,全都無從稽考。據說前二十年尚有老人依希能說個大概,可隨着老人們的逐步沒世,就再也沒人能說得清楚了。

然李家村的輩份卻沒亂,因為字牌人們都牢牢地記着,口口相傳。比如他是「正」字輩,凡名字中取有「正」字的,他們就是平輩人。也不知道為什麼,李家村的人一代一代出生得都比較齊展,平輩人年齡大致相當,出入不過幾歲。因此,這一百零一個鬼魂中,與李正坤同輩,且人世年齡相當者有五十七個,包括仇人李正山。

這些人,小時候是玩伴,長大了外出幹活是夥計,現在到了陰間,應該都是能借力、能謀事的連心鬼。

果然,他看見了一個鬼,人世年齡二十一歲,名叫李正東,平素在村裏是一個不苟言笑、不喜鬧熱的人,此時卻雙膝跪在地上,對着西方號哭不止。

李正坤他們死的地方在東邊,而李家村在西方,李正東向西而哭,正是對着老家的方向。他父親早亡,只有一個老娘,他尚未成婚,也無兄弟姊妹,想是擔憂他孤身一人在家的母親,放心不下,故此啼哭。

李正坤走過去一問,李正東果然是思念老娘,便將他拉至一隅,悄聲問道:「你想不想出去?」

李正東說想啊,如果能出去,他一定奔回老家,看一眼從此無依無靠的媽媽,哪怕就是被黑頭鬼再抓回來,用黑鞭子抽他,他也能死得甘心些。

李正坤說他有出去的辦法,附在他耳邊讓他如此如此。

李正東看了看遠處呆坐着的李正山,切齒道:「那眼中無父的東西,倒也算不得可惜。」

便依著李正坤的安排,與他分頭去暗中聯絡別的鬼魂,約定三日之後動手。

頭上的青天漸漸變暗,又象昨天那樣灰暗慘白一片。這是因為陰間白天已結束,轉止夜晚,而陽間正是白天了。陰間雖也有晝夜交替,但白天無日頭,晚上無星月,上下之間只籠罩着非常暗弱的微光,有一定能見度,但所視不遠,頗類似於人世間鈎月帶薄雲之夜。

陽間仍是大晴天,對李正坤他們這些鬼魂來講,又是極熱的夜晚,飢餓和酷熱相交織,再次折磨着他們。好在化工廠的明火已在昨天全部撲滅,人間消防隊沒再噴高壓水柱,鬼魂們暫時免去了被滾水燙澆的痛苦。

到了陰間午時,眾鬼魂餓得越來越厲害,叫喚聲也越來越頻密和凄厲,吵得李正坤頭都大了。他原想着再細捋一遍復仇計劃,卻被吵得頭昏眼花,心緒不寧,加之饑渴苦逼,根本不能集中精力思考,不禁心中焦躁萬分。

突然一陣奇異的香味傳來,李正坤不覺吸了吸鼻子,聞出了是肉的香味。

眾鬼停止了叫喚,踮足伸頸往圈子外面看。

黑頭鬼帶着一隊鬼卒前來巡視,兵丁們手裏都拿着燒雞、豬蹄、牛肉之類的食物,邊走邊啃,吃得滿嘴流油。

黑頭鬼手裏拿着的是一隻肥鵝,鹵得正好,紅酥香嫩,分外刺激眾鬼之眼,讓他們垂涎難捺。

李正坤對黑頭鬼叫道:「黑頭爺,自做鬼以來,我們都沒吃過東西,能不能把你們手裏的吃食分給我們一些,讓我們填填空了幾天的肚子,我等感激不盡。」

黑頭鬼問眾鬼餓不餓?眾鬼不約而同答「餓」,聲音整齊,就象人世間的幼兒園小朋友回答老師的問題一樣。黑頭鬼說餓了就叫兩聲。眾鬼便爭相嚎叫,高亢而嘹亮。

黑頭鬼和手下鬼卒哈哈大笑。黑頭鬼說:「看來你們根本沒餓,還叫得這麼歡實。再餓幾天再說。」

眾鬼得不到食物,還被黑頭鬼戲耍,心理防線頓時崩潰,又哭又叫,捶胸頓足,一片擾攘,大就衝撞嘩變之意。

黑頭鬼揚起手裏的黑鞭照着鬼群劈頭蓋臉亂抽,鬼兵們也掄起手裏的棍子奮力猛打,餓鬼們被打得抱頭亂竄,慘叫連天。

黑頭鬼高聲喝命眾鬼蹲下,低頭、噤聲,眾鬼不敢不依,只得委委屈屈蹲到了地上。

只有一個鬼魂昂然而立,就是李正坤。不是因為鞭棍打到他身上他不疼,而是他見黑頭鬼及手下鬼兵站在原地沒動,他們手中的鞭棍卻可任意長短、轉擐,想往哪裏打就往哪裏打。這不就是法術么!

看來法術在陰間是真實存在,就象陽間的人練功夫一樣,有了功夫的人技巧和力量都超乎常人,那麼有了法術的鬼,自然也跟一般的小鬼不一樣,就象黑頭鬼和他手下兵丁一樣,可以仗着法術役使他們這些普通鬼魂。

李正坤在陽間只是一個偏遠小山村裏沒有錢財、地位,沒有背景、勢力,甚至連爹媽都沒有的愣頭小子,無力上大學,也蓋不起新房,如果不死,估計要想娶親,也會很是艱難。要想改變那一切,象鄉里的幹部和集鎮上的老闆一樣,過上人上人的好日子,吃香喝辣,想換手機就換手機,想去縣城就開着小汽車去了,除了老婆之外,還可以偷香竅玉、攬妓召嫖,估計在陽世間終了一輩子的努力,也難以辦到。

但是現在死了,來到了陰間,李正坤想提升一下自己,學一些法術,就算過不上鬼上鬼的好日子,至少不象現在這樣既受李正山這樣強壯鬼魂的欺負,又受黑頭鬼這樣鬼役的欺凌。

可法術要到哪裏去學,他卻一無所知。他就象一個初生嬰兒,降生到了幽冥陰間,除了二十年陽間所歷帶給他的經驗與見識之外,對於陰間一無所知。雖從小就知道鬼的可怕,聽人講了許多的鬼故事、鬼傳奇,也聽人說看見過鬼、遭遇過鬼,也見過端公跳神驅鬼、巫婆走陰尋鬼、道士畫符捉鬼,可全都是耳聞,從未親眼目睹,處於半信半疑之間。如今自身做了鬼,始知鬼是個什麼樣子。到底有沒有鬼,這個疑問算是徹底解開了。但對於陰間的情景和規矩,卻是全然不知。

因此,他對於到了陰間想學點法術的想法,不禁半信半疑起來了。

不容他想明白,黑頭鬼的鞭子照着他腦袋就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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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福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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