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赫爾墨斯們

柯里斯看着那個人形的黑鐵柜子，不安地吞了吞口水，他有種很不妙的預感。

那位自稱是伯爵的長子，赫爾墨斯家的正統繼承人，名叫魯伯特的公子哥兒始終掛着和煦的微笑，一見面就和柯里斯親切地交談，如同許久未見的老友，完全沒有柯里斯想像中的壞蛋貴族特有的臭架子。但直覺告訴柯里斯這個人絕不像看上去那麼友善。

他給了柯里斯深深的，一種笑裏藏刀，先禮後兵的危機感，柯里斯推測這是想讓自己對他們放鬆警惕。

在問到那個和棺材一樣的巨大人形黑鐵柜子究竟是什麼東西的時候，魯伯特少爺輕描淡寫地回答：

「一種古老但有效的檢測儀器，你就當……怎麼說來着，就當做個磁感振吧。」

柯里斯知道他想說的是磁共振，這位少爺看來有一些關於中庭的知識，他有些懷疑魯伯特是不是已經在林鴞之巢實習許久，就等他老爸那天歸西然後馬上掌控一切。

赫爾墨斯伯爵還兼任林鴞之巢的總指揮。

他們又閑聊了一會兒，柯里斯不停地試圖打探有關墨提斯的信息，但都被魯伯特巧妙迴避了。

尤其是在問到魯伯特是墨提斯的哥哥還是弟弟的時候，他沒有回答，立刻挑起了新的話題，柯里斯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閃即逝的厭惡和憤怒，後續的笑容也很不自然。

好像自己受到了什麼天大的侮辱

「父親對她不好，兄弟姐妹也不喜歡她，真是奇怪，難道她真的是什麼罪人？還是說她是伯爵和某個平民女子偷情的意外產物？」回想起自己看過的眾多狗血故事，柯里斯對神秘女勛爵背後的故事產生了眾多遐想。

畢竟魯伯特和墨提斯一個金髮一個銀髮，而且雖然長相都是人中龍鳳，但一點也不相像。

就在他們進行着交談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打開。

一身潔白的墨提斯拖着緋紅的鐐銬，目光不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如同只有她一個人一樣默默地走入房間。她的目光停留在巨大黑鐵盒子上，身形一滯。

她這才望向同樣不看她一眼，彷彿她不存在一樣繼續和柯里斯攀談的魯伯特，淡漠的小臉上出現了明顯的情緒波動。

「你們要用這個？」

魯伯特並不理會他，仍舊在滔滔不絕地向柯里斯講述著其他貴族間的八卦，墨提斯撇了下小嘴，提高了音量：

「拜松家小姐和堪尼恩少爺進展如何啊？」

魯伯特臉皮一抽，話語和表情同時凝固，四周的家臣中有些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墨提斯說的是他的著名恥辱，他曾被堪尼恩少爺毫不留情地綠過，堪尼恩和他的女友在一個小酒店裏正激情的時候被狗仔拍下，打上馬賽克上了頭條。

原本魯伯特還在疑惑為什麼那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報社有那麼大膽子連這種事都敢刊登，後來才知道這是堪尼恩少爺的意思。

魯伯特的綠帽因此成為了全赫爾海姆人很長一段時間內，茶餘飯後必要談論的一件醜聞趣事，他也一躍成為了民眾間最知名的年輕貴族之一。

魯伯特再氣也沒辦法，堪尼恩有弗拉德家族撐腰，他是弗拉德家的繼承人。在最大的三個家族中，明面上弗拉德家族勢力最大，掌握著亡靈軍團的弗拉德大公是赫爾海姆的第一號人物，赫爾墨斯家可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就去和那樣的大粗腿起衝突，因此他只能打碎了牙齒往肚裏咽。

搶女人不僅要光明正大地搶，

還要徹頭徹尾地羞辱對方一番。高調，囂張，完全展現自己的力量，絕對的碾壓，這是堪尼恩的行事風格，也是弗拉德家族的行事風格，與赫爾墨斯家完全相反。

魯伯特沉下臉，狠狠地瞪向墨提斯。

看到他的怒容，墨提斯愉悅地笑了一下，隨即恢復了冰冷的表情。

「這東西早就被禁止使用了，檢查效果也不如現在的器具，你們是來施刑的？」

柯里斯心中一凜，心說那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魯伯特「哼」了一聲，這次輪到他笑了：

「這台是改裝過的，即使是父親大人也要藉助一些外力才能做到萬無一失。」他把身子靠在椅背上，翹起腿，表情和姿態極度悠閑：「你最好祈禱能在這位朋友身上發現目標，否則，在場的各位都有得看了。對於那一幕，我倒是非常期待。」

他一手支臉，歪頭看向墨提斯，笑容很不善：「很久沒見過它了吧，有沒有想起過去與它相處的那些美好的回憶？」

墨提斯冷冷地看着他得意的樣子，轉身在房間角落找到一張椅子坐下，不再說話。

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看柯里斯一眼。

柯里斯毫不掩飾自己的緊張，害怕地望着魯伯特，魯伯特只是微微一笑，並不多作解釋。

已經過去了大半個小時。

雖然伯爵的速度很快，腳步生風，但層數實在是太多了，又過了二十多分鐘之後，伯爵才把所有樓層都巡視完，來到了頂層。

掃視了一眼飄動着燭光的昏暗走道，他扶了一下金框眼鏡，絲毫沒有表現出對剛才那煩瑣搜查的不耐煩，他繼續快步走向了會議室。

那裏坐着他的目標，他的獵物。

墨提斯來了以後，屋裏的氣氛沉悶了許多，魯伯特也因為墨提斯的嘲諷完全失去了和柯里斯拉扯的心思，摸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什麼。

墨提斯抽著煙槍，眉頭緊鎖，不時瞄一眼閃著不詳光澤的黑鐵柜子，她不再表現得如同之前那樣一直遊刃有餘。

看着墨提斯嚴肅而略帶憂愁的表情，柯里斯的心裏打起鼓來，他抬頭望着天花板，拚命分散心中的不安。

就在屋內的眾人各自心事重重的時候，房門再次被打開，魯伯特一下子站了起來，順便拽起了柯里斯。家臣們也都各自調整好站姿，垂下頭，只有墨提斯仍舊坐在角落裏抽著煙，不為所動。

女僕把門拉開，側立在門外，柯里斯看到了一個穿着精幹，瘦削高挑的中年貴族。雖然已經有些年紀，但眉眼間仍能看出他曾經的英俊。

伯爵先是環視了一圈屋內，目光在墨提斯身上停留了一刻，然後望向柯里斯，露出了淡淡的和藹的笑容。

此時的他再無剛下車時那般給人隱約的壓迫感，完全就是一個平易近人的鄰家長輩。

柯里斯愣了一下，連忙也對着他傻笑，直到魯伯特悄悄踢了他一腳，他才反應過來並開始自我介紹。

「不必多說了，我已經從檢察官那裏得到了你的一些信息。至於我的身份和來意，想必你也已經事先了解了。」伯爵在魯伯特剛剛坐的椅子上坐下，溫和地說：「作為中庭人，你對於以太事物還不夠了解，不要低估它們的力量與危險。在這些事情上，再怎麼謹慎也不為過，這不僅對你有益，也是保護你身邊的人。」

柯里斯重重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沒有異議，他看到墨提斯的嘴角扯動了一下。

這確實是太正當的說法，要不是心裏有數，柯里斯還真會被他的說辭和態度打動。他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這是健康碼飆紅了，被居委會大爺督促去做核酸檢測。

伯爵向魯伯特點了點頭，魯伯特一擺手，侍立在屋內的幾位家臣中立刻走出一名，來到直立着的巨大人形黑鐵柜子旁，從懷中摸出一柄小刀在手掌上抹了一下，一道滲著近乎凝固的暗紅色血液的傷口出現在掌心。

黑鐵柜子上有一個裹着薄薄紗衣，將雙臂交叉在胸口，面色痛苦的女人的浮雕。他伸出手，將受傷的手掌按在浮雕的臉上。浮雕突然張口，從嘴中刺出一根有着奇異紋路的漆黑鐵桿，穿透了家臣的手掌。更多的血液從家臣體內被抽出，沿着紋路進入了鐵軌。

因為沒有痛覺，家臣面無表情，但他的手臂在顫抖。

幾秒之後，浮雕吸夠了血液，收回了鐵桿。隨着一聲脆響，鐵櫃的暗鎖彈開，家臣把櫃門拉開，退回到一旁。

柯里斯向櫃內張望，兩腿一軟，差點沒坐在地上。

立着的柜子裏側那一面，佈滿了長長的，密密麻麻的緋紅色細針，很多緋紅色的線路在櫃壁上交錯縱橫，全部接入櫃蓋，這分明就是一座鐵處女！

墨提斯說得沒錯，他們簡直就是來行刑的。

魯伯特走到鐵櫃旁，扭了一下柜子一側的旋鈕。緋紅色細針「唰」地一下縮了回去，留下一個又一個漆黑的孔洞。

他微笑著作出「請」的手勢。

「能換個別的嗎？」柯里斯說道。

魯伯特咂了下嘴：「行啊，有針孔更密的，那樣檢查效果會更好。」

柯里斯露出難看的表情。

「有什麼關係，反正你又不痛。」魯伯特說道。

「一臉洞的模樣很醜的。」

「我們帶來了最專業的肉體修復師。」

「這麼做不人道。」

「人道？」魯伯特誇張地笑了一下，彷彿柯里斯說了什麼有趣的笑話。他和身邊的家臣們對視，臉上都浮現出譏諷的笑。

伯爵默默的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彷彿一尊蠟像。

「鐵處女一直都是最好的檢測儀器，它不僅可以檢查全身肉體，還能完全接入受檢者的個人現實。以前的鐵處女檢查效果不如現在的儀器只是技術和材料不過關，但是我們做了改良。」魯伯特聳了聳肩：「為了絕對安全做出一些小小的犧牲，我覺得很值。」

「好好配合檢查吧，柯里斯先生，不要讓大家為難。」伯爵突然出聲道。

大佬都說話了，這事兒沒有商量的餘地了。柯里斯艱難地點了點頭，強行克服心頭的恐懼，戰戰赫赫地走進了鐵處女。在櫃門關上之前，他看了一眼角落裏一直沉默著的墨提斯。

那張一向處變不驚的小臉上，竟流露出一絲恐懼。

「原來那麼老成的她也會害怕啊，那麼嬌小，楚楚可憐的女孩子也會被塞到這個可怕的鐵柜子中嗎？她已經經歷過很多次了吧」柯里斯站在鐵處女中思考着，雙拳緊握了一下。

他一定要帶她離開這裏。

金鐵的轟鳴聲回蕩在屋內，鐵處女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