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看人間真實

「我說的這些可能有些空泛，畢竟人與人是不同的，我沒法強求每個人去努力工作，去為了同一個目標奮鬥，但是我希望有一天，能有這麼一個場景展現在我眼前。那是不論上城下城，每一個人都能洋溢著笑臉，每個人都能有自己的目標，每個人都希望這個社會更好，每個人都能互幫互助善以待人；我希望有一天，不再是出身決定命運，而是能力；我希望有一天，不再是特權掌控社會，而是法律；我希望有一天，不論種族，不論階級，只要他與我們同心，他也能成為這個城市的一員；我希望有一天，每個人，都能懷著和我一樣的希望，為這座城邦，走下去。」

……

啟沒能給樂師傅一個具體的答案。

走出鐘錶店，啟抬頭望了望滿是霧氣的大街，太陽幾乎無法照進下城，都是透過頭頂的霧靄散出白光，整個下城似乎只有陰天和雨天。街道在朝露中顯得有些潮濕，淡淡的霧氣從各家各戶彌散而出，讓整個街道瀰漫著灰色彷彿身在霧谷，啟身上的黑色麻衣讓他完美融入在這個環境中，而身後老舊的紅色鐘錶店招牌在這此時卻顯得那麼惹眼，讓啟有些不敢去直視它。

啟走在街道上，凹凸不平的石路開始反射著晨光像是在路上撒下一片銀星，挨家挨戶的房門開始打開，婦人們向外面的水溝中傾倒著廢水，男人們披好外套準備去進行一天的工作，偶爾一兩個孩子探出頭，準備去街道上轉悠兩圈，或者年長一些的準備幫家裡做點事情。啟走在那些前去工作的人流中，看著周圍麻木的神情，就像看著一個個木偶，去扮演今天一天的角色，他反向走向酒館，像是流水中逆流而上的魚。

酒館此時才剛開門，大部分時候只有那些無所事事的人和一些散工會在酒館來一頓早餐，所以這裡此時還很清凈。

「你要是走了，這裡以後我就不打算賣餐點了。」看著走進店裡的啟，老章擦拭著吧台說道。「我就一個大老粗，可不會跟你一樣做菜，我做東西一向是能吃就行。」

「你就不能學學？這個也不難。」

「嘿，你說得容易。」老章嘟囔著。「我開這個店原本就是為了閑下來，若不是要養你們兩個我也不會回去做獵人，啟小子你知道嗎，當你告訴我你很厲害，當我確認你真的很厲害的時候我是鬆了口氣的，那種感覺，怎麼說呢，就跟自家孩子終於獨立一樣，哼，我媽當年是這麼形容我的，我覺得挺合適。」

啟啞然，洗了洗手，開始走向後廚。

「樂師傅和你說了？」

「嗯。」

「……」

「沒下文了？我這等著你說下文呢。」

「他告訴我，我是祭祀殿的一個大祭司託付給他的。」啟從柜子里拖出麵粉。「然後，我和他聊了聊他的理想。」

「他那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嗯……是有些不切實際。」啟在大木盆里開始和面，「但是很令人嚮往，不是么？」

「理想總是讓人嚮往的。」

「我今天第一次認真地看了看周圍的人，我在他們身上只感覺到一種情緒——麻木。」啟停下了手上的事情，看向外面坐著的老章。「我突然就理解了他所說那些的意義。況且，不可能是我們所想的，而歷史上發生了太多的不可能。所以我還是想出去走走，不只是為了找尋自己的身世，我想去看看，這人間的真實。」

「真實？」

「嗯，我對世界的感受，

停留在書本，發散於別人的形容和訴說，我自己，在今天發現，好像從來沒有認真地看過這個世界，或者說我才在這個世界活了十幾年，我沒有完整看過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麼。所以，我想去看看。」

「你打算怎麼去看？」老章饒有興緻。

「嗯……走著去？」

「噗——」老章把剛喝進去的麥酒噴了出去。

「開玩笑的，我想去當一名獵人，那樣我會面對各種各樣的人，這樣我想我就能看到這個世界的真實，或者說，看到一絲真實。」

老章擦著嘴走向後廚。「你知道怎麼成為獵人？」

「不知道，但不是還有你么？你肯定知道。」

「我是知道，但是說實話，我不想你們從這裡入手，你遊學也好，怎麼也罷，獵人的路，我不想你們去。」

「為什麼？」

老章被問得一愣，是啊，為什麼呢？「因為你們還是孩子。」老章自顧自的解釋。

「但是我們遲早得面對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並不太平。」啟將麵糰蓋上紗布，然後從冰櫃里取出培根丟到盆中澆上水。「如果連這個世界的陰暗面都不能去面對，我看到的依然只會是這個世界的表象，我依然只是活在象牙塔里，我與那些權貴孩子將並無不同，因為我們都沒有真正看到這個世界。」

「……」老章不知道該作何辯解，像他說的，他是個大老粗，他知道這對這兩孩子不好，但是他無法反駁啟的觀點。「那我告訴一下，你需要注意一些什麼吧。我尊重你的選擇。」

……

傍晚的街道是清冷而紛雜的，尤其在下城區，路上只有極少的行人，少數幾個醉漢醉倒在路邊嘀咕著、呻吟著，老鼠在陰暗的角落裡竄動，發出「吱吱吱」的叫聲。散亂的垃圾隨意丟棄在路邊，還有一些流浪漢在小巷中卧地而眠，鼾聲震起。

「啪嗒」聲由遠而至，那是兩個孩子，巷子里鼾聲收斂，一雙雙眼睛睜開，像是狼群見到了迷途的羔羊，老鼠紛紛鑽回下水道里，一瞬間，街道似乎只剩下腳步聲。

結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周圍的一切，她很少走出店裡，因此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新鮮，儘管這個新鮮有些不那麼友好。

啟看著周圍，不發一言，帶著結走向街角的一扇黑色的木門。

隨著「嘎吱」一聲，兩人消失在街角，巷子中的目光這才紛紛收回。

門內，昏暗的頂光照下，周圍破敗的沙發上窩著橫七豎八的人，有些在閉目養神，有一些在抽著捲煙，煙霧繚繞下，讓房間內更顯得壓抑。一個櫃檯後面的陰影里，一雙眼睛饒有興緻地打量著走進屋子的兩個孩子。「這是哪家走丟的小可愛呢？怎麼來這裡了？來讓姐姐看看你們。」

屋內的人聞言彷彿從剛才的死氣沉沉中又找到了一點樂趣，位置上的人紛紛坐起，看向了門口進來的兩人。

「我們來註冊獵人。」啟眼中波瀾不驚。

「嗤。」角落裡傳來笑聲。

「你們？」櫃檯后的女聲顯然有些驚奇。「你們是覺醒者？」

「算是吧。」啟想了想。

「那邊的板子上挑一個任務，完成了你們就可以註冊了。」說罷，那女人的身形似乎又縮回了陰影里。

啟走到欄板前，快速掃視著板子上貼的紙條，然後扯下其中一張，便拉著結走出了屋子。

「你們說這倆小屁孩能活多久？」

「活多久？他們別在第一個任務死了就算燒高香了。」

「嘿，別小看別人，他們說不定比你們能活。」

「……」陰影里，女人一言不發地聽著外面的爭論，在她看來那無非是兩個自以為覺醒就能成為獵人的小鬼而已，至於能不能活下來，那得看運氣。「嘖，覺醒了就不會去找政務廳報告么，非要來當獵人？逞英雄？愚蠢的小鬼。」

……

門外，看著去而復返的兩個孩子，小巷子中再一次陷入寂靜，隨著兩人走過，巷子中響起「嚓嚓」的聲響，幾道陰影悄悄尾隨著兩人朝著轉角走去，其他人繼續冷眼旁觀著，直到街角的余光中，一道血光，飛灑在牆壁上，殷紅的顏色緩緩流下，映照著觀望者們驚恐的面龐。

「下次別在用刀了。」結跺了跺腳，有些嫌棄靴子上沾到了血跡。

「這畢竟是城裡，刀不容易造成聲響和恐慌。」啟用地上屍體的衣服擦乾淨手中的刀刃，又轉身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微微皺眉。「好吧，確實有些不雅觀。」

「我們最好快些完成任務。對了，你選了個什麼？」

「邦博爾特鎮鬼魂事件。位置比較近，一天內應該可以回來。」

……

街角恢復了寂靜，一個人影走了出來，看了看地上的幾具屍體，又看了看兩人離去的方向，搖了搖頭，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