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種樹運動」？（中）
這二天，分管林業的副市長楚風林並沒有親自召集林業局和市政園林處二個單位「反思」種樹問題，而是將這事交給了市政府副秘書長陳鋼，讓他牽頭抓一下。
陳鋼卻敏銳地意識到了：市政府在「植樹增綠」問題上的態度，可能會有大變化！
一般來說，每個分管副市長手下，都有一個副秘書長協助分管副市長工作，一個好的副秘書長，有時是領導的高參，有時又是領導的「分身」，能發揮很好的助手作用，也能得到很好的鍛煉，所以，有的副秘書長還有機會主政一方，放下去就是一把手。
陳鋼也是在下面當過區長的，只是因為某些原因沒能衝上去，又不好繼續在原地任職，這才調入市政府搞副秘書長，其能力是不容置疑的。
二天來，在陳鋼主持下，林業局和市政園林處確實是按照胡市長的要求進行了一些反思，形成了一些東西。
楚風林看過以後，帶著陳鋼一起去向胡市長彙報。
彙報就以陳鋼為主，主要內容就是反思（其實就是檢討）植樹增綠工作，從一開始的方案制定，到後來的執行過程，都有些問題和不足，尤其是在琴島市民對種樹提出意見以後，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錯過了最佳的時機，損害了政府的形像。
當然也提了幾條整改措施，包括加強宣傳解釋工作，重新審核整個植樹增綠方案，強調因地制宜，抓住重點和薄弱環節，適當調減預算等。
在聽取彙報的過程中，胡晨陽只追問了一句：「植樹增綠。已經投入了多少資金？」
陳鋼道：「15.3億。」
聽完彙報，胡晨陽道：「大家辛苦了。你們的反思，以及提出的整改意見，我原則上都同意，剛才我為什麼追問你們，到目前為止，用於植樹增綠的實際投入是多少？是有原因的，因為此前有個說法，說是政府要投入40個億，政府被市民批評。這40個億也是一個原因，這個數字有點嚇人，讓市民無法接受，可能，當初我們提出40個億的時候。覺得這樣提很有點魄力，表示我們植樹增綠的決心大。力度也大。但是，卻沒想到可能產生的負面影響，對吧？」
「對，」陳鋼道，「強調一年投入40個億，主觀上是想造勢。沒想到它的負面影響。」
胡晨陽道：「大家都汲取經驗教訓吧，你們就按這個思路走下去，再拿出一個操作性比較強的東西，報市長辦公會討論。」
「好。」
中午。正是許多人飯後午休的時候，胡晨陽卻給陳鋼打了個電話：「老陳？我，胡晨陽。」
「胡市長？」
「恩，還沒有午睡吧？」
「沒有。胡市長有事？」
「陪我去市區轉轉？」
「好。」
十幾分鐘后，陳鋼趕到了市政府，胡晨陽已經和郭瑞在大樓外等他。
陳鋼上了胡市長的車，胡晨陽道：「讓你來，主要就是想看看種樹的情況，有爭議的地方。」
陳鋼心領神會，道：「明白。」
隨後，在陳鋼指揮下，車子先後去了一些地方。
在一個名叫「萊茵河畔」的小區，一小塊空地上，密密麻麻地種上了幾百株樹，與其說這是樹林，不如把這看成是「苗圃」，但，這卻又都是碗口粗的樹。
陳鋼指著這片小樹林道：「如果這是慢慢長起來的倒也罷了，但這確實是新種上的。光這一片小樹林，幾十萬就出去了。」
胡晨陽道：「就算是慢慢長起來的，長這麼密，也要砍掉一些，這是常識啊？」
「對啊？」陳鋼道，「可現在誰敢砍？每一棵都是花了大價錢的，誰敢砍？」
胡晨陽道：「也是，我也不敢砍。」
隨後，大家又去了市北的大連支路立交橋，一些樹就種在立交橋下。可以想見，這些樹，終年被立交橋遮住，很難見到陽光，生長將極為緩慢，就算長起來，也將「頂」住立交橋，難怪有網友質疑：難道是怕立交橋承受不了負荷，預先種這些樹當「橋墩」？
轉了一個中午，所見所聞，讓胡晨陽對種樹中的種種「亂象」有了更直觀的印象。
下午一上班，胡晨陽就給市委書記姜曉光打電話，說是要彙報工作。
姜曉光笑道：「晨陽同志，正好，我也要跟你交流。」
胡晨陽來到姜曉光辦公室，姜曉光的秘書是一位35歲左右的年輕人，看見胡晨陽，迎上來道：「胡市長，您好，姜書記在等您。」
胡晨陽點點頭：「你是賀秘書吧？」
「是。」賀秘書稍有些意外。沒想到，就胡市長上任那天見過一面，胡市長就記住了他姓賀。
看見胡晨陽進來，姜曉光起身上前與胡晨陽握手，笑道：「這幾天，走了些單位吧？」
「是。」胡晨陽道：「主要走了些中央駐市單位。」
姜曉光道：「琴島駐市單位多，這個要慢慢來。」
「是，」胡晨陽道，「是要慢慢來。不過，今天我來見姜書記，是有件比較急的事，想請示一下。」
姜曉光很滿yi胡晨陽這個姿態，道：「看來，晨陽同志找到工作切入點了？」
胡晨陽道：「怎麼說呢，我在省里就聽到了一些，說是琴島市民對市政府搞的植樹增綠意見比較大，這幾天，我了解了一些情況，覺得這個問題不宜再拖下去了。」
姜曉光點點頭，示意胡晨陽往下說。
胡晨陽道：「如果只是就事論事，問題似乎只出在種樹上，而種樹能有什麼大問題呢？我們有些同志可能心裡不服氣，會覺得，竟然會有人反對種樹？很難理解。是不是有人在背後搞事啊？是項莊舞劍啊？」
姜曉光笑了：「你說到點子上了。」
胡晨陽接著道：「我覺得，透過表像，折射出一些深層次的東西，那就是幹群關係緊張，還有政府決策中的好大喜功，急於搞政績工程。」
其實，「深層次」的東西還包括「利益驅動」，不過，胡晨陽暫時還不想捅破這個。
姜曉光點點頭，道：「晨陽同志，我基本同意你的觀點，在種樹這個問題上，確實折射出一些深層次的問題。前些日子，呂梁成也找過我，要求市委出面，壓一壓那些不負責任的言論，我沒有同意。植樹增綠的方案，本來就不完善，執行過程中確實暴露出一些問題，市民提些意見也是正常的，這些問題，本來是可以處li好的，即使要追究責任，也首先是追究林業部門和市政園林部門的責任，其次才是追究分管副市長的責任，事情為什麼會搞到今天這個樣子？為什麼市民的焦點都對準了市長？這個，跟呂梁成同志聽不進意見，剛愎自用，進退失據是有關係的。」
在這裡，姜曉光同樣也迴避了「利益驅動」問題。
胡晨陽道：「我覺得，我們還是要面對這個問題，不能再裝聾作啞，下一步，市政府要有所行動。」隨後，胡晨陽就市政府準備採取的的行動作了解釋，姜曉光表示贊同，還表示，必要時，市委這邊會配合行動。
幾天後，市政府副秘書長率市林業局、市政園林局等單位領導和園林工程師與琴島部分市民座談，虛心聽取市民對前段時期種樹工作的意見和建議。
這些市民，並不都是網上那些ji烈批評甚至怒罵呂梁成的人，而主要來自街道和社區，但大家同樣是了解這場爭論的，很自然的支持和認同了大部分網民的立場。
因此，這次座談會，跟網上部分帖子一樣，很有些火藥味。
市民的意見，集中在幾個方面：
第一，「仔賣爺田不心痛」。耗費40個億種樹，琴島財政是不是錢多得花不出去了？有這麼多錢，為什麼不花在改善交通擁堵上？為什麼不花在改善醫療、教育方面？哪怕是多搞幾個像樣的足球場也好啊。
第二，勞民傷財瞎折騰。這次種樹投入這麼大，執行過程中也是漏洞百出，比如剷除廣場草坪種樹，比如在橋下面種樹，在花壇里種樹，比如植株過密，比如寬敞的人行道變窄了，比如強佔市民休閑區，等等。有市民說，以前，遊客站在「五四廣場」就能看見海景，現在都讓大樹擋了，你們當官的不想看海，我們老百姓還想呢！
第三．長官意志不聽勸。這次種樹投入這麼大，市政府本應做到公開透明，廣泛徵求合理化建議才對，但政府並沒有這樣做，既沒宣傳，也沒溝通，而是以「季節性強、時間緊、工作量大」為借口盲目草率動工，當越來越多的市民提出意見后，市政府也並沒有及時與市民溝通，個別領導甚至還通過媒體指責琴島市民，給市民扣上了「自滿自足、自私自利、自怨自棄、自說自話」四頂大帽子，讓市民極為反感，加劇了對立情緒，有網民說，現在，中央都不敢這麼說老百姓，姓呂的憑什麼這麼狂？
第四，利益驅動藏貓膩。有人說，網上有不少「曝料」，說這次種樹大行動中，中標單位大都是呂市長原來的老關係，還有人說呂市長老婆、岳父就是搞園林的，這些傳言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紀委、監察部門為什麼不介入？如果說是謠言，市政府為什麼不出來闢謠？
顯然，這第四條是最尖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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