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種樹運動」？（上）
這幾天，急於跟新市長「彙報工作」的局長、副局長不少，都讓市政府秘書長祝建華擋了，理由一律是：有事先跟你們分管領導彙報。
結果，不少人對祝建華有意見，怪他不給面子。
祝建華卻是有些無奈，也不好跟人說：這是新市長交待的。
無奈歸無奈，祝建華卻是有些佩服胡市長，胡市長讓自己擋駕，是有道理的，這些急於向新市長彙報工作的，起碼百分之九十都屬於「醉翁之意不在酒」，彙報工作只是一個借口，主要目的還是向新市長表忠心。
胡晨陽不見這些人，說明他並不急於「拉人」，這才是要害！
祝建華心道：你們這些人，本就是在市長領導之下，還怕沒機會表忠心，何必急在一時？
昨晚，胡市長主持召開了上任后的第一次市長辦公會。首先是明確分工問題，胡晨陽提出：暫不考慮調整分工，他本人接過呂梁成原來分管的就行了，也就是主持市政府全面工作，另外分管監察和審計工作，再加上接管n多個「領導小組」組長或者副組長頭銜。
接下來，是各位分管副市長談下周的主要工作安排，胡晨陽認真地聽著，偶爾插話，也只是要求再解釋一下，比如某個口號式的提法：農村「五化」工程，胡市長會追問一下：哪「五化」？得到解釋之後，也就是點點頭，並不評價。
祝建華和其他副市長一樣，其實也在觀察胡市長，祝建華感覺：胡市長雖然年輕，但挺沉穩的。
在聽完各位副市長的彙報后，胡晨陽道：「剛才。大家都談了近期要做的工作，這也都是各位職責範圍內的事，請大家抓好落實。在這裡，我可以明確跟大家講，只要是你們職責範圍內的事，你們可以放心大膽地抓，一般情況下，我不會幹預。只有二種情況下，我可能干預，一是情況有了較大的變化。需要增加比較大的投入，這個要經過市長辦公會重新研究；還有一種情況，出了問題，有人反映到我這裡來了，我認為有必要過問的。」
胡晨陽的話。體現了他一貫的執政風格：放權，但不會容忍失職、瀆職行為。
而這些副市長們。卻多少有些不習慣。個別人甚至有些困惑，沒搞懂胡市長究竟什麼意思？
胡晨陽看看手錶，道：「以後，一般情況下，市長辦公會還是每周一次，特殊情況下。也可能隨時召開。還有，有些屬於你們職權範圍內的事，你們放手去做就好，不必拿到會上說。」
這下。所有人都聽懂了，胡市長是真要放權啊。
接著，胡晨陽道：「現在，我說一下我近期的工作安排，第一，走訪；第二，下鄉，先把各區縣走一遍。走訪和下鄉，主要由建華秘書長安排和陪同。」
祝建華道：「好！」
胡晨陽道：「今天就到這，請風林同志留一下，散會！」
留下來的，是分管林業的副市長楚風林。
楚風林心裡壓力不小！
剛才，胡市長還說，一般情況下，各位副市長分管的工作他不會幹預，只有二種情況下才會過問：一是情況有了變化，二是出了問題。
那就是說，他分管的工作出了問題？
其實，楚風林心裡已經有數了：胡市長要過問的，應該是種樹的事吧？
胡晨陽道：「到我辦公室去談吧。」
楚風林隨著胡晨陽進了辦公室，胡晨陽的辦公室除了書櫃、辦公桌，還有好幾組沙發，但此時，胡晨陽卻是徑直走向了辦公桌，沒有請楚風林在沙發上坐下的意思。
楚風林也只好在胡晨陽辦公桌對面的一張工作椅上坐下，這是下級向上級彙報工作的姿態。
胡晨陽道：「風林同志，我在省里時，就聽說，琴島市民對市裡搞的種樹意見很大，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楚風林心道：「來了，果然是要問種樹的事。」
楚風林彙報道：前年，呂市長上任后，要求林業部門抓緊擬定全市「植樹增綠大行動」方案，林業局和市政園林部門積極性也很高，畢竟，市長如此重視種樹，總是一件美化環境、造福於民的大好事，呂市長對這事抓得也很緊，不久后就在市長辦公會上討論植樹方案，讓我們大家都比較意外的是，呂市長還沒聽完方案，就打斷了，說聽不下去，方案太保守，力度遠遠不夠，這一下，我們大家都明白了，呂市長真是要大搞一場。結果，我們又重新搞了一個方案，加大了力度，當然，財政預算也加大了。
胡晨陽追問：「被呂市長否定的方案，與後來通過實施的方案，有什麼不同？」
楚風林道：「我舉個例子吧，前面的方案，考慮到成本問題，一般都是種小樹，呂市長不同意，說這個種小樹，沒有幾十年時間，如何成林？還有，琴島是海濱城市，每年都有颱風，種小樹，會不會被颱風刮跑了？所以，呂市長要求種大樹，至少，要種那種十年以上樹齡的樹，這樣一來，成本自然增加了很多，最後通過的預算，是40個億，這個數字，傳到老百姓耳朵里，確實有點那個。」
這裡，楚風林說得有點婉轉，胡晨陽卻是聽懂了，老百姓聽說琴島市一年拿出40個億種樹，不罵娘才怪。
40億種樹！這讓胡晨陽想起了自己在鄖城市搞的「開山造地」運動，那同樣也是「運動」，可以說，鄖城市是勒緊褲帶，每年大約安排80個億用於開山造地，這是為了解決發展空間，不得已而為之，而琴島光為了個「植樹增綠」，就一下掏出40個億，按琴島市800萬人口計算，人均花費500元。
關鍵是。這40個億，跟俞澤民提出的拓展發展空間的要求有多大關聯？
還有，這個城市未來幾十年的發展規劃是否已經完成？如果沒有完成，只是單向地實施一個植樹計劃，那一旦跟未來的發展計劃相衝突，毫無疑問，又要砍樹了，那時，琴島的老百姓又會怎麼看？
這個呂梁成，真會折騰啊！
想到這裡。胡晨陽道：「風林同志，針對市民提出的意見，市政府有沒有作出回應呢？」
楚風林道：「有是有，比如，剷除老廣場的草坪。我們通過記者作了些解釋，說是正常更新舊草坪。那裡並不種樹。」
胡晨陽追問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回應？」
楚風林道：「怎麼說呢，我曾經跟呂市長提出過，針對老百姓提出的意見，我們是否查找一下不足的地方，適當做些調整？」
「呂市長怎麼說？」
「他不大高興，他還說。明顯是有人在背後搞事。」
「有人搞事？」胡晨陽看了楚風林一眼。
楚風林苦笑道：「我並不這樣認為，不過，這確實是呂市長的原話。」
很明顯，楚風林有些「說一半、留一半」的意思。胡晨陽再聯想到省委的姚副書記、陳部長，都有些欲言又止。
這讓胡晨陽越加覺得：自己初來乍到，想聽到點真話都不容易啊。
胡晨陽道：「植樹增綠，本來是一件好事，但是，好事也要辦好。現在，琴島市民意見這麼大，不管是不是有其他的原因在裡面，我們都要反思。另外還要反思，40個億的預算，是不是適度？我們目前的財力，是不是真的允許我們搞這樣的大動作？是不是還有更需要花錢的地方？」
楚風林道：「是。」
胡晨陽道：「風林同志，我的意見，明天，你召集一下林業局和市政園林處的同志，讓他們針對琴島市老百姓提出的意見、建議，全面查找一下工作中的不足，提出整改意見，好不好？」
「好。」
第二天一早，祝建華來到胡晨陽辦公室，請示道：「胡市長，是不是從今天開始走訪？」
「可以，」胡晨陽道，「先去金融系統。」
祝建華提醒到：「要不要通知分管金融的賀市長？」
胡晨陽道：「不用，下次吧，下次開金融機構聯席會的時候，我和老賀一起去。」
「好。」
在去人民銀行的路上，胡晨陽問道：「老祝，你對一些市民反對種樹的情況怎麼看？」
祝建華道：「這個情況比較複雜。我覺得植樹增綠本身沒什麼錯，一個城市，特別是我們這樣的海濱花園城市，多一些樹，總是好的。」
胡晨陽道：「那怎麼又變複雜了呢？」
祝建華道：「這個，兩方面原因吧，有些市民，提了些意見，沒得到市政府響應，加劇了不滿；而呂市長呢，他也是當過縣委書記、市委書記的，每到一個地方，他都搞種樹，是出了名的種樹市長，他在前面幾個地方種樹，都得到了當地老百姓的擁護。所以，他就不相信，也不理解，種樹這麼好的事，老百姓怎麼會反對？這事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挑事，有點陰謀論的意思。所以，呂市長採取了不理睬的態度，有一次他還說，我倒想看看是誰在挑事？」
這是胡晨陽就「種樹事件」聽到的最直率的話，遠比昨晚楚風林講得更透徹。
胡晨陽道：「老祝，你覺得，是有人在背後挑事嗎？」
「不好說，沒證據啊。」祝建華道，「其實，我也跟呂市長建議過，先不管有沒有人挑事，還是應該重視市民提出的意見，平息他們的的怨氣，這樣，想挑事的人，也不好利用他們。」
「你這個建議不錯啊。」胡晨陽贊道。
祝建華卻是嘆了口氣：「可惜，呂市長聽不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