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

老爹平時的人緣很好，經常幫著其他家，今天大夥都知道韓毅要走，不少人都來送他。

「韓哥，你就要走了嗎，路上可要注意啊。」

春泥拉了拉我的袖口，很捨不得。

「蛋子，你可早些回來，別讓你爹娘惦記。」幾個老伯拍了拍韓毅的肩。

「真好嘞，這麼小就出去長見識，俺都還沒出過村。」

這個村裡的人都很好相處，現在要走了還真有些捨不得。

韓毅記得八歲的時候爬樹掉下來摔傷了，大半夜的，大半村子的人都跑過來看我，明明每家的吃食都那麼緊張還都往我床上塞，父母一直擺手讓他們拿回去，村子里的人還是強硬的要留下。

有時候真讓人想不通，明明我那個時代物質更為充足，甚至是可以隨意丟棄以供尋樂，但人之間的聯繫卻那麼淡，這裡那麼貧窮，人之間的聯繫卻那麼緊。

是生存把大家捆綁在了一起嗎？

「那我走了，大家不要送了。」

說到走，韓毅倒是有些想哭了。

欲要斷，而更難斷，斷斷斷更連，此間天地，卻是難斷而不得不斷。

「娃，你可要小心，路上苦，受不得就回來。」老娘看著自己的骨肉還是捨不得。

老娘在韓毅要走的前幾周就已經面露愁苦，天下哪有母親捨得自己孩子，老娘便經常在半夜起來坐在韓毅旁邊看著他，滿眼的心酸。

「說的啥子，這可不興說，你這樣一說娃又捨不得了。」

老爹聽老娘這一說也是鼻子一酸，他也捨不得，但自己一個漢子要是當著村裡人哭鼻子是要挨笑的。

「快走快走，不要在這裡拖著村裡人，各家還要幹活。」老爹朝我擺手，偷著抹了眼淚。

韓毅知道自己在這裡是不能久留的，告別後便向外走去。

韓毅不常來村口這邊，不止是韓毅，村裡的人也不常來，要是有人來村口，多半就是離別。

「蛋子，你要等我啊，我一定會來找你。」家福衝出來對著我喊。

「你幹什麼，快些回來，有人離村不能朝著背影講話你曉不得嗎？」村長一把把家福拉了回去。

「為啥嘞，村長爺爺？」

春泥本來也想跟著喊，但聽見村長這樣說也不敢喊了。

「唉，沖著人家背影喊，有可能就出不去了啊，要一輩子在這裡待到死。」

家福聽到這趕忙扇了自己嘴幾下，感覺自己太嘴欠了，萬一蛋子真留下來自己罪過就大了。

月有盈虧花有開謝，想人生最苦離別。

韓毅是想留下來的，可留下來能做什麼，有時候離開是為了更好的相逢，留下才是他的罪過啊，不管是對於重來的人生還是其它一些什麼。

而且他終歸會回來，又何必這麼懼怕離別？

想到這韓毅好受多了。

韓毅感覺大家開始已經走了，想回頭看看，可老爹說過不許他回頭看，讓他一直走出去。

可韓毅哪裡捨得就這麼無情的走呢？

這終究是他長大的地方，他愛的老爹老娘都在這，他若是不回頭看看他們的背影也太過絕情了。

又走了十來步，韓毅估摸著應該沒人在村口了，便偷偷轉頭看過去，可那一幕可真是讓韓毅吃驚啊，幸虧他回頭了，不然還真是一個遺憾。

他們還在村口目送，就一動不動地站在艷陽下，熱的渾身冒汗都不走。

老爹見韓毅回了頭，終於是忍不住，把胳膊肘擋在了視線前，他猜是哭了起來，嘴裡還嘟囔著話，韓毅猜是在罵他為什麼回頭。

韓毅心滿意足的回頭了，繼續往前走，但走著走著也跟著哭了起來，老娘最是看不得他哭的，韓毅怕她擔心，咬緊嘴唇不讓眼淚掉下來，但還是忍不住，眼淚就這麼撒在地上，被烈日烘乾后又滴下，一直重複。

七月真是一個艷陽的天，但就算是這麼熱的天，也比不上村子里的人帶給他的熱浪，還是差些火候啊，不管是他還是這天。

走了好一會，韓毅已經看不見村子了，心裡的悵然又更多了幾分，嘆口氣，翻開規劃好的路程圖，仔細看著，不想在路上走了岔路，這時卻是看見了熟悉的人影。

「先生。」韓毅對著不遠處的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原來先生一直在這裡等我。

先生並不說話，指了指遠處的一岔路口，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而韓毅也沒有就此起身，而是一直對著先生鞠躬到他消失為止。

山中相送罷，日暮掩柴扉。

「韓毅娃娃，可要堅持下去啊。」先生邊走邊笑。

真是許久不曾這般舒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