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兩心相許
晚春是桃花盛開的時候，要問京城裏哪裏的桃樹最多，哪裏的桃花最美，那就非鸞緣寺前的桃花林莫屬了，而以姻緣盛名的姻緣樹也在裏頭，未婚的少年們都會將自己心愛的人的名字用金線綉在紅色的布條上，再系在樹枝上，若是委婉的少女，會將布條塞進香囊里，再掛上去。
此時已是午時七刻，而桃花林僅有一舞勺年紀的少年在。
白衣黑髮，衣擺飄飄逸逸，隨意用髮帶攏住的青絲，微微飄拂，襯着地面上的身影，似神明降世。
細看面容，睛如尾墨，唇若塗朱，面似堆瓊，容貌如畫，似神仙中人，一雙清淺柔和的瑞鳳眼微斂，氣質溫潤如玉，矜貴清絕。
少年不像是喜奢華的人，但白袍上的墨竹卻是用金線描了邊，彰顯了他身份的尊貴，眉間一點硃砂痣又給他添了份精緻美，這種超越了世俗的美態，竟是已不能用言詞來形容。
「祁懷昭。」
一紅衣少女從山下碎步跑來，叫做懷昭的少年聞聲回眸一笑轉身跑着上前迎接少女，少女輕喘兩聲，抬頭對他展開笑顏，不經意中露出了幾顆貝齒，美目輕輕眯起，眼裏的光彷彿是永遠不滅的夜明珠，這紅衣少女和白衣少年站在一起，樣貌少女略勝一籌，氣質上兩人不相上下，紅衣墨發顯得少女格外白皙，少女這一笑起來真真是應了明眸皓齒這四個字。
梳妝時，向來怕麻煩的鄴瑨瑜專門讓丫鬟給她挽了飛仙髻，用上了自己最漂亮的首飾，穿上新做的流仙裙，衣服上還用金絲勾了大片國色牡丹。
「鄴小姐。」
少年的聲音清冷如玉，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夏天被雪山上的水淋了一般的清澈透亮。
懷昭看着面前的少女，微蹙的雙眉舒展開來，眼睛彎成溫柔的弧度，也跟着露出三分笑意。
「祁懷昭，三天後我就要離開京城去俐城了。」
祁懷昭抿了抿唇，垂下眼眸有些失落。
「你才回來多久？怎麼這麼快又要走了？」
鄴瑨瑜輕輕笑道：「怎麼？不捨得我呀？」
「去俐城是因為阿爹要去，三國之間休戰已有五年，阿爹想回兒時故里養傷，所以將軍府舉家下江南。」
少年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開口問道：「那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這我就不知道了，興許三五年，或者七八載，依我的性子，可能過些日子就回來吃櫻桃了。」
彷彿有人在少年眼裏點了燈，雙眸立刻亮了起來，一直似蹙非蹙的眉頭也鬆了下來，他控制不住地勾起嘴角，又怕過於孟浪，努力地剋制着，最後成了抿嘴淺淺的笑。
鄴瑨瑜看着他笑，自己也控制不住揚起嘴角，「祁嬌嬌，你真沒志氣。」
好久沒聽到這個諢名了，少年有些詫異，柔聲問道：「怎麼說？」
「我不過說是很快回來你就這樣高興了？我若……」
少年萬分驚喜一抬頭濕漉漉的眼睛對上少女含笑的雙眸。
他試探地問著：「你若什麼？」
鄴瑨瑜細細地看着少年精緻的五官，伸出修長纖細的手指撫了撫少年額間的硃砂痣。
「祁懷昭……」
她輕輕地喊了一聲，慢慢逼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只剩一拳，少年抬腳想往後退一步，卻被她拉住手拽了回來。
兩人身量相差不多，鄴瑨瑜平視他的眼睛，問:「倘若我說想跟你一直在一起，你還會這般生疏地叫我鄴小姐嗎？」
少年的臉瞬間紅到耳尖，整個人都快蒸發了。
他回問：「一直是多久？」
鄴瑨瑜想了一下這個問題，堅定地回答：「不知前世如何，但今生，來世，往後的生生世世我都想跟你一起度過，我甚至不知道這種思想能堅持多久，但是我知道這一刻我是這樣想的。」
少年的心劇烈地跳動着，他幾乎快壓制不住它，彷彿下一刻，他的心就會跳出來表明自己的立場。
他不自信地問道：「千千萬萬的選擇里，你為何會選我？」
鄴瑨瑜只是微微一笑，「祁懷昭，我不想要的就不是選擇，所以你是我唯一的選擇。」
懷昭緩緩伸手抱住眼前的女孩，她並未反抗，只是撐著少年的胸膛微微給自己留了點喘氣的位置，纖長的睫毛在面頰上投下兩道扇形的陰影，隨着呼吸似乎如蝶羽一樣在輕輕顫動，眼底有細碎的光，兩個人的距離很近，少年輕輕低頭便能吻上少女鮮嫩欲滴的唇。
少年有些情不自禁地靠近，又突然停住，剛想離遠些，少女卻靠近，溫涼的觸感貼上了少年的唇，她乖巧地回應這個生澀的吻，深深陷入少年的溫柔里。
少年先睜開了眼睛，微微分開。
懷昭輕輕點了點少女的額頭：「鄴瑨瑜，我要娶你。」
不是想娶而是要娶，肯定的語氣讓鄴瑨瑜本來正常的臉色添了一層赤色。
「要娶我呀？」
她那掩不住的笑容和上揚的語氣無不彰顯着她此刻的好心情。
突然她低下頭抿嘴笑，「祁懷昭，我本人是願意嫁給你的，可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實在尷尬，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到陛下都有所忌憚。」
「瑨瑜。」
「嗯？」
祁懷昭突然喊她，她偷偷瞥他，隨意應了聲。
「你於我來說很重要，重要到我都不知道會為了你放棄什麼。」
鄴瑨瑜輕笑，看向遠方，又好像在看彼此的未來，「慢慢來吧，慢慢來吧，我們一起努力，總有一天盛世與我們皆能如我們所願。」
少年惑人的星眸里皆是笑意，櫻唇微微揚起，勾起一抹溫柔的弧度，如仙脫俗。
猛然回頭撞見這抹溫柔，鄴瑨瑜忍不住吞咽了下唾液，目光直勾勾的鎖在他的唇上。
她伸手攀上祁懷昭的後頸，輕輕摟住，微微踮腳，吻上了少年溫涼的唇。
「懷昭，我們一定會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祁懷昭紅著耳朵用力摟住面前美好的少女。
「會的。」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鬆開了彼此，鄴瑨瑜頭靠着祁懷昭的肩膀，兩人齊坐在最大的桃花樹下，樹上掛滿了紅色的姻緣條。
鄴瑨瑜將衣擺攥在左手裏，另一隻手在衣擺里摸索著，企圖找出自己藏着的那張布條，想把它拿出來，。
而祁懷昭在偷偷把手攀上鄴瑨瑜的肩膀。
「你瞧！」
鄴瑨瑜手裏攥著張紅布條，遞到他面前。
「這是什麼？」
「你看看。」
祁懷昭接過捧在手心裏，細細地看着，上面寫道:願為比翼鳥，願作連理枝，不求生生世，只願今朝情。
她平日裏最愛穿蜀錦製成的衣裳，蜀錦難得，她日日穿的丹罽蜀錦裙更是僅她一人有，她向來不捨得讓出半點，就連上次母后問她討要小半塊制手帕賞賜人，她都不願意給，這會兒怎麼這麼大方了，想到這他忍不住輕笑出聲，轉而一想，鄴瑨瑜不擅女紅，這手是不是扎了許多口。
祁懷昭拉過她的手，柔荑柔若無骨，玉指白皙纖纖半點傷痕都沒有，他這才鬆了口氣。
放鬆以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嚇了一跳，滿臉通紅，彷彿冒着熱氣，他連忙鬆開了鄴瑨瑜的手。
鄴瑨瑜看了還以為他嫌棄，連忙站起說道：「你不許嫌棄，我廢了好些心思的。」
說着說着竟還委屈起來了，祁懷昭無奈地看着她。
這一抬頭就看到少女有些緊張的目光，他站起身溫柔一笑：「怎會嫌棄呢？我喜歡得不得了，我現在掛上去？」
鄴瑨瑜破涕而笑，嬌嗔道:「貧嘴。」
又搖頭說出自己的想法，「我自己掛。」
「好，你過來些。」
鄴瑨瑜走過去些就被祁懷昭攬入懷裏打橫抱起。
他足尖輕點躍起，站在了能承受兩個人重量的最高處。
「不要這般高，風吹雨打的，也不要太低，招人耳目，我們掛最中間。」
「好。」
祁懷昭抱着鄴瑨瑜又換了位置。
「這裏可好？」
鄴瑨瑜仔細觀察一番才鬆了口。
「可以。」
祁懷昭將鄴瑨瑜輕輕放下，雙手圍着，生怕她掉下去。
鄴瑨瑜伸手將祁懷昭腰間的香囊解下，笑着把布條塞了進去，又拿出兩個鈴鐺綁在香囊上，這才把香囊緊緊地系在了樹上。
鄴瑨瑜看着那香囊有些眼熟，抬頭眯着眼看着祁懷昭道：「這香囊誰給你繡的？莫是哪家的姑娘？」
祁懷昭險些氣笑，「還能有誰？鄴家大小姐自己繡的。」
「我繡的？」
「你忘了？你繡的第一個香囊，剛用沒兩天就掉了，被我拾到了就一直用着了。」
「拾金不昧你知不知？」
「我是想物歸原主呀，可你不是說不要了嗎？」
「我那是以為找不着了，不好意思麻煩你幫我找。」
祁懷昭也跟着想起過往，笑着打趣道：「你還會不好意思麻煩我呀？」
「祁懷昭！你欠揍了是不是？」
鄴瑨瑜氣得舉起「沙包」大的拳頭，作勢要打他。
少年爽朗的笑聲響起，大掌握住她的拳頭，「好好好，我不說了。」轉而又對她說道，「我們現在下去，這裏說話危險。」
鄴瑨瑜對他張開雙手：「抱。」
祁懷昭將她抱起，輕躍落地，卻沒把她放下，而是朝山下走去。
鄴瑨瑜手摟着祁懷昭的後頸，臉貼着他的頸部，紅唇離他的鎖骨只有半寸距離，精緻的鎖骨誘人咬上去，鄴瑨瑜抬眸看了他一眼，情難自禁，輕輕將唇貼了上去。
少年身體微微一僵，並未說些什麼，步伐也沒有停止，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們下山。」
「好。」
鄴瑨瑜靜靜地窩在少年懷裏，過了一會兒偏頭又開始問少年。
「今日之事，你可有悔？」
少年輕笑，認真回答，「我開心一輩子都還來不及，哪裏會後悔。」
「諒你也不敢後悔。」
陽光灑在兩人身上，影子拖得長長的，彷彿永遠不會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