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欣喜若狂

第二章 欣喜若狂

倚身在軟榻上的人睜開眼睛,懨懨的很疲憊,他又做了這個夢,與往日不同,那夢境里不再是一望無際的灰白,而是亦如五百多年前的那般清晰悲涼。

他沉溺在那悲涼的色彩里,久久得出不來,待回過神時,他就從軟榻上起身往外走,走了大約四五丈遠在一株茶花前停下了腳步。

他垂眸看著它,嘆息自唇間溢出,往日三不五十的夢一回,如今是夜夜都要夢一回。

那時茶彌跟他說,木生仙一族都有再生之力,尤其茶仙一族的萬源術,活得了死人,肉得了白骨,再生之力在木生仙之中可謂猛烈強橫。倘若在以媒介作引,屆時她也不是沒有可能回來,他們都在賭。

畢竟從天地共主征戰四海八荒這數萬萬年來,也從不曾聽說過這等傳聞。

還記得彼時茶彌為了施萬源術,差點走火入魔,強撐著做完一切,就交給了他一顆碧綠瑩潤的珠子,那時已經強弩之弓的他撐著一口氣抖著嗓子說,這萬源術已成,第二步就是媒介作引,這媒介須得同源相生,還有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每日須得靈力滋養一個時辰,何時聚了靈根便何時停下,說完這些話,茶彌就閉關修養去了,是以這五百年來從不曾見他來這歸魂谷中。

昔日為了去尋找媒介,天上地下他去了不少地方,卻都是失望而歸。

直至那日他出了大荒,正欲抽身往東去時,瞧了一出情深緣淺的戲碼,總歸就是兩心相許滿腔真心抵不過世俗,兩人斷了青絲綁在一起埋在一株菩提樹下,期盼著來生不會如此艱辛,他們靜默地相視著,最終執起了手中的刀沒入了對方的心間,就那麼雙雙殉情在那株菩提樹下。

他記得有一陣茶柚迷上了看戲文,看到動情之處時,哭的梨花帶雨,那時他頗為無奈的替她拭去淚水,告訴她那都是假的,眼下這副光景,倘若她在,必是少不了一頓傷心流淚。

他正沉浸過往,腦中卻忽然抹過了一絲清明,深沉的眼睛一亮,從袖帶里取出了一枚木簪。

百感一瞬彙集,人道是操之過急思緒不清,他不曾想過不遠千里東跑西顛久尋無果的媒介近在咫尺。

在他七萬歲的生辰時,這小丫頭神神秘秘了好幾日,最後搗鼓出了這麼個發簪,贈與他時,他並不知曉這是她用本體做的,後來知曉了,他心疼了好幾日。而今,盯著手心裡的這枚簪子,卻暗自覺得慶幸。

她迷迷糊糊的轉醒,睜開眼睛就看見了一張湊的很近的臉,真的很近,近到都能看見根根分明的睫毛。

即使這麼些年她看這張臉的次數多到數不清,卻還是熱氣上頭,周身的葉子都在擺動,發出莎莎得摩擦聲響。

這聲響抓回了離煥之飄遠的思緒,眼前出現的景象讓他呆了一瞬,古井無波的眼睛里撥動了漣漪,一陣接一陣的。

百年來的精心照拂,總歸奏效了,無疑是歡喜的,可他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觸,不,應該是五味雜陳的,一時齊齊的涌了出來。

他伸手撫了撫那抖動的樹,開口道:「你說,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現在,日日相思萬萬緒,你可是感受到了?」

這話他說尤其輕,似夜深人靜落下的春雨悄悄的潤了萬物,拂月盈盈間光暈迷濛,他的眉眼染了笑意,嘴角染了笑意,全身上下都染了笑意,確然是他整個人由內而外的散發出來的,譬如溫暖和熙的驕陽,又譬如夜間拂過的一陣接一陣的夜風,雖有些清涼,但卻是愜意舒坦的。

陽光和煦清風微漾,枝葉輕輕撫動,透出一番清麗明朗,在這百十來年間,她結識了不少谷內的仙友,聽得不少他們的離奇事迹。

比如那株長在兔子窩邊的車前草不久前才修成人形,唇紅齒白的,面容也算的上是清朗秀氣,身長七尺,可就是那一頭頭髮稀稀疏疏的幾根,實在讓人有些忍俊不禁。

那草的運氣實屬不好,怎麼就那麼剛好的長在兔子窩邊,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可他前前後後的被啃了不下十萬次,他這頭髮長的不好大約就是這一層緣由。

相比之下那隻兔子的運氣就委實好多了,修成人形不過數百載,大約過了兩千多年又坐化成了個地仙,在谷內擇了一處清凈地方蓋了幾間不大不小的茅屋,就住了下來。

這等八卦秘事按理來說,只要人家自己不說,是不會有人知曉的,可就在前不久那株車前草找了去,控訴那隻兔子那時對他作的惡,於是這件事情鬧得谷內人盡皆知,這不,無論是在九重天上還是在三寸人間,從來就不缺少嚼舌根的,是以這件事的原由已經有了百十來個的說法,個個花樣百出,其中流傳最廣的一個說法便是痴情男子與負心漢的斷袖情,曠世戀,空前絕後,絕無僅有,驚世駭俗的這麼一段情誼。

這事她身為谷內的一份子,自然也是七零八碎的聽了一耳朵,不過作為距離並不是很近的鄰居,她大概知曉是如何一回事,並沒有傳聞那麼離奇,但是那隻兔子不知是良心發現也發覺自己對不住人家,還是怕被谷中的人戳著脊梁骨的說,總歸他是挑了個得空的日子把那株草請了去,給了人家一顆靈藥,作為補償,至於有什麼作用,她想,左右不過是對修行有益的靈丹妙藥。

不過三兩日時光,再次見到那株草時,他的頭頂不在是耷拉著幾根頭髮,而是一頭濃密的黑髮,還泛著光澤,猶如脫胎換骨,不免讓人咂舌,頭髮於人是何等重要。

她連篇浮想的能力向來不差,腦海里那張清冷的臉瞬間就沒了頭髮,果然頭髮於他,確然也沒那麼重要,暗自讚歎一陣,收回飄遠的神思,就看見了腦海里的人往她這裡來,不急不緩,待他走近了,她才看清他手中拎了一隻不大不小的桶,只待走到她跟前站定便沒有一絲猶豫的對著她潑了來,縷縷蘊澤徐徐沁入,她暗暗估摸著,做樹能做到這份上,也算是這谷中獨有的。

許是這一桶佳釀潑的及時,當樹當了快三百年的她,終於有了化形的跡象。

雜七雜八的想法在這會一股腦的全涌了出來,她也很佩服她自個竟然還有空閑東拉西想。

她其實很怕自個的形態像東邊那隻老鼠,因為他的面容不是丑就可以形容的,當年她有幸見過一面,嚇得她萎靡了三日,葉子焉焉耷耷的,數日提不起精神來,當時把那哥哥嚇壞了,又是佳釀又是鬆土的,還怕自個像那株車前草沒頭髮,想想那百十來條的傳言主角變成了她,她就發憷,她最怕的便是自個容色奇特嚇到了那位哥哥,辜負了他日日的精心照拂......,總之各種稀奇古怪,奇思妙想這會都在她的腦中晃蕩來晃蕩去。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素日里規規矩矩的靈力猶如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劇痛讓她沒有精力分神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暴亂的靈力直衝腦門,全身上下的葉子都支棱起來了,發亮,綠瑩瑩的,很是清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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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萸飛花似輕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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