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將降大任
大約是卯時，那位管事的又來了。
杜威領著呂慢卿去了一間單獨的木屋，地方不大，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洗漱工具還是齊全的。
一路上，那些看管礦奴的手下們見到管事的都畢恭畢敬地彎腰喊一句：「杜總管。」看得出來，這位總管在黑山的地位應該極高，應該是那位「虎哥」的心腹紅人。
呂慢卿以為他會和那些礦奴住在一起，現在想想大概是自己要幫這位杜總管打下手，不能和那些礦奴一樣搞得髒兮兮的、臭氣熏天，免得污了這位總管大人的眼鼻。
「以後你就住這裡，吃飯就去和那些礦工一起吃，吃完了就回剛剛那間屋子聽我安排。」
「是，是，總管大人，小的現在應該做些什麼呀？」呂慢卿擠出笑臉問道。
杜威眉頭一挑：「先把這間屋子打掃乾淨了，再把自己捯飭乾淨，然後再來剛才的屋子見我。」
「誒。」呂慢卿點點頭，杜威便轉身走了。
晚些，呂慢卿又來到了杜威的書房。
「總管。」
「坐那兒，」杜威頭也不抬，指了指不遠處的小桌，桌上還有幾本冊子，「把那些賬都驗算一遍。」
呂慢卿應了一聲，開始了自己的第一次工作。
這些冊子全是王虎從山西各地收上來的賬目，每一條的來源都記錄得很清晰。
呂慢卿越看越是心慌：看完這些賬，他基本就能知道王虎的勢力範圍，知道他的交易渠道和收入來源，其中不乏王虎的不法證據。知道了這些，他還能有命活嗎？
轉念一想，杜威敢讓他看這些，就絕對沒有讓他活著走出黑山的想法。他這一輩子，要麼留在黑山替王虎效勞到死，要麼變成屍體被拋到不知何處，便宜了山林野獸。
呂慢卿忽然感到深深的恐懼和絕望。
【不，我要活著，我還要去京城找名醫為母親治病呢。】
想到了卧病在床的母親，他又重燃信念，決心要逃出這個魔窟。
武功，只要他有超過杜威、王虎的武功，他就有機會逃出黑山。
打定主意，呂慢卿開始埋頭算賬。時間在人認真工作的時候總是流淌得無比迅速。直到杜威將手中的毛筆擱置一旁，將他叫停的時候，他才發現天色已經黑下來了。
取過呂慢卿跟前的賬本，杜威抽出幾條賬快速心算了一下，數目大致沒有問題：「你可以去吃飯了，明日卯時我要看到你坐在這裡。」說完，拿起呂慢卿驗算過的賬本離開了。
呂慢卿正要起身，卻一下子沒能使上勁，反而胸腹開始抽痛，頭暈目眩。
【是餓了三頓的原因嗎？】
良久，呂慢卿忍著痛，用雙臂撐著桌子幽幽站了起來，揉了揉屁股和大腿，開始往吃飯的地方挪過去。一步一步的，感覺好像踩在雲里，路都走不穩。
吃飯是要排隊的，他和礦奴一起吃，排隊卻來得比礦奴晚，排在了末尾，身後只有寥寥幾人。
沒有人敢插隊，所有人都很老實，或者說，麻木。
等排到呂慢卿的時候，他得到了一碗麥飯、一碗飄著菜葉的湯。飯里夾雜著些許豆子，干苦生澀，難以下咽；湯里的菜葉看不出是什麼菜，勉強能喝出一絲鹽味兒。
也許是因為餓了幾頓，雖然味如嚼蠟，呂慢卿還是吃得很香。他和別的礦奴一樣，狼吞虎咽地吃著飯，安靜感受晚風的洗禮，享受著難得的不必辛苦受罪的時光。
吃過了飯，
腹中漸漸升起淡淡的暖流，給他帶來了些許氣力。呂慢卿向著住處緩緩走去，一路上陸續看到一些領著桶去打水的礦奴。
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打水了，回到房間便倒在床榻上，一閉眼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
翌日。
或許是吃的不多又餓了太久，所以消化很快，又或許是心裡的危機感太過強烈，呂慢卿很早就醒了。
他開始做昨天沒有來得及做的事，吃力地拎著木桶去溪邊打了半桶水。
這半桶水是用來喝的，再多他就拎不動了。洗漱他只能在溪流邊解決。
把水拎回住處，約摸著快到卯時了，他又去排隊吃早飯，隨即趕往杜總管的書房。
書房裡，和昨天一樣，杜威依舊坐在那裡。呂慢卿進門時，他還是什麼反應都沒有，好像根本不存在這麼個人。
自覺地坐到位子上，呂慢卿開始驗算新的賬目。
半日無話。
晌午，杜威起身，丟給呂慢卿一本冊子。
「吃飯的時候照著冊子，把字練一練，狗爬一樣，污了眼睛。」
昨天晚上，杜威仔細檢查呂慢卿驗算的賬目，雖然沒有什麼差錯，但是那字卻讓他看得格外難受。
呂慢卿點頭應道，每次吃飯的時候就看著冊子一頓比劃。可是幾天過去了，他的書法還是沒有多大長進。
……
「總管這兩天好像心情不好…」
「是啊，一臉殺氣，看著就害怕，也不知道是哪個不要命的招惹了他…」
清早，呂慢卿趕去書房，路上聽到兩個監工嘮嗑，頓覺不妙：「他們說的，該不會是我吧？」
一進屋，杜威的反應果然不大對，和前幾天完全不同，直接把一本賬砸在了呂慢卿臉上：「我叫你練字，你到底有沒有認真練？！！」
呂慢卿是有認真練習的，但是毛筆字這東西，不是看著別人寫的字一頓比劃就能夠練好的。
「小人駑鈍…」呂慢卿感覺臉上被砸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眼窩止不住地發酸，低頭道。
「滾過來！看我寫字。」杜威坐下來，自顧自地算著賬。呂慢卿就站在旁邊，盯著他的右手，模仿著他的動作，右手比劃著。
不知道為什麼，杜威寫字給他的感覺很是古怪。
他見過呂父寫字，杜威寫字時比呂父寫字多了一種說不上來的韻律。
他開始模仿杜威的整體，不光是右手執筆的運轉，還有身體的起伏、曲張、一呼一吸……
漸漸的，他陷入了一種特殊的、協調的狀態，身體開始發熱，暖洋洋的，很舒服。一股暖流在體內涌動。
杜威的呼吸聲開始在他耳中甚至腦海中不斷放大：呼~吸~~呼~~~吸~~
一時如龍吸虎咽、鯨吞海嘯，沉迷其中而不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