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滿心怨念芙蓉用計,陰差陽錯先生家訪

第15章 滿心怨念芙蓉用計,陰差陽錯先生家訪

「小郭姐姐,小郭姐姐,快起床啊,白大哥他們正找你呢。」莫小貝輕輕推搖躺在床上的郭芙蓉。

「哎呀,有沒有搞錯。姑奶奶我這幾天每天都是半夜才睡,他們個個鼾的鼾,嗝的嗝,讓我沒日沒夜地干。誰愛起誰起!」郭芙蓉掀起被子往頭上一蓋,開擺!

她才剛來幾天,活兒乾的不熟練,每天拖拉到很晚,終究還是堅持不下去了。

……

「這才來了幾天,就學會賴床咧。水也不燒,地也不掃,床也不疊……」佟湘玉帶著白展堂殺到後院。

「趕緊起!趕緊起!我嫂子帶著白大哥殺過來了!」小貝跑進屋喊道。

「來就來好了,有本事就讓他一指點死我!」小郭在床上扭了兩下,眼睛都不睜開。被子一蓋,誰也不愛。

「呦呵,還學會叫板了!展堂~」站在門外的佟湘玉二人聽了不禁一笑,「點她的檀中還是環跳,全憑您一句話!」

「有啥子區別?」

「點檀中上身酸麻,點環跳下身酸麻,再用內力那麼一催~~生不如死啊!」老白一臉壞笑著高喊,「開門!開門!再不開我可就踹了啊!」

郭芙蓉一聽就急了,連忙拉扯小貝:「小貝小貝,你就跟他們說我病了。」

「什麼病?」

「emmm,你說什麼病合適?」

「~中風?」莫小貝歪頭想想道。

「中風是什麼癥狀?」

「鼻歪眼斜……」

郭芙蓉擠眉弄眼……

「半身不遂……」

小郭又伸手呈雞爪狀,渾身抽搐……

「大小便失禁!」

「這我怎麼裝!」郭大小姐氣急敗壞,「換個輕點兒的!」

「那……傷風?」

「傷風好!傷風好!」郭大小姐一臉興奮。

「我數三個數,再不開門可就真踹了!1!2!2.5!2.8……」老白在門外振振有詞。

「快快快!」郭芙蓉抽下小貝腰間的衣帶緊緊綁在額頭上,雙手連忙在臉頰上左右輕拍,小貝趕緊去開門,「來啦!」

「3!」老白和掌柜的在門開之後立馬闖了進來,卻看見郭大小姐躺在床上,面泛桃紅,有氣無力地咳嗽著。

「這是咋咧?」掌柜的責備道,「咋還躺在床上捏?」

「小郭姐姐傷風了……」莫小貝瞬間入戲,滿臉憂傷道。

掌柜的連忙把手擱到小郭額頭上:「噫呃!還真有點兒燙……」

老白倚著床頭柱,眉頭一皺:「這臉都燒紅了……頭暈不暈吶?」

「還行……就是有點耳鳴……」小郭氣質大改,說話有氣無力,硬生生演出了黛玉的味道,青霞、曼玉來了也要自愧不如!

「小貝,扶她起來,咱們去看大夫。」

掌柜的去拉郭芙蓉的手,嚇得小郭連忙道:「不用了!不用了!咳……其實~,我這都是~老毛病了……就是平時不能受累,一累啊~就犯病……要是能弄點好吃好喝的,多休息幾天就好了……」

老白在一旁聽出點味兒來……

「行吧……」掌柜的一臉擔憂,「那你想吃啥就跟姐說,姐給你弄去。」

「走吧。」老白拉著湘玉轉身離去。

「哎哎哎!~要是有剛出爐的新鮮瓜子,就給我買兩斤~」

「兩斤?!!」老白眉頭一挑,「你吃了不怕上火呀!」

「這就叫以毒攻毒!以火滅火!咳咳咳!咳咳咳!」小郭說著說著又咳嗽起來,

連站在一旁的湘玉都看出了不對,嘴角一鉤,給老白使了個眼色。

老白沒好氣地去給她買瓜子去了……

……

「…嘖~里滴~三擼~四八萬……」郭芙蓉坐在床上,嗑著瓜子哼著歌,突然就被闖入房中的人嚇得一驚,連忙把瓜子往床頭的瓜子籃里一丟,趴到被子上:「咳!咳!咳!」

那模樣,恨不得把肺都咳出來!

「沒關係~我還頂得住~」某人氣若遊絲。

小貝叫她那模樣氣笑了:「別裝啦!是我!」

「拜託你下次進來先敲門行不行……」小郭搖身從床上坐了起來,指使道:「去把門關上。」

小貝回頭關門,倚著床頭問:「你還打算躺多久啊?」

「初步決定~八九月份吧!」

「你有沒有搞錯!現在才二月誒!」小貝聽到這離譜的回答,有些懷疑人生。

「~好吧好吧,再讓我休息兩天。」

小貝隨手從床頭抓起一把瓜子,郭芙蓉也跟著磕了起來:「幫我倒杯水!」

莫小貝翻了個白眼:「自己不會倒啊!」

「我是個病人嘛!」

小貝斜了她一眼。

「好好好,我自己倒,自己倒。」郭芙蓉下床,剛倒了一杯茶準備喝,掌柜的突然推門進來。

「噗!!!咳!咳!咳!」

「呀!你咋起來咧?」

小郭無言以對,掌柜的責備小姑子:「你咋一點兒眼力勁兒都沒有!也不知道幫你小郭姐姐倒水!」

小貝沒好氣道:「她那個病……」

「已經好了!」小郭連忙慌張道。

「哦?已經好啦!放心,展堂他們都給你把活兒留著呢,好了就能去幹了。」

「咳!咳!咳!」郭芙蓉被氣得直咳嗽。

「不是好咧嗎,咋還咳嗽?」掌柜微笑著看著她。

「我~我吃瓜子乾的……」小郭支支吾吾。

「那就不要吃咧!」佟湘玉果斷把瓜子盤端走,「記得把活兒幹了……」

郭芙蓉看著遠去的瓜子,氣得牙痒痒。

……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眾人站在門外,聽著屋裡誇張的咳嗽聲,忍不住頭皮發麻。

「你確定看見她咳出血了?」呂慢卿瞅著自家大哥。

「那還能有假?我又不瞎!」秀才立馬道。

「這眼看著肺管子都快咳出來了……」老白倚著石磨雙手一抱。

掌柜的猜到小郭之前大概是在裝病,可她聽著屋裡的聲音又怕她真咳出病來:「不會真病了吧?展堂~」

「她這模樣,不是肺癌就是肺癆!」老白說的話嚇了眾人一跳,只有小貝白了一眼:「吃瓜子兒也能吃出肺癆?」

「這孩子怎麼說話呢!」掌柜的朝小貝指了一指,回想起前兩天小郭確實睡得挺晚,心裡越想越害怕:「弄不好是積勞成疾,真得了肺癆了……」

「那還不趕緊帶她找大夫!」大嘴連忙準備進屋,卻被老白拉住。

「幹啥呀?」

「那可是肺癆!」

「肺癆咋滴了?」

「傳染!弄不好還能鬧出人命!」

「…那就更得看大夫了!」大嘴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決定進屋去把小郭弄出來,帶她去看大夫。眾人不禁心裡一敬。

老白又拉住他:「現在不能去……」

「為啥呀?」

「現在大白天的,把她拉出去,叫人看見了,店裡還做不做生意了?」

「不是,人命關天啊!」大嘴急了。

「別急,白大哥也沒說不治,」呂慢卿伸手在大嘴肩上拍了拍,「白大哥的意思是等到了晚上,咱們再偷偷地把郭姑娘送到十八里鋪找薛神醫醫治,是吧白大哥。」

老白豎起大拇指:還是你懂我。

「放心吧,這事兒包在我身上。反正我每天都要去找薛神醫,乾脆晚上偷偷送郭姑娘去找薛神醫,讓她留在那兒慢慢治,有什麼事兒回頭我替你們傳話告訴她,少一個人去就少一分傳染的危險……」

呂慢卿把事情攬了下來:「她的活兒還得大家幫忙干著,而且沒了郭姑娘,只要邢捕頭不在店裡亂來,應該也不會有人逃賬,也就用不著我看門了。」

眾人一想,這倒是句實話。

「那行,這件事情就拜託小呂了。」掌柜的看著大家認真道。

「哪兒的話……」

大家商量完就各自散開了,只等晚上來抬小郭。

……

夜晚,客棧眾人用紗布蒙面,一臉緊張地來到小郭門外。

「我進去了。」呂慢卿朝眾人看一眼,眾人像目送壯士出征一樣看著他推門進屋。

……

呂慢卿一進門就被鎮住了:郭芙蓉盤腿坐在床榻上,一動不動,像是在運功修鍊。

他自己深知修鍊內功時一旦稍有差池,後果不堪設想,所以不敢打擾郭芙蓉,連大氣兒都不敢喘一口,卻不知道郭芙蓉正暗自心急:你怎麼不來碰我呀?!!快來呀!

等了半天,眾人都沒見呂慢卿把小郭抬出來,便一起闖了進去。

剛進門,小郭應聲而倒。

【不好!】

呂慢卿一個健步竄上床,盤腿坐到郭芙蓉身後,把她扶起來,準備運功廢掉她的武功。

沒想到郭芙蓉突然睜眼大笑:「哈哈哈!」嚇得呂慢卿一哆嗦,差點兒一掌拍在她背上。

「你幹啥捏?」大嘴摸不著頭腦地問道。

「我剛才練了一套玉女心經,現在病已經全好了。我就想嚇唬你們一下!」郭芙蓉咧嘴笑道,呂慢卿沒好氣地從床上跳了下來。

「你還有這一手?」老白感覺不大真實:她要是會這手,武功能這麼稀爛?

「這可是我娘傳我的!不信你們瞧。」郭芙蓉準備下床演示,卻一下子跪坐在地上,臉色大變!

眾人去扶,卻被她一把推開:「別扶我!我自己來……」

她努力掙扎著起身,剛挺起腰身又突然跌坐在地,神色慌張而又恐懼:「我的腿呢?我的腿呢?」

眾人見她摸索著自己的雙腿,疑惑道:「腿不在那兒呢嗎?」

「可我感覺不到啊!為什麼我腰部以下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啊?!!」郭芙蓉玩兒命地捶著自己的雙腿。

「不會是走火入魔了吧。」老白分析著,不禁臉色沉重起來。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那我該怎麼辦呀?」郭芙蓉一下子就嚇哭了。

「那她不會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了吧?」小貝擔憂地問道。

「噗!呵呵哈!」呂慢卿一下子笑了起來。

「不是,小郭都癱了,你怎麼還笑得出來啊?你還是個人嗎?!!」李大嘴一下子就被他激怒了,衝上來就要跟呂慢卿分個高低。

「大嘴哥,誤會!誤會!」呂慢卿連忙止笑搖手,正色道:「以郭姑娘那點兒功力,就算走火入魔了也很難對經脈造成什麼大損傷。她這估計是行岔了氣,震到了經脈穴位,一時間失去了對腰部以下的知覺。但這都是暫時的,應該並無大礙。」

???

郭芙蓉惡狠狠地盯著他:什麼叫那點兒功力?嗯?什麼叫那點兒功力?我吃你家大米了?功力少,得罪你了?這些功力難道不是本姑娘辛辛苦苦練出來的嗎?姓呂的,你會不會說話?!!

老白也笑道:「瞎說什麼大實話!」

「白!展!堂!」

呂慢卿走上前,把手指搭在小郭手腕上,內力在她體內運轉了一圈:「嗯,確實沒有大礙,差不多明天就能恢復感覺了。」

眾人終於都鬆了一口氣,掌柜的笑著揮手:「行咧!行咧!都散了,散了吧!」

各自離去,郭芙蓉躺在床上,感覺世界對自己有一種深深的惡意,不禁絕望起來:天哪,我只是想多休息幾天,我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懲罰我?

……

小郭的病好了,但又沒有完全好。整個人每天都氣沖沖的,跟誰說話都是一個字,懟!店裡的客流量活生生叫她懟少了一半。

……

「你知不知道這兩天把店裡折騰沒了多少客人?」佟湘玉怒氣沖沖道。

「本來就沒多少嘛。」郭芙蓉嘀咕著。

「你說什麼?」掌柜的發怒了,一手指著她道,「前兩天的賬我還沒有跟你算捏!你前兩天看病的醫藥費,買瓜果零食的費用,幾天沒幹活該扣的工錢,這幾天砸壞的碗盤……」

「摳死你算了……」小郭轉身回了房間。

「額還沒有算完捏,你給額回來!給額回來!」

……

「小貝,寫什麼呢?」

「別來煩我!」莫小貝揮揮手,頭也不抬。

「呦呵!什麼東西這麼上心?給我看看!」郭芙蓉出手有多快,哪裡是莫小貝一個小孩子擋得住的。

「孔子的德行,別人只能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怎麼就這一句話?然後呢?」

「我這不正想著呢嗎?可我又沒見過孔子,我怎麼知道他的德行有多高呢?」莫小貝正為這篇文章發愁呢。

「你寫這些東西幹嘛?」郭芙蓉不解。

「我嫂子想讓我考白馬書院,考不上就要讓白大哥揍我!這篇文章明天就要交給先生了……」小貝一籌莫展。

郭芙蓉眼軲轆一轉,計上心頭:「小貝,姐姐幫你寫這篇文章怎麼樣?」

「你?你識字嗎?」莫小貝明顯低估了郭芙蓉。

「筆墨伺候!」

取過紙筆,郭芙蓉揮袖寫下兩個漂亮的大字:孔賊!

「孔,賊?」

「這個字念賦(fu)!」

???

莫小貝糊塗了。

小郭甩甩手:「你連字都不認識,還是一邊玩兒去吧。放心吧,這篇文章包在姐姐我身上!」

莫小貝將信將疑地出去了。

「嘿嘿,看我怎麼收拾你……」

……

「郭芙蓉,你給我出來!」掌柜的火急火燎地殺進了後院。

「這是不是你寫的?」看著被掌柜的擱在桌子上的文章,郭芙蓉咧嘴一笑:「是啊,怎麼了!」

「你為啥要怎麼做?」

「不為什麼,想寫就寫嘍!」甩著毛巾,小郭隨意道。

「我再問一遍,你為啥要這麼做?」

「沒有為什麼,本姑娘想寫就寫、想做就做,有什麼後果我一力承擔。放馬過來吧!」郭芙蓉擺好架勢。

「你…你真是太棒了!」掌柜的一下子喜笑顏開,弄得郭芙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七十幾個人,就小貝一個人考進去了,就是因為這篇孔賦,呵哈哈哈!」

「這字兒念賊!」

「不重要,不重要!就是因為你在文章里把老夫子一頓批,正中先生下懷……」

「為什麼呀?」郭芙蓉不懂,感到大受震撼。

「因為先生是高老莊(搞老莊)的。」

「啊???」

「哎呀,說了你也不懂!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因為有你,小貝才能進書院。我得趕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大家。」掌柜的風風火火地走了,正如她風風火火地來。

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

郭芙蓉再次感受到命運的嘲弄:天哪,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

「哦對咧,入學之後還有一次摸底考試,你也一併負責了吧。這幾天你就不用幹活了,我讓大嘴把飯做完了給你送來……」掌柜的撇下一句,走了。

「啊???」

……

小郭在同福客棧的地位一下子就變了,雖然大家都對她輔導小貝功課、幫小貝考進白馬書院感到不可思議,但大家也對她感到由衷的敬佩。

「小郭還真是文武雙全、秀外慧中啊!」掌柜的讚歎一聲,秀才認同地點點頭。

……

莫小貝同學終於入學了,雖然她入學郭芙蓉佔了九成功勞,但這依然是件喜事。掌柜的給先生送了大量珍品禮物、文房四寶,看得秀才羨慕不已。

不過,入學的第三天,小貝同學就闖禍了……

……

「站住!」掌柜的冷喝一聲,「為什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今天放學放得早。」

「胡說!才入學幾天就學會撒謊了!你給我站這兒老實交代。」眾人聽見動靜,自發地聚了過來。

「我,我把同學給打了。」莫小貝支支吾吾。

「嗯???為什麼打人?」掌柜的生氣地看著她。

「他笑我字兒寫的難看!」

「太不像話咧!」掌柜的氣得一拍桌子:這哪裡是笑小貝的字啊,這是在笑她佟湘玉教得不行,是在打她的臉吶!

「可不是嘛!我當場一招青龍擺尾!」小貝用手比劃兩下,「就把他撂倒了。」

「哈哈哈!」掌柜的大笑。

「嗯???」眾人看著掌柜的,掌柜的也多了幾分不好意思,改口道:「打人還是不對的,以後盡量說服別人,跟人講道理。」

「哦。」莫小貝乖巧地點頭。

望著小貝小碎步離去的身影,直覺告訴呂慢卿:這孩子肯定還有事情沒交代……

晚上,同福客棧來了意外之客。

……

「太不像話了!那可是宋代的絕版書啊!上面還有王安石的題注呢……」

原來是小貝把先生心愛的書籍喂到了同學的肚子里,朱先生晚上特意來家訪的。

「對不起啊先生,回頭我一定狠狠教訓她,打她的板子!那書多少銀子,我們賠。」掌柜的連忙給先生倒茶賠不是。

「賠?呸!我能讓你賠得傾家蕩產!」朱先生怒罵道。

掌柜的連忙點頭,嚇得連話都不敢說。

「不過呀,我有時候也在想一個問題。」先生話音一轉,「這孩子小小年紀,竟敢打破陳規,這份膽識和魄力,實在是難能可貴啊!」

「???」

「都知道前朝的呂知府吧。」朱先生說到這個,呂輕侯和呂慢卿兩兄弟就來勁了。

「知府有一個孫兒,三歲識千字,五歲背唐詩,八歲熟讀四書五經……」

「是七歲。」秀才插嘴糾正,臉上露出靦腆的笑容,慢卿雖感到此舉不妥,卻亦是與有榮焉。

「這孩子小的時候規規矩矩、老老實實……」慢卿忽然就察覺到不對了:朱先生不會莫名其妙地說著小貝就提到大哥,他想拿大哥和小貝對比什麼?

果不其然,朱先生話音又變:「可你們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嗎?」

眾人相視,默契地搖頭道:「不知道,您說。」

朱先生用扇子把碗敲得叮噹響:「…窮的連飯都吃不上啦!」

呂家兄弟臉色一變。

「…把祖上的家產全都變賣啦!」朱先生手中的扇子高揚,好像要將之丟到九霄雲外。

「哦……」除了兩兄弟,眾人皆尷尬地附和一聲。

秀才看看小郭,又看看弟弟,再看看客棧眾人,色厲內荏道:「遲早要贖回來的……」

掌柜的連忙把話題扯回到小貝身上:「我知道小貝這個孩子確實和別人不大一樣……」

「孩子嘛…都要管教。不過,如果管教地太嚴,給管傻了、管死了,那不就成了知府的敗家孫兒了嗎?」

秀才氣得橫眉怒目、咬牙切齒,嘴裡發出耗子磨牙聲兒。

呂慢卿急忙道:「先生的看法,晚輩不大讚同。」

「哦?」

「晚輩聽說,那呂知府的孫兒幼年便失去了弟弟,沒過幾年便失去了祖父,還未加冠,母親又憾然離世,不多時,父親亦是離開了人間。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存活於世,沒有謀生的一技之長,卻不偷不搶,恪守教誨,縱使年幼亦未曾誤入歧途。雖然窮困潦倒、變賣祖產,但那也都情有可原。」

見弟弟如此體諒他,不計較他變賣祖產之事,秀才心裡終於寬慰了幾分。

「哈哈哈!」朱先生撫掌大笑,「你說的也有道理,但那正是他不如小貝同學之處呀……」

見慢卿並不搭話,先生繼續道:「連小貝這樣的孩子都能打破陳規、知曉變通,他卻默守陳規、畫地自牢,年年科考,年年不中,絲毫沒有自知之明,把祖宗的基業全都敗光了。你們說,他有前途嗎?他有希望嗎?他有人性嗎?!!」

朱先生的話,像鋒利的刀子一樣,深深地扎進了呂輕侯的心裡。

未等慢卿開口,先生復言:「人性,就是天地之間靈光的初現,是凡塵俗世的警世恆言吶。如此玄妙的東西,他要是能有,那豈不豬狗都有啦?!!」

呂慢卿的臉色很難看:「有時候,屢敗屢戰也需要一種大無畏的勇氣。」

「呵呵哈,話不投機,還是到此為止吧。」朱先生起身,眾人起身挽留。慢卿雖然沒有開口,但也站了起來,只有輕侯坐在原地。

「我是來家訪,不是來蹭飯……告辭了!哦對了,記得回頭把耗子逮了,聽著刺耳,煩人。告辭,告辭啊!」眾人送朱先生出門,卻無人注意到秀才眼角的晶瑩……

……

【後院】

「他憑什麼說我豬狗不如?憑什麼說我沒有人性?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秀才醉酒仰天發出吶喊,不知是在問蒼天,問慢卿,還是問他自己。呂慢卿就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

客棧的眾人也被秀才吵得睡不著覺,紛紛聚到後院。

「還讓不讓人活了呀,寒窗苦讀多少年,我連個舉人都中不了……我…我還不活了呢!」秀才猛地起身,便欲投井。

眾人嚇得連忙拉住他,高喊道:「出來!出來!」

呂慢卿終於開口怒吼一聲:「別攔著!讓他投!讓他去死吧!」

所有人都怔住了,連呂輕侯都忍不住回頭,一臉懷疑地看著他。

「就這樣死了,你對得起祖父和爹娘,對得起你自己嗎?」呂慢卿大步邁到秀才跟前,抬手就是兩個耳光,「就這樣死了,你對得起誰?你敢不敢像一個男人一樣活著!」

呂輕侯淚流滿面:「這麼多年都沒能中舉,你告訴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

「你怎麼就跟一個科舉死磕上了,讀書人那麼多,又幾個能中舉的?」老白就不明白了。

「我跟別人不一樣!」秀才怒喝,「我,呂輕侯,三歲識千字,五歲背唐詩,七歲熟讀四書五經,八歲精通詩詞歌賦……」童年的優越成了他最後的驕傲,呂慢卿卻知道,只有放下它,他才能知道自己值得驕傲的是什麼,才能撿起真正值得驕傲的東西。

「你就是個屁!」慢卿嘗試將他罵醒,「你以為就你一個人很難嗎?那你知不知道我這二十年是怎麼過的?!!」

呂慢卿撕心裂肺地咆哮著。

「二十年,我隱姓埋名地活了二十年。我不敢讓歹人知曉我的名字,用化名與匪類為伍,生怕家人會因為我而受到牽連……

二十年,我知道自己的母親去世,卻不能回去看她,挖空心思地想救她卻救不了她,有家不能回,有家不敢回……

二十年,我墮入深淵,與年齡比我大幾十歲的人廝殺,與數十、上百人爭鬥,沾滿鮮血,背負罪孽,帶著仇恨和愧疚活了二十年……

二十年裡,我不敢讓別人知道我二十年前是誰;二十年後,我不敢讓別人知道我二十年裡是誰……就連我自己都快分不清自己是誰了。

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哥?」

兩兄弟潸然淚下,緊緊地抱在一起。

「幫幫我,幫幫我,告訴我,我該怎麼努力才能考上舉人?」呂輕侯扯著弟弟的衣襟,倚在至親的懷裡:「所有看過的書,我都已經爛熟於心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努力了……」

「你光會背不行,你得會寫!」大嘴忍不住插了句嘴。

「我怎麼不會寫?」

「會寫?會寫你寫一水許我看看……」

「水滸!」

眾人對大嘴這個丈育也是無語了。

「聚眾鬧事的事兒,我不稀得寫!」秀才抬手一揮。

「三國演義會寫嗎?」

「歷史題材我不感興趣。」秀才又醉醺醺地搖搖頭。

小郭連忙興奮地湊了過來:「那就寫個神話的,西遊記。」

秀才反道:「請問小姐,有什麼現實意義啊?」

「那你到底想寫啥呀?」眾人齊問。

「對啊,我能寫啥呢?我連寫小說的本事都沒有!子啊!我……」秀才轉身,卻又被呂慢卿一把扯了回來。

看著弟弟的眼睛,呂輕侯喃喃:「我可以的,你信我,我一定能寫出什麼的。」

慢卿點頭:「我信你,你一定可以寫出東西的。你不比任何人差,你只是沒有找到方向而已。」那眼神中的溫暖讓呂輕侯隱約看見了朱先生所說的人性的輝光。

他終於開心地笑了,釋然地放開了緊緊抓住弟弟衣裳的雙手,跨步邁向前廳大堂……

眾人相視,跟著秀才進了大堂,看著他拿著一摞稿紙,提筆沉思,沉思,沉思……不一會兒,他就在沉思之中睡著了。

「辛苦大家了,趕緊都去睡吧。」呂慢卿輕柔地對眾人道。眾人笑著揮揮手,各自回去安睡了……

慢卿悄然無聲地走到兄長身邊,將衣裳緩緩蓋在他的身上:「慢慢想,慢慢寫,不用急。我會一直在你身後,一直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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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掉那個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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