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 夜空下

「你想當法師嗎？」

葉芝看著安吉拉認真的眼神，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法師？會釋放強大炫酷、詭異莫名魔法的法師？

不，這不是自己的路。

葉芝至今記得，上輩子自己苦練吐納大半年，在丹田中感受到那一絲真元的無上喜悅。

或許在這個世界，法師是很強，但自己終究是個修仙之人。

自己的路，一直都只有修仙這一條路，一條與天爭鋒的不歸路。

念頭通達的這一瞬間，葉芝察覺自己的道心越發堅定。

於是，他搖了搖頭：「安吉拉，謝謝你的好意。」

安吉拉聞言一呆，她未曾遇到過有平民是不想修習魔法的。

北大陸的魔法院，並不像勢若水火的魔法公會那樣有著遍及所有大陸的法師成員。據阿曼達導師透露，北大陸的魔法院傳承的魔法派系來自人類的新紀共和時期，有些甚至自黑暗紀時期就已誕生，師徒傳承極其嚴格，因此雖然精英雲集，但實際上人數並不多。每一個秘密外出執行任務的魔法院成員，都有義務考察和吸納具有成長潛力的人到魔法院中。此前，安吉拉考察過幾名具備魔法天賦的人，年齡從12歲到30歲，聽到有機會成為魔法師，無一不欣喜若狂。

成為法師，意味著掌控力量，意味著地位，意味著開始能夠踏上一條神秘之路去探尋世界的真相。

「難道你想當王族的騎士？」

「不是。」

「教會的教士？」

「也不是。」葉芝乾脆地搖頭。

安吉拉奇怪地看了一眼葉芝，從懷裡掏出一個銀白戒指，站起來，不由分說地向葉芝伸出右手。

「手給我。」

葉芝目瞪口呆，看著面前白皙細膩的手掌，腦中閃過一個滑稽的念頭。

——額，不會是求婚吧？

「手給我。」安吉拉認真地重複。

略作猶豫，葉芝伸出自己粗糙的手掌，遞了過去。不管怎樣，即便剛才她因為自己的無禮而出手，但在冰巢內將自己救了出來，應該不會害自己。

安吉拉將銀白戒指緩緩套在葉芝大拇指上，表情肅穆，口中輕輕念動：

「執掌魔法的法術之神啊，

您是行走在世間的元素之母，

您是統治天地的力量之王，

請賜予我真實的眼睛，

讓我得以見證您的信徒在此誕生！」

隨著法訣最後一個字元落下，安吉拉的雙瞳褪去了藍色，一抹神秘之極的銀色緩慢布滿她的眼睛。

隨之，葉芝感覺一雙來自虛空中的眼睛正審視著自己，忍不住全身泛起幾分毛骨悚然的感覺。

幾秒之後，安吉拉雙眸的銀色如潮水褪去。她細喘了一口氣，深深地看了一眼葉芝，沒有說話。

「剛才……」葉芝見她久久不語，開口問。

安吉拉搖了搖頭，娥眉輕輕皺起，說：「沒想到，你居然是廢石……」

「廢石？」

「難以與任何魔力產生共鳴的人，很難修鍊魔法……」

原來是這樣，葉芝坦然一笑，將戒指脫還給安吉拉，聳了聳肩：「看來我與魔法的確無緣呢。」

「你倒是看起來很洒脫。」安吉拉沒好氣地白了一眼面前的男子，嬌憨的神態讓葉芝心頭泛過一絲驚艷。

他連忙低頭檢討了一下自己，開口道：「安吉拉，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有獨特的修鍊功法，

所以，不必為我可惜。」

「誰替你可惜了？」安吉拉耳根一熱。

接著，她很是認真地說：「葉芝，你在這荒蠻的北地，能看到的世界是很小的，就像井裡的青蛙是看不到一整片天空。等你有機會遊歷北大陸以外的地方，你就會發現，這個世界很大很大。所以，不要只想著當一個安於現狀的平民……」

她並不相信葉芝所謂的獨特修鍊功法。幾千年來，人類在這個世界的力量只有三個支柱——法師、騎士、教會，如果有別的力量途徑，世人早已知曉，何必等到幾千年後的今天。

她也說不清楚自己說出這番話，到底是什麼心態。

難道說，不忍心見這個第一次見面的男子自此甘於平凡？

葉芝看著這個認真的女孩，心裡確實有些感動，只得點點頭：「我走的路，註定不能安於現狀。」

修仙之路，從來都是與天爭鋒之路，何來甘於平凡一說呢。

對了，何不趁此機會測試一下，自己的內息為何會與面前的女子產生感應呢？

他撓撓頭，看向安吉拉：「安吉拉，我想請你幫個忙。」

安吉拉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捂著胸脯：「你，你想幹嘛？」

「你想哪去了？」葉芝哭笑不得。女俠，我在你心裡就是這個形象么？

「我只是想做個試驗，需要你幫個忙，不會提什麼過分的請求。」

安吉拉狐疑地打量了葉芝一眼。

「嘿，你可是個威力強大的法師，我還能傷害你不成？剛剛你要我伸手，我可是毫不猶豫就遞手給你了。」葉芝決定厚點臉皮，畢竟是關乎自己修鍊的大事。

遞手？到底誰占誰便宜了？！

安吉拉長睫毛一抖，狠狠瞪了眼葉芝，見他不為所動，只得無奈點點頭。

「好吧，你想我幫什麼忙？」

「我等會兒開始修鍊，你能不能……貼近我坐？」

安吉拉一聽，差點氣炸：「貼……貼著你？你，你這壞人，還說不過分！」

葉芝真誠地看著對方：「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只需要儘可能離我近一些就好。」

他嘆了口氣，也不管安吉拉聽不聽得進去，在火堆邊盤腿打坐，雙手撫膝，閉目入定。

看著男子以略為怪異的姿勢盤坐地上，神情平靜，安吉拉精緻的面容露出了幾分糾結的神色。好一會兒，她嘆了口氣，拂一拂長袍，緩緩挪到葉芝身後，背貼著背坐了下來。

嗯？葉芝倒是沒想到安吉拉這樣理解，其實她只需要在自己旁邊坐下就好。當然，越近越好。

事到如今，再矯情可就真可能讓這個女法師炸毛了，葉芝趕緊收斂心神，全力運功吐納。

夜空下，葉芝默念道訣，抱元歸一，氣機流轉，自慢而快地梳貫全身經脈，內息運轉得越來越快，數念之間已在體內行氣了一大周天。

幾分鐘后，還在為與男子背貼背而滿臉燥熱、銀牙緊咬的安吉拉，吃驚地瞪大眼珠看著周圍，頓覺詭異。

——自湖邊卷積來的風吹到此處，似乎是……凝住了？

……這就是他說的修鍊功法？

葉芝內息運轉至極限，想進一步溝通天地之時，再次遇上一層無形的隔膜，無法感應太空之氣。

正在此時，從背後安吉拉身上傳來了一陣熟悉的氣息，如絲線般柔軟但強韌無比。葉芝的內息瞬間找到感應出口，通過這一絲線貫通了內息與天地之間的連接，頓時為之一暢。

太空之氣!

葉芝精神一震，六識全開，內息與涓流而來的太空之氣水乳交融，凝練成一股更強大的氣流，一點一點地引導到丹田中迴旋。

剎那，兩人頭頂的夜空似乎變得透明了一些，滿天閃爍的星辰彷彿硬生生被拉近許多。林子邊呼嘯而至的寒風停留在一米以外，似是遇到了無形的屏障。篝火如同被潑下烈油，猛烈燃燒，照亮了附近的黑暗。

這，這什麼啊？

安吉拉目瞪口呆地扭過頭來，見葉芝頭頂升騰起陣陣氣霧，黑色的長發與身上的獸皮衣服無風自拂，一陣陣令人心曠神怡的自然氣息卷席而出，在兩人周圍迴旋往複，如夢如幻。

安吉拉捏了捏自己的臉，確認自己沒有在做夢。

她思來想去，腦子裡一團亂麻，索性也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修習起冥想。

——

蒂莫西沒想到，找了兩天都沒找到的目標，居然是手下的人去河邊取水的時候發現了蹤跡。-

蒂莫西沒想到，趕到山洞抓捕的時候，那個渾身蠻力的野小子居然外出打獵了，只有妮娜一個人在，白費了自己帶上的鐵劍和幾個能使弓的無賴。

蒂莫西更沒想到的是，等他們抓住身穿獸皮的妮娜，發現兩個月前滿臉泥污、頭髮亂如雞窩的臭妮子，竟變得出水芙蓉、美若天仙，即便是瘋狂逃離被抓住后的發瘋掙扎模樣，也顯得那麼楚楚可憐、驚艷動人。

垂涎三尺的蒂莫西強行將自己的目光，從馬背上被捆得嚴嚴實實的小美女身上收回，抹了一把口水。

都說女大十八變，這妮子變得也太生猛了點。雖然自己不能玩倒是可惜，但無論如何，蘭德爾大人肯定會滿意。

鮑爾兄弟中的瘦高弟弟，遠遠看見村子的燈火，驅動馬匹靠近蒂莫西，掃了一眼馬背上的妮娜，瘦長的臉頰不自覺地抽搐，恨恨地說：「老大，我能不能……」

「去去去，不行！一根頭髮都不能動！蘭德爾大人後天就到，難道你想被他拿來祭劍？」蒂莫西看了看鮑爾弟弟的右手，被妮娜發瘋咬掉一根手指的地方作了簡單包紮，看起來相當痛苦。

見鮑爾弟弟心有不甘地垂下頭，蒂莫西揚了揚眉毛，眯起飲酒過量的浮腫眼圈，道：「鮑爾，只要這次蘭德爾大人滿意，我很快就能成為騎士侍從，少不了你們倆兄弟好處！到了提科城，錢，女人，都會有的……」

他揚起馬鞭，一抽馬屁股，加快向前，留下一串陰狠的笑意：

「到時候把那野小子也抓回來……任你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