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一而再
眼前可怖駭人的景象以及刺鼻的血腥氣息時刻都在刺激著葉澤。
他完全沒有料想到眼前這種情況，他覺得自己低估了人心的狠辣和險惡。
葉澤強忍著噁心與不適，仔細打量著那些正在白骨上慢慢吞吞蠕動著的黑色蟲子。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這麼小的蟲子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一個人毀滅的如此徹底。
現在想來，寢皮食肉似乎也不過如此。
站在一旁的唐錦皺起眉頭：「這些黑蟲好生厲害，竟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人的屍身啃食得只剩下白骨。」
唐門作為制毒名門，自然通曉各種毒藥毒蟲，只是眼前這種奇異的黑蟲，她也並沒有見識過。
「只可惜我才疏學淺，在唐門只學到了皮毛，否則……」唐錦輕嘆了一聲，「這些蟲子要如何處置？」
葉澤想了想，從腰間玉佩中取出了一隻瓷瓶，將一隻黑蟲弄了進去，又用手帕塞緊瓶口之後，才將瓷瓶交給了唐錦。
「我對這黑蟲知之甚少，有道是術業有專攻，將這黑蟲交給唐姑娘你處置，自然是最合適的。」
唐錦點點頭，收起瓷瓶。
隨後她便看見葉澤手起劍落，附在那些白骨上的黑蟲便齊刷刷化作了肉泥。
葉澤收起木劍，說道：「這害人的東西，還是滅了最好。」
至於那些白骨……
若要葉澤置之不理，他還真有些於心不忍。
三青道士教過他，人死後若是曝屍荒野，靈魂便無處歸依，只能化作孤魂野鬼四處遊盪，不入輪迴。
葉澤重新拿出木劍，掘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深坑，將那些白骨丟進深坑之後，便將坑洞填滿。
這些事情不算很費功夫，葉澤只三兩下便完成的差不多了。
「不知你們姓甚名誰，就不給你們立碑了。」葉澤望著微微隆起的小土包，略有些感慨的說道，「你們來殺我，我卻要安葬你們，要是有一天我死了，誰又會記得我呢？」
葉澤嘆了口氣，心想做人做到自己這種地步，實在也太沒骨氣了。
他一轉頭，看見唐錦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
葉澤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唐錦便很快收回了目光。
「走吧，該回去了。」
兩人回到火堆旁坐下，見到青兒仍舊抱著乾糧吃得正香，一時間緊繃著的神經都放鬆了許多。
只是葉澤捏著手裡的肉乾，覺得有些沒胃口。
眾人圍著篝火談笑風生，良久之後，睡意如潮水般席捲而來。
「你們先去休息吧，明日還要接著趕路呢。」葉澤摸了摸正熟睡著的青兒的腦袋，對唐錦說道。
唐錦點頭，抱著青兒鑽入了馬車之中。
待到四下無人之際，火堆旁只剩下了三青與葉澤二人。
葉澤取出滿是潮濕泥土與黑色污跡的木劍，開始用布細細擦拭起來。
「師傅。」
「說吧。」
「如果有人來殺師傅你，將其反殺之後，卻不忍對方死無葬身之地，這算是懦弱嗎？」
三青抬頭看著葉澤，神情端莊了起來。
每每談論起生死之事時，他都會變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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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嚴肅。
「那麼你認為呢？」三青並沒有急著回答葉澤，而是將問題拋了回去。
「這……」葉澤陷入了沉思，「如果對方來殺我，我卻放他離開，對我而言這才是懦弱，才是迂腐。」
三青頗為欣慰的笑了，點著頭說道：「看來你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
「古雲有言：以德報怨，何以報德？答曰：以直報怨，以德報德。」三青悠然一聲長嘆，「其實這種問題早就有了答案。」
「以直報怨，以德報德……」葉澤喃喃自語，這句話他似乎隱約間聽到賈先生教過他，只是當時的他無心念書，沒想到現在居然會重新溫故。
周以武立國，以文治國，待到皇帝始開科舉，廣招天下讀書人之時，讀書之風便空前興盛了起來，至於科目，自然不外乎聖賢書之列。
若是當初肯用心苦讀，他的人生又會發生怎樣天翻地覆的變化呢？
葉澤抬著頭，無數星辰遙掛天際，倏忽間一道明亮的流星在他眼中一閃而過。
「百餘年光陰在時間長河之中不過滄海一粟，蒼茫天地之間，你我皆是螻蟻……」
范禹曾說過的話在他耳邊迴響。
人生百年，不過須臾瞬間，對於天地而言，更不過是彈指一揮。
回望過去，自己所做的決定未必都是正確的。
「我明白了，多謝師傅。」葉澤起身作揖，三青緩緩點頭。
葉澤盤坐著抬頭，看這片星河沉落，看東方旭日漸起。
自從他修鍊以來，葉澤便從沒真正有過睏倦之意，每日睡覺也只是為了維持這十數年來的習慣罷了。
說到底他還是有些害怕了。
攬月姑娘，三娘，純陽道士，還有徐舟……
如果踏入這條路后，就會變成那種樣子，每天膽戰心驚，精於算計，實在讓他無法習慣。
若是活得這麼麻煩，長生不老又有什麼意義？
金黃色的陽光照進深林中，地上還殘留著昨日篝火的殘軀，新的一天已然到來，一些人卻被永遠留在了過去。
沉思了一夜，葉澤的發梢上沾滿了清晨的露珠，稍稍低頭，水滴便順著臉龐滑落。
葉澤站起身，將肩上的露水撣落。
正在此時，唐錦也抱著青兒走出了馬車。
青兒仍然安靜的熟睡著，似乎正沉浸在一個十分美好的夢境當中。
馬夫牽著馬，面色蒼白。
「老伯，你作夜沒有休息好嗎？」唐錦關切的詢問道，她發覺馬夫此時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嚇人，若非對方還有均勻的呼吸，她都懷疑對方其實早就死去了。
「老伯，你去休息吧，我來趕路就好。」葉澤不管對方是否答應，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之後，便將馬夫手裡的馬鞭奪過。
唐錦則是將馬夫攙扶了馬車之中。
葉澤手裡握著鞭子，有些緊張的呼出一口氣，隨後縱身上馬。
所幸馬是母馬，且性格溫馴，所以並沒有過多的排斥葉澤。
葉澤轉頭看了一眼身後初升的太陽后，便一路策馬，向西而行。
臨風鎮離西岐有萬里之遙，單靠一匹馬，就算花上數月時光也難以到達。
而這也意味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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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離家越來越遠了。
葉澤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心中莫名有些酸楚。
他摸了摸腰間翠綠的玉佩，那溫潤的觸感令他愛不釋手。
況且這玉佩極為實用，省得他天天背著一把死沉的木劍到處跑來跑去。
而直到現在，葉澤似乎才多出來大把大把的空閑時光，好讓他把這玉佩仔仔細細的觀察一番。
藏山青玉全然不同於其他的玉石，這玉佩通體碧綠，沒有半點雜色，細細望去，就像是一口深不可測的潭水。
「玉如君子，君子如玉。」葉澤喃喃自語，隨後洒然一笑說道，「這樣我也算是『君子』了吧。」
葉澤握著玉佩，心中思緒萬千。
馬車慢慢悠悠的行駛在山間的小道上，道路雖然有些崎嶇，但無須繞道而行，比起官道雖然費力許多，卻勝在省時省事。
此時陽光明媚，溫暖著百無聊賴的葉澤，也正因如此，葉澤一直緊繃著的神經才逐漸放鬆了下來。
不知多久，馬車來到了一處險要的隘口前，馬兒卻停在原地，躊躇著不肯向前。
葉澤打起了精神，仔細的觀察著四周的動靜。
動物的直覺遠比人類的敏銳，就算到頭來有驚無險，那也比被打個措手不及要強上許多。
小心謹慎些，總歸是好的。
山坡上樹影綽綽，綠影婆娑，只見其中跳出一個虯須虎眉的光頭大漢，他肩扛一把大刀，表情猙獰，活脫脫一副綠林好漢的模樣。
「站住！」那光頭大漢一聲怒喝，來了一句山賊的經典台詞，「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葉澤表情古怪，他從來只在評書里聽到過這副場景，哪會想到今天竟如此好運。
按理來說，山賊向來都是一群一簇的，眼前這光頭大漢只是出來喊話攔人的，其他的人馬多半都藏在暗處。
「小兄弟，我看你長得白白凈凈的，不想你成為我的刀下亡魂，識趣的就趕緊交出身上值錢的東西！」那光頭大漢居高臨下，輕蔑的俯視著葉澤，在他看來，這種涉世未深的小白臉最好欺負，只要稍微嚇唬嚇唬，對方就會乖乖將財寶雙手奉上。
葉澤眯起眼睛，此時此刻，他正在努力回想著書里的英雄好漢是如何回答的，他可萬不會錯過這千載難逢的絕好機會。
那光頭大漢見葉澤閉口不言，以為他是被嚇怕了，便放肆的大聲笑道：「怎麼？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就這點膽識還敢闖我們黑風寨！哈哈哈哈……」
葉澤仰頭望著那大漢，面色平靜的說道：「你們還有多少人？」
那大漢正笑著，聽到葉澤此言一出，笑得愈發猖狂了。
「兄弟們！都出來吧，讓他看看我們黑風寨的實力！」
話音落下，周圍山坡上陸陸續續竄出著裝各異的男子，他們雖然面貌各異，但大多都凶神惡煞，絕非善與之輩。
葉澤掃視四周，粗略一數，竟有數百之眾。
「怎麼樣，怕了嗎？」那大漢得意的笑著，這黑風寨原先只有十數人，經過他多年經營，才有了如今的陣仗，說不驕傲，那是假的。
葉澤起身走下馬車，右手輕撫著腰間的玉佩，盯著那些山賊，朗聲說道：「我的意思是，不管你們有多少人，儘管一起上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