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四十九

胡樂坐在板凳上看李普從三輪上下來,今天他們的收穫不少,巴哥蹬三輪迴來額上汗珠星點。李普從車后的雜物翻出了一個紙袋,神神秘秘地跑進倉庫里,一泡尿的功夫,抱着一個粉色的大傢伙出來。

李普得意地對胡樂說:「老胡,送你個好東西。」

胡樂接過,一時無語。

李普說:「喜歡吧?」

胡樂說:「哪收的?」

巴哥說:「呵呵。」

李普說:「你別管,特意帶回來給你的。」

胡樂說:「這玩意兒你也敢收,洗過沒有?」

李普說:「氣是我打的。」

胡樂說:「這玩意兒可以擺在店裏供著還行,長得跟個奧特曼一樣。奧特曼,你看過嗎?」

李普說:「你不用?」

胡樂說:「奧特曼,我都說了長得跟奧特曼一樣,這兩個眼睛,奧特曼啊!」

李普說:「你嫌不夠漂亮?」

胡樂說:「哎呀,不是漂不漂亮的問題,這玩意兒像個他媽的沒穿衣服的奧特曼!」

李普說:「你不用我自己用了啊?」

胡樂說:「你,你會用嗎?」

李普說:「呵,還我會不會——」

胡樂說:「你要是染病了我不管啊。媽的,這玩意兒就跟把奧特曼扒了皮也沒兩樣。你也是敢收,臟不臟也不知道,自己都沒搞明白是什麼,你現在就應該回去問問那人看看皮套扔哪去了,沒準還真是個奧特曼。你光着身子被人帶着走,你好意思啊,真是,都不懂得換位思考!」

胡樂緊接着說:「你到底看沒看過,奧特曼也是人演的,那麼高那麼大都是旁邊東西小,脫了那身衣服,也只是個人樣。」

李普說:「你他媽才沒看過!我看的時候你毛都沒長齊,這他媽玩意兒就是建康哥放床上的老婆,他不知道多寶貝,平時都摸一下都不讓,還嫌我手臟。」

胡樂說:「呃——」

李普說:「你不要我自己用,建康哥有這樣的老婆我也要有!」

胡樂說:「隨你。你想怎麼用?」

李普說:「管你屁事。」

又說:「你他媽的嫌老子給你找的老婆像個奧特曼,胡樂你好嘢!」

胡樂抹了一把額上的汗,開始把收回來的塑料瓶的瓶蓋擰開,分類,有沒喝完的,就隨手倒在邊上,多了,空氣里就有股怪味,粘稠,揮不去。他手裏做着事,腦子裏想到了富強。富強最後一次在作文里寫的煩惱是同一個小區里的大姐姐給自己送了一個生日禮物,是一串手鏈,當時其他小夥伴一直在旁邊起鬨,這讓他第一次嘗到了羞恥的滋味。

晚上吃完飯,胡樂在飯桌上算賬。李普在邊上抽煙,飄進胡樂眼裏,眼淚,隨着胡樂揉搓滲在眼眶。桌上豆豉鯪魚罐頭的蓋子彎曲,不能夠合上。

李普說:「好撈嗎?」

胡樂說:「不好。」

李普說:「等過兩年我能進廠了我就去。」

胡樂說:「嗯,挺好。」

李普說:「進廠是什麼樣的?」

胡樂說:「我哪知道,我又沒進過廠。」

李普說:「你沒進過廠?人生不完整呀!」

胡樂說:「嗯。」

李普說:「前兩天去收貨的時候有個老闆和巴哥說,他可以帶巴哥進廠,說掙得比收廢舊多,還包吃住。以前建康哥也說,說去當廠狗都沒在班子裏那麼累。」

胡樂說:「嗯。

李普說:「那等過兩年你,還有我和巴哥一起去當廠狗?」

胡樂點點頭,說:「嗯。」

李普說:「那就說定,我明天就再去一趟那個老闆那,我先和他打聲招呼。」

胡樂起身理了理衣擺,說:「我先回了。」

李普說:「哦。」

還在做事的巴哥轉身看一眼,說:「呵呵。」

月光,月光,月光,公交車窗外,月亮在每一顆樹間閃爍。胡樂嘆一口氣,手放在口袋裏,握著煙盒,車上人不多,發動機在轟鳴,燥熱,左右看幾眼,只有司機座位旁的小風扇在運作。回到城中村的屋裏,進門,仍是那批落了灰的秋衣秋褲,胡樂在留出的縫隙中移動,找到一條幹凈的內褲,出門,到樓下廁所洗澡,水流,兩分鐘后,熱水器里的火燃起,冒出騰騰熱氣。

夜半,胡樂到走廊抽煙,聽到樓下大門聲,心知,揣上煙盒順着樓梯下去。看到他,嘴上少了香煙。胡樂走近,遞一支,那人抬頭看了眼,點頭,接過,煙再由胡樂幫他點燃。遠處樓頂傳來微弱的歌聲,不連貫,低了,匿了,高了,有情了。周邊也沒人提意見,住這片的,連自己都顧不過來,哪會花精力說其他,要是夜深地震了,恐怕也就捶捶牆壁警告警告。

只恨我不能......

......沉醉愛河裏

誰知...早已...

...你我......

...

安妮我不能失去你

安妮......

那人乾咳一聲,咧嘴笑了笑。他說:「謝了。」

胡樂說:「魏哥,你客氣。」

魏哥說:「哎。」

又說:「今天很得閑啊。」

胡樂說:「睡不着,出來透透氣。」

魏哥說:「哦,透透氣。哎,最近還去做工嗎?」

胡樂說:「那些散工就不做了,媽的,一周七天才做三天,怎麼能做得生。」

魏哥說:「哎,是。」

胡樂說:「哦,你上次不是說想和我去試試看嗎,我都忘了,你也一直沒找我,不好意思啊。其實做着也還行,有事做着,不累,想去就去,沒什麼壓力,要不我給電話你去問問。」

魏哥說:「哎,不急。」

又說:「那你現在是做什麼?」

胡樂說:「就,就做做二手嘛,收回來再賣出去,就,就做回收嘛。」

魏哥說:「哦哦,做二手賺錢呀,成本低,一來一回就馬上看得到錢。」

胡樂說:「沒那麼好賺,做二手也得等人肯出,還嫌你給得少,賣的時候人家又嫌給得多,一來一回,兩邊都不討好,一日到頭得兩餐飯。」

魏哥說:「哎。我是看我朋友,我有個朋友他也做這行,看他做得不錯。」

胡樂說:「別人嘛,到自己又不一樣。」

魏哥說:「哎。是。」

又說:「那你是收什麼樣的東西?」

胡樂說:「什麼都收,也要我收得起才行。之前有個老闆讓我隨便給點錢就把他輛車收走算了,那樣我也收不起不是,知道是跟我鬧着玩,逗我的。呵呵。」

魏哥說:「我那有點不要的,你看看合適不?」

胡樂說:「是什麼?」

魏哥說:「舊書。」

胡樂說:「書啊,收。」

魏哥說:「多少收?」

胡樂說:「書,書是按廢紙收,看你有多少,稱斤。」

魏哥說:「書是論斤算的?」

胡樂說:「廢紙呀。」

魏哥說:「這不行,我很多還新著呢,有幾本上個月剛出版才買。」

又說:「你看,人家作者寫書費工夫吧。」

胡樂說:「可這——書就不值錢呀,老闆,真沒忽悠你。那些書都一樣,我不看,那還不是一本書,誰寫的都一樣。」

魏哥說:「不行不行不行,哪有這樣的事。」

胡樂點點頭,說:「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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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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