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顧隊，信息部的同事聯繫了彭運朗的幾個好友，他們確認了6月25日一起去青海湖觀鳥的事。而且他們可以作證，他們和彭運朗相處已經有十多年了，彭運朗雖然看著內向，但卻是個為人很熱心、思想很活躍的人。」

一大早剛來到刑警隊大樓門口，茆薇撞見顧月潭，她就迫不及待地向顧月潭彙報情況。

「預料中的事。」顧月潭邊往大樓里走去，一邊說，「聽韓商說，你昨天在垃圾堆翻找汽車方向盤的時候差點被玻璃划傷，沒事吧？」

「只是把雨衣劃破了，沒傷到皮膚。」茆薇絲毫不在乎。

「經過昨天的事，是不是覺得還不如在家當大小姐來得舒服啊？」顧月潭回頭面帶笑意地問她。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當警察是我自己的志願，當然也有我外公的影響，他老人家可是有四十年警齡的老公安。」茆薇得意地說。

「那現在就一點不後悔？」

「從沒後悔過。」

說完，茆薇率先衝進了辦公大廳。

現在物證鑒定中心有兩件至關重要的物證要做檢驗，顧月潭和刑警隊的所有人一個上午都在焦急地等待結果，負責聯繫鑒定中心的韓商已經打去好幾個電話了。那邊則一再說，昨晚物證來得太晚，還沒來得及檢驗好。

臨近中午的時候，物證鑒定中心送來了第一份鑒定報告，是從彭運朗咽喉中取出的黑色紙片的檢驗報告。

報告上長篇累贅地說明該物證受損如何嚴重，鑒定中心的人員如何幸苦等等。說來說去，就是受限於目前的設備以及物證本身的原因，無法復原該物質······

看到這份報告，顧月潭只感覺無比失望。晏州市物證鑒定中心從來不是一個能讓人抱有希望的單位，就拿不久前「5.22」女童墜亡事件來說，線索就藏在那件血衣里，他們硬是找不出來，結果還是靠蠡浦市物證鑒定中心的同事幫忙才發現的，這個臉已經丟的夠大了，他們卻還不知進取。

強壓著怒火，顧月潭等待著第二份報告。

下午兩點多，終於送來了。

所有人看完報告都是一副表情，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鑒定中心的同事一如既往地沒有讓大夥失望。這又是一份毫無結果的報告，他們推諉送來的物證——汽車方向盤被人擦的太乾淨了，所以什麼都沒有找到。

辦公大廳死寂般的平靜，隊員們都垂頭喪氣，感覺昨晚白忙活了。

這時，顧月潭突然想到了什麼，他離開倚靠的桌子，轉身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撥打號碼。

大廳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顧月潭。短暫的等待。

「喂，我是顧月潭，我找任老···你把我的名字告訴他就行了。」

又過了一會，顧月潭的臉上忽然露出笑容，「老任啊，最近過得怎麼樣啊······」

聽顧月潭的口氣有些討好對方的意思，這讓在場的同事都頗感意外。

「···是這樣的，我現在在晏州市，我遇到麻煩了，這不想到你了嘛···你別這麼說，我有好處也會想到你的···這樣，你親自來趟晏州市，一切花銷都我來，你只要幫我過目下兩件物證就行了···沒事，檢驗不出來也沒事，我照樣供吃供喝···我什麼人，你還不了解嘛···好好好，那這麼說定了，你可不許反悔啊···」

掛完電話，顧月潭不由得鬆了口氣。

「顧隊，

你這是找的誰啊？」茆薇試探地問。

「任少民。」

「蠡浦市物證鑒定中心的任少民？」韓商迫不及待地問。

顧月潭點點頭。

「我聽說他可是國家院士，你能請動他？」老楊跟著問。

「以前一起共事過，有點交情。」顧月潭淡淡地說，「好了，今天看來也沒有什麼結果了，大家抓緊忙完手頭的活，然後準時下班吧。」

「好嘞···」幾名年輕的同事首先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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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零零星星下過幾場小雨，今天早晨起來陽光普照，馬路上忽然之間已經幹得差不多了，連續颳了三天的颱風終於過去了。

開車行駛在上班的路上，茆薇愁眉不展，似乎還在為康樂養老院火災事故而煩惱。

車子減速后準備右轉駛進公安局大門口。這時，茆薇看到門衛處兩名值守的民警正在圍著一個青年男子，他們好像在爭論著什麼。

六月底的氣溫頗高，大多數人早就穿上了短袖的汗衫、T恤衫，這人卻還穿著件外套，他戴著一副「老花鏡」，頭髮又長又亂，看上去已經好幾個月沒有修剪了，衣服褲子滿是褶皺，身上還背著大包小包，怎麼看都像是剛從偏遠地區過來的。

男子像是要進公安局，值守民警則在阻攔他。男子有點倔，還硬要往裡面闖，一不小心，撞在其中一名民警的身上，一隻背包隨即掉在地上，可能背包的拉鏈沒有拉好，裡面的東西紛紛掉落出來，男子立刻蹲在地上撿。

茆薇駕駛的汽車已經過了道閘欄杆，她突然看到男子正將一台小型儀器裝進包里。那儀器很眼熟，好像是師父褚隊跟自己說過的警用指紋傳真機。

她將汽車停靠在大門口附近，下車快步走到門衛處。

「這是怎麼了？」茆薇問其中一名民警。

「這人說是從蠡浦市公安廳來的，我們讓他出示證件，他說早上下火車的時候掉了。我們讓他回去補辦了再來，他卻非要往裡面闖。」

茆薇忽然明白了什麼，她走到男子身旁蹲下來，幫他撿起一本筆記本，赫然看到筆記本上寫著「談二斗」三個字，翻開本子，裡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內容全是文件檢驗、如何提取指紋···裡面還有一些很少看到的字眼「苯並戊三酮、氦鎘激光···」

男子的手伸過來將筆記本拿走了，「我的，謝謝。」他的聲音聽上去沒有一絲精氣神，讓人感覺說話的人非常虛弱。

「你是談二斗？」

「嗯。」男子隨便回了一聲，他將東西重新裝進背包，正在拉背包的拉鏈，可是怎麼也拉不上，看來是拉鏈壞了。

茆薇面前這個其貌不揚的男子正是在「5.22」女童墜亡案中幫助晏州市警方檢驗出血衣中的毛髮的檢驗員。

「你好，我叫茆薇。」茆薇微笑著向他伸出手。

談二斗抬頭看向茆薇，稍微愣了一下，一雙沒有生氣的眼睛在這一刻似乎有了些光芒。他伸出右手跟茆薇互握了下，「你···你怎麼認識我的？」聲音有些不自然。

「上個月，不是你幫我們破了『5.22』案的嗎？」茆薇站起身來，「我聽同事說，你的證件掉了？」

談二斗跟著站起身了，「我也是到這以後才發現錢包掉了的。」

茆薇轉身對兩名值守民警說：「這人我認識，就讓他進去吧。」

「這不合規矩，沒有證件、證明是不能隨便進去的。」

茆薇想了下，掏出自己的證件，「那我把證件先押你這，這人算是由我來擔保了，你看怎麼樣？」

旁邊一名民警立即說：「茆警官，既然有你作擔保，那就不用押了，你們可以進去了。」

茆薇讓談二斗在門口等一下，她去停車。

過了會，茆薇快步走來，這才領著談二斗走進公安局。

「你是上級派你過來的嗎？」茆薇邊走邊問。

「我老師臨時叫我趕過來的。」

茆薇忽然停下腳步，回頭望著他，「你老師？」

「我老師是蠡浦市的任老。」

「你是他學生啊？」

「嗯。」談二斗提了提身上的包，他似乎並沒有因為任老學生的身份而感覺很了不起。

茆薇繼續在前面帶路。「對了，你老師沒空嗎？」

「他說有事來不了了。」談二鬥打了個哈欠，「能給我找個地方讓我睡一會嗎？」

「啊？」茆薇吃驚地看著他，仔細看才發現談二鬥眼眶凹陷，黑眼圈很嚴重，一副疲累到極點的樣子。

「我昨晚熬夜了。」

「那我幫你開間會議室吧，你暫且在裡面休息下。」茆薇帶著談二斗走進刑警隊大樓。

在一間小型會議室里，談二斗把包隨意扔在地上，將幾張椅子拼在一起，摘下眼鏡放在會議桌上，然後直接躺上去了。

茆薇輕輕關上門。

她沒有回辦公大廳，而是又跑了出去。在街對面的早點鋪，茆薇買了幾個包子和豆漿，又趕了回來。她輕手輕腳打開會議室的門，將包子、豆漿放在會議桌上，看到談二斗酣睡如同小孩，她微笑了下，這才悄悄離開。

半個小時后，隊員陸續上班了，顧月潭也來了。茆薇來到顧月潭的辦公室，將談二斗的事告訴了他。

「他人呢？」顧月潭嚯地站了起來，有些激動。

茆薇很是意外，「他說他昨晚熬夜了，我安排他在會議室休息了。」

「走，去看看。」剛離開辦公桌走了兩步，顧月潭又站住了，「還是讓他先睡會。」他回到了座位上。

「這談二斗是什麼人物啊？你好像很重視他的樣子。」茆薇奇怪地問顧月潭，

顧月潭神秘地笑了笑，「你不知道，他可是蠡浦市公安廳的一個寶貝。其實任老這兩年已經不怎麼管事了，所有的工作都是他的幾個學生在做，而這個叫談二斗的人是任老最得意的門生。這麼跟你說吧，就連郜廳都對他極為重視，甚至還為了他徇私了。」

「他有這麼厲害嗎？」

「你是不是看著他，覺得他傻乎乎的？」

茆薇遲疑了下，點了點頭。

「那你就小看他了。他雖然平時看上去有些生活不能自理的樣子，但是他的專業知識非常了得，技能也過硬。自從他跟了任老從事這份工作以來，我還從沒聽說他有過失誤，一次也沒有。」

聽到這些話，再聯想到自家物證鑒定中心的同事歷年來的常規操作，茆薇不由得生出嚮往的神色。

就這樣，在顧月潭的指示下，隊里的人都沒有去打攪談二斗休息。一些隊員生出好奇之心，想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到了十點鐘，顧月潭決定去看看談二斗有沒有醒了。

在茆薇的陪同下，兩人來到會議室。

裡面空無一人，幾隻包還留在角落裡，之前排成一排的椅子已經回到了原來的位置，辦公桌上的早點也不見了。

正在兩人不明所以的時候，門口有人輕聲說：「你們是來找我的嗎？」

兩人迅速回頭，只見談二斗正站在門口，他右手拿著毛巾，顯然去衛生間梳洗過，臉上的疲態稍減，頭髮也稍微梳理過，起碼看上去沒那麼亂了。

他看到了茆薇，「謝謝，謝謝你的早餐。」

「不···不用謝。」不知怎麼，現在輪到茆薇有些不自然了。

「你還認識我嗎？」顧月潭問談二斗。

談二斗用拇指和食指扶了下鏡框，眯著眼睛看著顧月潭，「你是顧隊吧。」

「說起來我們也就見過兩三面，不過我可是經常聽任老和郜廳提起你。」顧月潭笑著說。

兩人握了握手。

「他們都太抬舉我了。」談二斗客氣地說，「那兩件物證呢？」

顧月潭沒再跟他客氣，帶著他去隔壁大樓的物證鑒定中心了。

「顧隊，你這是不是不信任我們啊？還找個外人來。」物證鑒定中心的負責人姜新亮一聽說顧月潭帶人來，說是要重新檢驗證物，頓時急了。

「你要知道，我是有這個權力重新檢驗證物的。」對於這種能力低下，又不肯謙虛受教的人，顧月潭不想浪費時間跟他客氣。

「你可真了不得······」他開始有些語無倫次了。

「我希望你能注意你的言詞。」顧月潭厲聲喝道。

姜新亮被他這麼一吼，頓時萎靡了。

在鑒定中心的一個短髮小夥子的帶領下，顧月潭和談二斗來到一間備用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