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蟹蜘蛛

「莉婭！」

克蘭從夢中驚醒，猛地從地上坐直了身體，睜開雙眼環顧著四周。

可周圍已不再是那空曠的原野，而是某處森林中的空地；一叢篝火在自己身旁不斷燃燒着，乾燥木柴在火焰的炙烤下噼啪作響。

克蘭將目光轉向一旁，發現自己的愛馬胡桃正低頭啃食著草皮，慢條斯理地嚼動着，還時不時滿足地打幾個響鼻。

「又做同樣的夢了嗎……我最近這是怎麼了？」

正當克蘭自言自語時，一個不合時宜的粗糙嗓音卻從他身後傳來：

「克蘭，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在瞎叫喚，怎麼，又夢到什麼好事了？說出來一起樂呵啊？」

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克蘭總算看清了那聲音的來源——沒錯，果然是傑拉德那老酒鬼。

唉，和記憶中的莉婭相比，換成這個邋遢又酗酒的老流氓來當自己的旅伴，心理落差實在是太大了。

此刻傑拉德正操持着一根小樹枝划拉着篝火堆，還時不時地丟進幾根木柴，翻動着其上燒烤著的半隻野兔。

隨着新鮮燃料的加入，舔舐的火舌燃燒得更加旺盛，灰燼伴隨着火星飄向四周。

「沒什麼，夢到了一些往事而已。」

意識到剛才不過是個夢境，雖然有些遺憾，但克蘭還是很快調整了回來。

「嗨！別裝了克蘭，我還不了解你？想見你那小女友就主動去找啊。咱們可都是百來歲的人了，也該考慮什麼時候退休啦！

難道你還真想孤老終生，然後等哪天揮不動劍了死在某隻魔物的嘴裏？」

「我暫時不想聊這個，咱們換個話題吧。

再說了，這就是我們的命啊，狩魔獵人可絕不會在床上安逸地逝去。」

「行，算我多嘴。來嘗嘗這個，這隻野兔可真肥。」

傑拉德撕下一條烤熟的兔腿，略帶惋惜地看了一眼便向克蘭拋去，被後者隨手接住。

「謝了。」

克蘭道了聲謝，從烤得焦黃的兔腿酥皮上撕下一塊，滿足地咀嚼著。

雖然只是簡單地撒了些粗鹽作為調料，但兔肉本身的鮮美倒是彌補了這份遺憾。

而坐在他對面的傑拉德，先是給自己猛灌了兩口劣質麥酒，然後直接趴在烤架旁大快朵頤。

肥油沾滿了他亂蓬蓬的鬍鬚，但他本人卻完全不在意。雖然他的吃相不忍恭維，但料理的手藝還算湊合。

眼前這位名叫傑拉德的潦草壯漢，同克蘭一樣，都是獵魔人中的一員。

由於獵魔人的壽命很長，所以別看他們現在一副青年的模樣，實際上都是已經活了一百多年的老怪物了。

今晚他們接到了一則狩獵蟹蜘蛛的委託，鎮長許諾的酬金足足有60克朗——這筆錢已經足夠他們幾個月的花銷了。

「傑拉德，現在什麼時候了？」

「半夜十一點左右吧......唔，算算時間，它也差不多該出來覓食了。」

就在他們說話時，遠處的地面似乎有所響鬆動。伴隨着不斷開裂的土壤，一陣樹木被撕裂的聲音自遠而近地傳來。

傑拉德連忙把剩下的一點兔肉全塞進自己嘴裏，將自己沾滿油脂的雙手在腰間隨意一抹，然後從背後抽出了長劍。

那是一柄特殊的鋼劍：

總長約一米二，其中半側劍刃用特殊的工藝鍍上了一層細銀，與另一側灰暗的劍刃對比鮮明。

「嗯，這傢伙可值60克朗呢，

別讓它跑了。」

克蘭也將長劍從身後抽出，目光同樣緊盯着眼前不斷晃動的地面。

他掏出一個小瓶，把裏面的黏稠液體往劍上澆淋著，又把剩下半瓶的藥劑隔空拋給了傑拉德。

接住小瓶的後者也如此效仿，然後將用完的空瓶隨意地拋向身後。

片刻后，一隻巨型昆蟲突然撕開土層鑽出地表，出現在他倆眼前：

它有着蜘蛛般的節狀四肢，卻又長有類似螃蟹的粗壯前鰲，至少都有數米長；其通體則呈現為噁心的黃綠色，還散發着同樣令人作嘔的腥臭味。

這隻龐然大物的嘴部是一個絞肉機般的猙獰口器，就像是黏糊肉壁里嵌滿了亂牙，能夠將入口的一切徹底絞碎。

這種奇怪的蟲類魔物，被獵魔人們形象地稱為「蟹蜘蛛」。

它們平時待在地下，到了夜晚才會外出覓食。蟹蜘蛛們並不挑食，野獸、人類甚至其他的小蟹蜘蛛，都可以成為它食譜的一部分。

而眼前這隻蟹蜘蛛似乎還有些特殊，體型比他們平時所見的要大了不少。

雖然沒有眼睛，可這隻蟹蜘蛛顯然也感覺知到了克蘭和傑拉德的存在。它急不可耐地向前撲去，想要飽餐一頓。

很可惜，它所面對的並非手無寸鐵的旅行者，而是兩位經驗豐富的獵魔人——它那緩慢的動作無法對他們造成任何威脅。

克蘭憑藉一記翻滾，輕鬆躲開了前鰲的橫掃，並順勢揮出一劍斬向它的左前肢。

但狩魔鋼劍卻被上覆蓋的甲殼阻擋了攻勢，克蘭只能在其上留下幾道白痕。

而傑拉德則不閃不避，剛猛的一拳將其揮來的右前肢揍歪，趁其毫無防備的空檔，將長劍狠狠刺往它的腹部。

但由於其腹部覆蓋的幾丁質外殼太過堅固，哪怕是事先塗抹過類蟲劍油的鋼劍，也無法對它造成致命的傷害。

傑拉德雖然成功命中了它的腹腔，但並沒能突破甲殼的防護，只是在表面迸濺起一陣火星。

「操，這頭蟹蜘蛛難道是變異的嗎？怎麼會這麼硬？！」

眼看攻擊無效的傑拉德頓時有些不爽，口中罵罵咧咧道。按照他的估計，換作是平常遇到的其他蟹蜘蛛，這一劍至少能刺入尺余。

受到輕傷的蟹蜘蛛似乎被激怒了，其背後的毒囊在一陣顫抖下開始不斷膨脹。半透明的囊膜被其中的墨綠色汁液鼓脹著，似乎隨時可能會被撐破。

有經驗的獵魔人都知道，這是它即將濺射毒液的預兆。

這種毒囊里的黏液附帶着極強的神經毒素，一旦被沾染上，輕則麻痹當場，重則半身不遂。

但作為應對，克蘭也只是快速勾勒出了一個法印，然後用力砸向地面。

繼而，一座六芒星狀的暗紫色魔陣在蟹蜘蛛的腳下驟然成型，將其龐大的身軀完全籠罩在內。

這種名為「多恩」的陷阱法印施放后即刻起效，將它的噴灑毒液的動作直接打斷了。

在魔陣成型的瞬間，其中暗紫色的電弧交錯閃爍著，麻痹著蟹蜘蛛的神經與外骨骼，讓它就像被無形的鎖鏈禁錮住了一般。

而一旁的傑拉德自然也沒有閑着。

趁克蘭控制住蟹蜘蛛的同時，他未持劍的左手同樣快速結印，掀起一陣火浪襲向了被禁錮的蟹蜘蛛。

在火焰附着的瞬間，蟹蜘蛛發出了一陣刺耳的哀嚎，還伴隨着甲殼被烤焦的脆響，開始劇烈地掙扎了起來。

但由於多恩法印的影響，它的掙扎註定是徒勞的。

雖然狩魔鋼劍對它的殺傷力極其有限，但對於蟲類魔物來說，這種能夠引起燃燒的法印可是它完美的剋星。

這種火浪屬於另一種獵魔人常用的法印，被他們稱呼為「弗伊」。

它能夠將魔素引燃，生成持續的火焰。同時，由於其引燃的是魔素，因而無法被水或是土所熄滅，只能等魔素徹底耗盡才會停止。

而對於獵魔人來說，這種法印的功能極其廣泛：無論是取火，燃燈還是傷敵，都有着不錯的效果。

要說它唯一缺陷，應該就是持續釋放時，魔力的消耗過，不能長時間使用。

為了防止它逃跑，克蘭和傑拉德交替著施放弗伊法印，並始終與其保持着一定距離。

隨着時間的推移，蟹蜘蛛的掙扎已經開始慢慢減弱，似乎快要斷氣了；但出於一貫的謹慎，克蘭和傑拉德都沒有貿然靠近，以防其臨死的反撲。

不久，現場只留下了一堆被徹底焦糊的灰燼，殘餘的碎塊則被浸泡在一灘黑褐色的糊狀液體中，散發着難聞的腥臭味。

「嗨！克蘭，這六十克朗賺得真容易。走，咱們今晚買點好酒瀟灑一下。」

傑拉德從灰燼堆里挑出了魔物的半截蛛腿，好在它還沒被燒完，就當作證據交差好了。

「等等，這是什麼？」

傑拉德從那堆灰燼里居然找出了不少金幣，估計是那些倒霉的旅者留下的。

由於無法被消化，它們便一直囤積在蟹蜘蛛體內，直到剛剛才被他們所發現。

「可惜了，它的毒囊也值不少錢呢，就這麼被燒掉了.......」

雖然收穫不少，但看到滿地的焦糊，一向吝嗇的傑拉德還是感到一絲肉疼。

「別發牢騷了，這火還不是你自己放的，沒看到我們的劍根本砍不動它嗎？先到鎮長那領賞去，再弄點吃的，我可還餓著呢。」

收拾完現場后，克蘭和傑拉德騎上了各自的馬匹，朝着小鎮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