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

夢境

恍恍惚惚地,林琅彷彿看到了舞台的霓虹燈。他緩緩回過神來,不由得暗叫一聲不妙,腦中和陳伊果的精神鏈接已經完全斷開了,自己也身處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該死,精神攻擊嗎……」他嘟噥著,想走兩步,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就像靈魂被束縛在軀殼中,無法主導身體。

「你愣著幹嘛啊快去化妝啊,真是的一點組織意識都沒有。」林琅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身體不受控制地抬頭看,「果然……」,林琅長嘆一口氣。

眼前的人是余漣,他終於想起這段回憶了,一段他不願回憶的往事。

余漣穿着華麗的表演服,長長的白色裙身上綴滿閃亮的小水鑽,有點彆扭地踏着一雙紅色的高跟鞋,頭髮高高地梳起,用彩色的髮帶牢牢綁住。濃濃的舞台妝覆蓋在她臉上,卻絲毫不改她的美麗。

她扯著林琅坐到化妝台前:「該死,化妝師跑哪裏去了……算了,本姑娘親自給你化妝,嘿嘿。」她得意地拿起粉撲,沾滿粉底就往林琅臉上撲。

「輕點輕點,我臉又不是鐵打的。」林琅不滿地抱怨著,說着不受控制的,卻又是他銘記於腦海的話,就像戲劇里的演員對台詞。

「化妝都這樣啊,忍着點。」余漣又拿起眉筆和口紅在林琅臉上仔細描摹,彷彿在雕琢什麼價值連城的藝術品。

林琅突然想到林語堂先生的名言:母性的慾望促起化妝的需要。現在看來這句話不僅僅作用於母性自身,還包括給別人化妝。

「我說,我這麼濃的眉毛還需要畫?」林琅又忍不住吐槽,一張口說話,余漣手中的口紅就直接一滑,戳到了他的嘴巴里。

「啊啊啊啊啊,這是我自己偷偷帶的口紅啊……你他媽的安靜點不行嗎!」林琅看着面前假裝發火的余漣,突然感覺生活其實就該這樣,什麼蘇醒的世界什麼強大的神通都跟他沒啥大關係。

他只要有眼前這個女孩就夠了。

「OK完工,速速準備上場!」余漣終於放下手中的化妝道具,拉着林琅竄到了後台。

林琅笨手笨腳地把一條深紅色的領帶往自己脖子上纏,活像準備上吊的人給自己套脖繩,余漣長嘆一口氣,接過領帶:「奇怪,你這麼講究的人居然不會打領帶。」

林琅看着伏在自己胸口認真打領帶的女孩,一時思緒萬千,原來這時候,他們之間一點隔膜也沒有。

正好舞台上主持人滿臉笑容地報上了他們的節目:「下面有請余漣,林琅為我們帶來鋼琴和小提琴合奏《涼涼》!」

雖然時隔已久,林琅依然能感受到穿越時空而來的緊張,這是他精心挑選的一首能讓小提琴和鋼琴合奏的曲子,因為他知道余漣會拉小提琴,而他除了口哨也就勉強能彈彈鋼琴,雖然僅限於《小星星》。

就因為這個,他不知道耗費了多少個日日夜夜在陳伊果家的鋼琴上,手都快磨禿皮了才能流暢地把《涼涼》彈出來,沒有一點滯澀。

他還記得他二五八萬地去找余漣說:「要不我們在素質展演上出個節目吧?你看,你會拉小提琴我會彈鋼琴,搞不好咱就原地出道了誒!」他有點不記得當時余漣是怎麼回答的了,總之是一口答應,好像她早就準備好一樣。

他強裝從容不迫地走上舞台,雙腿卻有點控制不住地在寬大的褲腿里發抖,看來余漣還真是有遠見,替他選了一條合適的褲子。

林琅用餘光看向余漣,

只見她先前看起來有點滑稽濃重的妝容此刻看來是如此的和諧,與周身的燈光柔和地融為一體,微翹的眉毛隨眼睛的眨動而起伏。平時狡黠的笑此刻變得莊重而大方,居然讓林琅聯想到觀世音菩薩。

他們對着密密麻麻的觀眾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林琅穩穩地坐上了鋼琴椅,余漣舉起小提琴站在他身邊。

余漣琴弓一動,小提琴古典的樂音就藉著麥克風傳遍了整個操場,同時林琅頎長的手指在黑白鍵之間跳躍,心中卻暗罵學校的音響實在太不給力,音色還不如老太太咳兩聲來的清明。

「入夜漸微涼,繁華落地成霜。」余漣開口唱出了女聲的第一句,林琅明顯能聽出她其實也有些緊張。「你在遠方眺望,耗盡所有暮光,不思量,自難相忘。」

「夭夭桃花涼,前世,你怎舍下,這一海心茫茫,還故作不痛不癢不牽強。」林琅也開口了,每一句都壓着節拍。至少沒跑調,他有些慶幸。

都是假象

涼涼夜色為你思念成河

化作春泥呵護着我

淺淺歲月拂滿愛人袖

片片芳菲入水流

澎湃的樂音幾乎超越了劣質音響的限制,林琅根本沒想到過余漣的小提琴居然能拉到這種地步,每一次弦與弓的交接都能製造出平滑優美的樂音,宛如天使輕撫過觀眾的耳垂。

而他鋼琴的手法也越來越快,一個月的突擊訓練畢竟沒有白練,絢麗的琴聲相互交織著,演繹著一場難以復刻的表演。若非夢境中再現,林琅絕對不可能再彈出這樣的鋼琴了。

涼涼三生三世恍然如夢

須臾的年風乾淚痕

若是回憶不能再相認

就讓情分落九塵

涼涼十里何時還會春盛

又見樹下一盞風存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別讓恩怨愛恨涼透那花的純

吾生願牽塵

最後一句林琅險些沒唱上去,暗暗調動神通提了提內息才跟上余漣的調子,但並不影響這場演出的完美,觀眾雷動的掌聲就是最好的證據。

「哎喲我靠,累死我了。」後台,余漣邊卸妝邊抱怨,「你選的什麼鬼歌調子這麼高,我都快破音了。」林琅心說你明明大氣都沒喘。

卸妝棉從余漣臉上擦過,露出原本素雅的膚色,林琅也笨手笨腳地學着她的樣子,拿起一塊卸妝棉沾了點洗手液就往臉上擦。

「你是不是傻啊哪有用洗手液卸妝的?」余漣差點沒氣暈過去,一把奪下他手中的卸妝棉,另換了一塊替他仔仔細細地擦拭著,濃厚的舞台妝一點一點地剝落,讓林琅聯想到畫皮里的場景。

他有點不自然地轉過頭,卻被余漣扭了回來:「別亂動!」

此時處於上帝視角的靈魂林琅暗叫不好。

林琅聞到了眼前的女孩頭髮上不知名洗髮水的味道,有點像他在東京見過的櫻花,又有點像雲南的山茶花,他低眉就能看見那雙明若星辰的眼睛,此刻正目不轉睛正盯着他。

他大膽地望着余漣的臉,再沒有什麼事能阻止他,他要做一件他早就應該做的事。

心裏的一股火在熊熊燃燒,靈魂狀態的林琅呼天搶地。

窗外的風裹挾了幾片秋楓,輕輕地敲在窗上,前台主持人的聲音還未斷絕,他們倆甚至還能聽到那音響的沙沙聲。

「你今天嗓子好像有點啞,感冒了嗎?」林琅開口。

「沒有啊。」余漣回答著,手上動作不停。

然後又是一陣沉默,靈魂林琅心中高呼你他媽的閉嘴啊!

「你知道《天朝田畝制度》嗎?」林琅說。

「啥啊,歷史課上的那個嗎?」余漣漫不經心地回答。「不知道不知道!」

林琅有點尷尬地頓了一下,說:「其實很簡單的,有田同耕,有飯同食,有衣同穿,有錢同使,屬於農業社會主義的空想制度……」該死!怎麼就背起來了!林琅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嘴巴,怎麼越緊張越容易掉鏈子,「總之,你願意跟我一起踐行《天朝田畝制度》嗎?」

余漣手上的動作停了,眼睛低下去:「啥意思啊,你知道我成績不好的……」

林琅終於下定決心,手搭在余漣肩上,抬起她的頭,注視着她的眼睛:「我是說,余漣,和我在一起吧——這個應該言簡意賅不用解釋了吧。」他故作輕鬆地乾笑兩聲。

時間彷彿在此刻靜止了,連風聲都停下了。林琅的世界此刻只剩下眼前這個美麗的姑娘,他終於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就像狠狠撕掉嘴唇上的死皮那樣讓人精神振奮!

人生就該這樣啊!做你認為對的事情,不管以後會不會後悔,那都是以後的事了,和你眼前的人無關。

「其實我……」余漣溫潤的嘴唇顫動着,欲言又止。「其實我也喜歡你!」

林琅彷彿被雷擊中,心裏的火哪是熊熊燃燒,簡直是焚天烈焰,其間還有熾熱的岩漿在翻湧!

他終於聽到了!終於聽到了這句話!他驚喜地笑着:「真的……真的嗎!」

靈魂林琅扶額嘆息。

「但是,」余漣接着說,林琅的笑僵在臉上,「我不想談戀愛,我……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剎那間,靈魂林琅重新得到了身體的掌控權,但他依然沒有動。

哪怕已經過了這麼久,那般海潮般的難過還是洶湧而來,將他淹沒。他現在只想找個角落蹲起來,然後雙手抱膝。

就是那種最單純的難過,就好像小孩子被搶走了心心念許久的糖果,又像是長久陪伴自己的鳥兒突然有一天飛走了,讓人感到那麼無力而脆弱,沒有任何施救的方法。

余漣的臉突然變了,變得扭曲而猙獰,開口道:「看來這就是你最深的噩夢啊,真是有趣!」說話的聲音赫然是白允柯,她強有力的手狠狠掐在林琅的脖子上,林琅痛苦地掙扎著,該死!怎麼能放鬆警惕,他是在敵人的環境裏!

呼吸越來越困難,眼前的視線漸漸因為缺氧而模糊,要死了嗎,他心想。

也好,死在余漣手裏……也不算太虧。或許這裏應該是我的歸宿吧……

林琅的眼睛緩緩合上,意識漸漸模糊。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醒來的劍意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醒來的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