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

北海

北緯72°,北冰洋。

雄偉的游輪猶如一個昂首闊步的巨人,緩緩碾碎北冰洋千年不化的冰層。這是一個晴朗的夜晚,罕見的極光蔓延了整個天空,為天空染上絢麗的色彩,這種奇特的等離子體現象已然成為北極的標誌性景觀。

偶爾會有冰山從巨輪的身邊滑過,可來自白俄羅斯的船長完全不在乎,依然在和船員們飲酒作樂、在賭場揮金如土——就算是當年撞沉「泰坦尼克」號的那座巨大冰山,在這個巨人面前也只能俯首稱臣。

這是一艘由軍艦改裝而成的堪稱海上堡壘的巨型游輪,四台核裂變反應爐為它提供了近乎無窮的動力,堅固的外層裝甲可以輕易碾碎對其他船來說危險無比的冰山。可以說,它就是北冰洋的霸主。

除此之外,船上金碧輝煌的設施誇張地炫耀着這艘船的擁有者那無邊無際的富有。強大的中央空調系統製造的陣陣暖風硬生生驅散了這裏永恆的主題——寒冷。

希恩端著一杯色澤醇厚的紅酒站在甲板上眺望茫茫無際的海面,愜意地聽着船載廣播播送的老電影《聞香識女人》的主題曲《一步之遙》。

他認為自己的未來充滿希望,自從他加入弗雷德里克公司以來,一直十分受到上司的器重,短短兩年,他已經晉陞到倫敦市場副經理這樣的要位上了。相信如果再過幾年,等他找到一個美貌的妻子,他就能成為小說中那種標準的成功人士了,有一份高薪的工作,有一個美滿的家庭,有一個健康的身體。

而這次,公司派他到這艘豪華游輪上可不僅僅是為了讓他享樂,而是為了和一位位高權重的大客戶進行交易。

「這次交易十分重要,涉及到我們公司在北歐地區的一項重大業務。」臨走前,希恩的上司如是對他說。他對自己的這位上司也沒什麼印象,只記得他抽的雪茄味道挺好聞的。實際上,他甚至不知道所謂「交易里到底是指什麼,他只是接到了登上「北極之星」號游輪的指令,然後等待着客戶的傳喚。

那位值得如此對待的大客戶,人們稱她為阿黛爾夫人。

「是希恩先生嗎?阿黛爾夫人吩咐我來接您。」不知什麼時候,一位面容姣好的女船員鬼魅般地來到希恩身邊,希恩猛地一驚,看清來人後才舒了口氣說:「嚇死我了,走吧。」

女船員領着希恩步過寬廣的船艙,不愧是豪華游輪,連希恩這樣自詡見過世面的人也暗暗咋舌:這艘游輪的面積起碼有七八個足球場那麼大,讓哥斯拉和金剛在這裏掐上一架都綽綽有餘。

不僅如此,船上的面孔只有極少是希恩有過一面之緣的,都是各行各業的頂尖人物,此刻都在同其他人談笑風生。想來能上這艘船的都是名副其實的精英,或是石油大鱷,或是頂級企業家,希恩這樣的小人物,他們怕是連正眼都不會瞧。

可公司為什麼偏偏派我來呢?希恩暗想,這種高檔場合不應該派點更有身份的人來么?比如公司的CEO什麼的,等等,難不成公司準備給我升職到倫敦總經理了?想到這裏,他心中一陣狂喜,走路都有點飄飄然。

「到了,希恩先生。」女船員微微躬身,希恩這才回過神來,他們居然已經從船頭走到了船尾。「可是這裏什麼也沒有啊。」希恩皺起眉頭,這裏的風光和剛才看到的並無兩樣,最多是人少了些。

女船員輕笑,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希恩的心頭,果不其然,牢固無比的船板居然猛地分開,

然後下沉,如電梯一般帶着他一個人向船的底部降去,片刻之後,船板合好如初,女船員若無其事地走開,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遠處一位靠着欄桿的男乘客輕輕哼著歌,搭在欄桿上的手自然地打着節拍。他平靜地旁觀了這一幕,隨手摸出了一張花紋精細的狗面具戴在臉上,離開了原來的位置。

希恩狼狽地趴在地上,電梯高速帶來的是難以抵抗的失重感,片刻之後,那奇異的電梯已經帶着他來到了船的最底部——或許不是,但他確實下降了近十秒,如果這都不是船的最底部,那麼這艘船的龐大可想而知。

他費力地抬起頭,然後就被眼前富有衝擊力的景色驚住了:眼前是一片開闊的空間,昂貴的水晶吊燈點綴在紅木頂部,搖曳著明亮的光。獸皮地毯鋪滿了整個地面,柔軟的觸感甚至可以透過鞋子直抵足尖。空氣中瀰漫着奢華的熏香氣息,聞起來有點像海藻和椰子。

一位年輕的少女慵懶地靠在真皮沙發上,修長的雙腿搭在身邊的一頭巨大白色北極熊上,兩指夾住半杯紅酒輕輕搖晃。那頭北極熊的體型遠勝於希恩在動物世界中看到的尋常品種,幾乎快有一隻大象的體格了。可這樣凶暴的巨獸居然在少女的身邊溫馴得像只小貓咪。

昂貴的皮草大衣隨意地搭在少女肩上,露出光潔可鑒的肩頭和鎖骨,展現出的曲線無可挑剔。她的中指上光華內斂的卡地亞鑽戒,那估計是希恩奮鬥一輩子都買不起的奢侈品,這一身奢華的裝飾似乎已經向希恩揭示了她的身份。

「您就是阿黛爾夫人?」希恩小心翼翼地問道,即使他不太相信如此年輕的一個少女會是那位手握大權的阿黛爾夫人,但他畢竟混過上流社會,一眼就能看出東西的好壞。人家杯里的紅酒可不是剛剛自己喝的那種便宜貨,說不定半杯就抵得上自己全家一年的生活費。況且,有錢人總愛養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面前的北極熊就是最好的例子。

少女抬眼望向希恩,皺了皺鼻子:「我以為你會是個長得比較帥的人。」

「……」他剛想開口辯駁,但卻驚出了一身冷汗:阿黛爾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大口徑沙漠之鷹,黑洞洞的槍口正對着希恩!

「希恩·卡利斯,原名希恩·卡爾。出生於1989年七月,曾住在英國倫敦的貧民窟,你是孤兒,一生下來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你在一家小企業謀生,偶爾會做些盜竊搶劫的臟活兒,很難保證自己基本的吃穿,和其它社會底層的廢物沒什麼區別,但是……」

阿黛爾的每一句話都讓希恩冷汗直冒,他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曾經那個沒用希恩·卡爾已經被他徹底刪除了,他現在是擁有着幸福的生活的希恩·卡利斯!一切都很完美……只是他失去,或者說放棄之前的人生。

阿黛爾突然出現在希恩的背後,動作快到希恩完全沒有看到她移動的跡象。

「你的人生某個節點開始就完全不一樣了,就像是中國人說的鯉魚越過龍門。我想一直以來你都自認為自己的崛起是個謎,不過我想我可以解釋這個答案。」阿黛爾吐氣如幽蘭,另一隻胳膊柔若無骨地搭在他肩上,這個動作着實讓希恩覺得有幾分香艷,如果忽略她手中準確無誤對着他太陽穴的沙漠之鷹的話。

他聽到了拉開保險栓的聲音!

他來不及想這樣的阿黛爾為什麼要殺他,只是想着要做些什麼,於是他全神貫注,此刻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他的血液中奔騰,為他帶來了不可思議的能力。

時間在這一刻定格,除了希恩本人,世界間的其他事物剎那間變成了黑白色調。北極熊被暖風吹動的毛髮,輕輕搖曳的吊燈,少女還沒來得及閉上的嘴,和已經出膛的大口徑子彈,都失去了色彩,定格在上一刻。

時間為希恩而靜止。

這是希恩這輩子最大的秘密,他在那年得到這份上帝最大的恩賜,他可以輕易地將時間暫停數秒,且可控的時間會隨着使用次數越來越多而不斷增加,儘管近些年基本止步在了六秒左右,但憑着這樣堪稱神跡的能力,他做到了幾乎任何事情。有競爭者?除掉就好了。

他還記得他第一次使用這份能力,他用它殺掉了一個長期與他競爭的同事。當手槍的子彈洞穿那個人的頸部動脈時,血液飛濺出來后定格在空中,希恩凝望着那一滴滴圓潤的血滴,彷彿在倒影中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一個殘忍、嗜血且冷漠的自己。

從此,他再也不敢隨意殺人,只是利用能力竊取一些對他有利的情報。

不過,今天這事終於結束了,得想辦法趕緊回去。希恩鬆了口氣,四下張望着尋找出口,準備離開這艘該死的船。「什麼情況,該死,這次怎麼這麼快……不……」希恩痛苦地捂住兩肋,裏面彷彿有把刀在反覆切割着他的肌肉。這是他使用能力過度之後出現的癥狀。「明明只有幾秒鐘,怎麼可能……」

「你的先天神通很強,可以說是我見過最強的,不過畢竟沒有經過鍛煉。」希恩愣住了,顫抖著回頭,發現黑白的阿黛爾此刻已經恢復了正常的色彩,包括那把能奪走他姓命的沙漠之鷹,這就意味着,在停滯的時間裏,她重新奪得了時間的主導權。

「驚訝嗎,也是,你估計從未遇到過能掙脫束縛的人,所以你一輩子也不可能接觸到真正的世界。」阿黛爾咬了咬自己性感而誘惑的紅唇,像一隻嗜血的野獸,纖細的手轉動着沙漠之鷹,就像轉動一隻普通中性筆那樣輕鬆,「因為我會殺了你,而且沒有商量的餘地。」

剛剛恢復彩色的北極熊咆哮著向希恩衝來,其視覺效果不亞於一列轟鳴的火車碾過來。阿黛爾重新舉槍準備射擊,這一次再沒有任何奇迹能拯救希恩的生命了,他彷彿看到了自己的下場,沙漠之鷹的子彈會毫不留情地洞穿他的心臟,並在左胸撕裂出一個大洞,然後他就會被兇殘的北極熊吃掉,舔干每一滴血,他就彷彿從來沒來過這個世界上一樣。

阿黛爾大可以偽裝成這是一場海難,喝醉酒的希恩落入了北冰洋淹死了。弗雷德里克公司的高層只會對他略略表示哀悼,連補償金也不會出,因為他根本沒有家人,出了錢也是浪費。

真是孤獨。

生命的最後一刻,希恩心裏想的居然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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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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