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上山

第45章 上山

所謂不見棺材不落淚,兩條漢子也就硬氣了那麼一小會兒,當鬱壘劍出了鞘,在他們的脖子上散發出冰涼的觸感后,兩人瞬間就軟成了蝸牛,問他們什麼,他們就回什麼,那叫一個有問必答,恨不得將嘴掰成兩半,事無巨細,全部和盤托出,要不是時間有限,無憂山上那些烏煙瘴氣、雞零狗碎、雜七雜八的事情他們恐怕能說上個三天三夜。

不過,事情有個輕重緩急,當務之急自然是問清楚無憂山的賊人有沒有綁架一位名叫阿鈺的少女,可是,輪到這個問題時,兩位漢子好似啞巴了,含含糊糊,詞不達意,好像舌頭上粘了一層滾燙的豬油,只模稜兩可說有點耳熟,然後就沒下文了。陸挽溪氣的七竅生煙,她將手中的劍往兩人的喉嚨上一壓,鋒利的劍芒似馬上就要割開皮肉,冷冰冰問:

「說還是不說?」

黑臉漢子鄭大華哭喪喊道:

「女俠饒命,不是小的不說,實在是山上的情況有些複雜。」

陸挽溪得勢不饒人:「如何複雜,你最好給姑奶奶說清楚,要是敢浪費時間,鑽花言巧語的空子,你這條狗命我就替閻王爺收了!」

李琢玉伸出腦袋,學着陸挽溪的語氣,重複道:「說清楚!」

陸挽溪瞪了李琢玉一眼,李琢玉回了個挑眉,一副混不吝的模樣十分欠打。

「我說我說,事情是這樣。」鄭大華絲毫不敢有所隱瞞,咽了口唾沫,顯得有些急促,他繼續說,「咱們確實做過不少強取豪奪的勾當,可綁上山的良家,都去了『銅雀』房裏,成了大當家的禁臠,咱們這些嘍啰只能遠遠觀望,爬到樹上或者站在石頭後面,夜半時分,透過燭光偷瞄一下裏面的身影,也就咽咽口水,聊以慰藉而已,哪敢上前去和那些姑娘說話?若是被大當家知道了,下場......」

說到這裏,鄭大華哆嗦了一下,彷彿想起了什麼不好的畫面。

李琢玉想聽下去,催促道:「下場如何?」

鄭大華看了眼竹匣中的少年,幽幽說道:「生不如死。」

金小才接着就將這個話給補充下去:「所以,山上有哪些姑娘,長什麼樣子,叫什麼,我們都只能通過閑言碎語略知一二,裏面大部分是兄弟們說渾話杜撰出來的,女俠,不是咱們故意不說清楚,實在是有口難言啊。」

這兩人並排坐在板凳上,脖子下面的劍光依舊閃亮。

白陌良:「你們大當家是何人?」

說到大當家,金小才眼裏有些畏懼,但也藏着一絲怨氣,「大當家名叫苟長生,是咱們無憂山名副其實的土皇帝,其餘四個當家,雖說名分上與他平起平坐,但咱看得出來,四個當家都像是臣子一樣,圍着大當家轉。大當家不知怎麼回事,眼睛瞎了一隻,平時要麼呆在無憂寺念經,要麼在『銅雀』屋裏尋歡作樂,山上山下的諸多事宜,都是其餘四位當家在操持。」

李琢玉呵呵笑道:「這苟長生當真是個和尚?」

金小才平時本來就愛說閑話,打聽別人的八卦新聞,李琢玉這麼一說,他倒是一下子沒收住嘴,忘了自己還是無憂山下面的一個小嘍啰的身份,便將他聽到關於大當家早些年的傳聞數蘿蔔下窖,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大當家很早就出家了,只不過一開始,他是自個兒給自個兒剃度的,只為填個肚子,在鄉下四處化齋,但他一不會念經,二不會說人好話,假和尚的身份一眼就被看出來了,因此常常餓肚子。

有一天,據說他實在餓得受不了,無可奈何之下,就踅摸進了一戶人家,偷喝了別人一碗粥,結果被發現了,那人就拎着菜刀追着他攆,大當家當時年輕氣盛,一不做二不休,就將那人給殺了,誰知這件事之後,他化緣竟暢通無阻,別人見是他敲了門,都臉色發青,就算家裏再怎麼一貧如洗,也會顫抖着手分出一點糧食出來,與大當家結個善緣。

從此,大當家幡然醒悟,明白了這個世道的生存法則,別人越怕他,他越是要讓別人怕,因此四處行兇作惡,樂此不疲。官府自然不會坐視不管,派了一群人前來捉拿他,但當時大當家有了些名氣,籠絡了一幫人,將官兵給伏擊了,然後堂而皇之地逃到了這裏,又將無憂寺里的禿驢殺了個片甲不留,鳩佔鵲巢,自封無憂和尚,在這當上了土皇帝。」

金小才扭了一下身子,他說得有些口乾舌燥,有種想喝水的慾望,可劍架在脖子上,只好看了眼桌上的酒罈子,舔了舔嘴唇。

「這大當家不是什麼好東西!」陸挽溪將劍收了起來,按在腰間,看着兩人唯唯諾諾的樣子,踢了腳他們坐着的長凳,「當然了,天下的烏鴉一般黑,你們也好不到哪裏去。」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路鋪橋無骸骨。」老秀才長嘆一聲,從長凳上站起身來,走到了門口,望着無憂山喃喃道:「什麼時候殺人作惡成了存活於世的獨特法門?真是荒唐。」

走廊上的燈籠被風吹起,搖擺不定,天上的白雲如貼在畫板上的棉花,極有層次感,太陽的光從棉花里投射出來,也變得軟綿綿的了。

大地一片陰涼,老秀才心中這一股子鬱悶還沒有完全發泄出來,昏花的老眼不知是進了沙子還是怎麼,視線中出現了一群黑點,等他揉了揉眼睛,定睛看時,半山腰蜿蜒小路出現了一群人。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老秀才回頭望了眼圍在木桌上的幾人,說道:「有人來了。」

不多時,一群凶神惡煞的漢子就走到了客棧面前的空地上,大概有二三十人的樣子,他們來時,白陌良等人早已走出客棧,金小才和鄭大華兩人更是站在了前排,只不過臉色有些不自然。

領頭一人是個大蒜鼻子,肥嘴唇,如兩瓣香腸,身子如案板上被不良商家注水的豬肉,走起路來一搖一晃,偏臉色白色晃眼,他吼了聲嗓子,卻是個娘娘腔:「你們兩個窩囊廢,站在那裏裝傻充愣嗎?還不快過來?」

這話一出,兩人仍是不敢輕舉妄動。

金小才苦着臉道:「四當家,咱倆踢了塊鐵板,身子動彈不得。」

這位四當家這才好好打量了金小才身後幾人,除了那個老頭之外,這一男一女確實氣質不俗,他走上前一步,臉上堆起了笑意:「幾位少俠,我這倆兄弟不懂事,你們高抬貴手,放了他們如何?」

「你就是四當家章菊花?倒是個雅名兒。」

陸挽溪已從金小才嘴裏得知了幾位當家的姓名,她看着這位肥頭大耳、說話十分客氣的四當家,豪氣回道:「你這兩位弟兄不識好歹,給咱的菜中放了蒙汗藥,既然四當家親自求情了,讓他們一馬也是情理之中。」

白陌良初入紅塵不久,對一些江湖規矩並不是很懂,有了陸挽溪出面,他倒也落得輕鬆,但也暗自記住了兩人說話的細節,這些都是他下山歷練所要學習的東西,此時聽到陸挽溪這話,他心領神會,上前一步,將兩人的穴位解開了。

兩人身子能動之後,趕緊衝上前去,走到四當家旁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自己遭了什麼罪云云,然後站在人堆里,指著白陌良等人道:「四當家的,您可要替咱們做主啊!」

四當家臉上的笑意突然消失,他反手一人賞了一巴掌,罵道:「狗娘養的腌臢東西,幾位少俠高抬貴手放了你們,這是人家俠肝義膽,豪氣干雲,你們倒好,做了錯事不加悔改,反而惡人先告狀,是當老子是蠢貨嗎?」

兩人臉上瞬間紅腫起來,可面對四當家只是敢怒不敢言,看向白陌良等人時,眼裏散發出掩不住的惡毒。

「幾位少俠見諒,這兩人不知好歹,我這當是你們教訓他了。」四當家表情變化實在迅速,扭頭看向白陌良,滿臉肥肉堆成了一團,「想必幾位是要上山對吧,若沒人帶領,可得費好大得勁,要是諸位不嫌棄,我們自可充當一回知客,不知少俠意下如何?」

白陌良本以為少不了要打鬥一場,誰知道這四當家如此好說話,既然人家給了梯子,他也不是拂人臉面的人,借坡下驢道:「如此就有勞各位了。」

這位四當家深諳待客之道,嘴裏幾乎沒有聽過,一邊引著白陌良幾人上山,一邊眉飛色舞介紹無憂山有什麼風景,好似一點也不好奇,幾位上山的目的為何。

「咱山上可了不得,站在崖邊,諸位不僅可以看到天上那白花花的波濤雲霧,還可看到各種奇岩怪石,說來也妙,這些石頭硬得不了得,一刀砍下去,刃都要卷開,可是上面竟然長出了樹木,一排看過去,這些樹身子歪斜,奇形怪狀,倒勾在崖邊,咱們這些刀尖上舔血的漢子看了都覺得心驚肉跳,這樹倒是比人還要放肆,我這一粗人沒讀過什麼書,從二當家嘴裏聽過一句『立根原在破岩中,咬定青山不放鬆』,覺得十分妥帖......」

山路確實有些崎嶇,白陌良幾人和四當家並駕齊驅,走在人群的中間,前方有漢子開路,後方也有漢子掃尾,周圍長滿了荊棘,有飛禽走獸的身影掠過。

「前方這段小路有些陡,諸位跟緊我的腳步,」章菊花停下了滔滔不絕的言語,肥胖的身軀竟然十分矯健,往前面輕快走去。

白陌良等人緊跟其後,速度不快不緩,老秀才拄著拐棍,也勉強跟上。

李琢玉將頭彈出竹匣,朝後看去,發現後邊的漢子步子慢了下來,與白陌良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就在這裏,響起了咚咚聲,這些漢字好似早有意料,身子一閃,躲進了旁邊的樹林中。

章菊花突然朝身後撒了一把類似沙子的東西,幾人捂住眼睛,再抬起袖子時,章菊花身影消失不見,而這個陡坡上面竟然滾下了一塊巨石。

速度極快,常人要是被這石頭碾過去,怕是直接粉身碎骨。

白陌良趕緊拽著老秀才的身子,一個踏步,要從這石頭上越過去,剛起身,天上落下了一張大網。

金小才和鄭大華兩人站在陡坡下面,這才明白原來四當家早就埋伏好了一切,兩人相視一笑,心中暢快無比,這幾人愚不可及,一旦被大網罩住,落在地面,這塊巨石碾壓過去,那定是一番美妙的場景。

「雕蟲小技。」

陸挽溪騰空而去,鬱壘劍在半空揮了個圓弧,看似結實的大網就在幾位漢子的瞠目結舌之中分成了兩半,與白陌良擦肩而過,剛好落在了滾滾而來的巨石身上。

那巨石帶着驚天動地的氣勢,本來的方向是直直往下,可天上這張網落下后,如一把稻草纏進了車軲轆里,使其方向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竟然不偏不倚,朝着金小才兩人砸去。

「我的娘——」

兩人就要躲避,可這巨石速度越來越快,滾雪球似地,瞬間就從兩人的身上碾了過去,他們還沒來得及發出慘叫,就成了兩個熟透了的柿子,被這塊石頭捏扁了,迸濺出一攤鮮紅的果醬,畫面簡直堪不忍睹。

「算你們走運!」章菊花臉色一沉,他做事向來謹慎,陰險,在摸不準兩人實力之前,他才不會像五當家那樣與人正面廝殺,他本想用言語麻痹對方,然後使出這一招天羅地網,本以為萬無一失,誰知道這結實無比的麻網竟然形同虛設,讓他們逃過了一劫,不過這並不意味這這些人就能活着走上山。

章菊花吹了一聲口哨,四面八方的松樹上就出現了人影,這些人早就埋伏在此,兩條腿夾住樹榦,身後背着一簍子箭,聽到命令后,嫻熟地將箭搭在弓上,朝着下面這幾人射去。

咻咻咻。

萬箭齊發。

下面這些人身法再好,面對這麼密集的箭雨,恐怕也只有變成篩子的份了。

「這群歹徒當真有意思,比那什麼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五當家強多了。」李琢玉嘟囔著看向天上,沒有絲毫的懼意,但也沒了以往面對生死一線時那種激動,因為他知道,有無良道人在,一旦自己存有被亂箭射死的念想,下一刻就會瞬間破滅。

果然,白陌良沒讓人失望,他的拿手好戲依舊是那一柄風流才子喜歡擺弄的摺扇,只見他抬起那隻沒有衣服遮攔的手臂,啪地一掄,摺扇瞬間如孔雀開屏,神奇的一幕就出現了,上面的山水畫不斷延展,原本兩尺不到的扇骨也往下伸長,眨眼的功夫,搖身一變,成了一柄遮天蔽日的大傘,傘面還是那副山水畫,將眾人遮的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寒芒點點,箭簇帶着疾風激射而來,打在了傘背上,卻無法穿破進去,甚至沒能在上面留下一點痕迹,一聲聲悶響傳出,那些銳利的箭頓失鋒芒,好似真變成了軟綿無力的雨珠,噼噼啪啪被隔絕在了傘外。

如此精心設計的死局就這樣被人輕而易舉破了,四當家的老臉往哪擱?章菊花不信這個邪,咬着牙喊道:「繼續給我射!」

可是幾個回合下來,樹上的漢子都快彈盡糧絕了,這傘依舊固若金湯。

「四當家,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咱們兄弟人多勢眾,怕他們不成?不如直接衝過去將幾人拿下!」一個雙下巴的漢子站在四當家旁邊,手中握刀,躍躍欲試。

章菊花陰沉着臉,此時別無選擇,他只好點了點頭。

那人得了指令,兩眼放光,舉起刀,大喊:「兄弟們,給我上!」

傘變為摺扇,收了起來,白陌良看着拿起刀衝過來的匪徒,眸子散出冷光,他看了眼陸挽溪:「小溪姑娘,照顧好沐先生,這些人交給小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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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野狗與無良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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