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引靈入體

第43章 引靈入體

翌日。

公雞打鳴聲此起彼伏。

天蒙蒙亮,晨光熹微,一夜之間,裏層的林子化作了飛灰,毫無生機,而外層的林子依然掉着落葉,有生物在其中穿行。

這不,一隻毛髮棕黃的松鼠起了大早,從樹榦往上攀爬,身手矯健,一下就衝上了樹梢,樹枝搖晃,把上邊幾隻嘰嘰喳喳的麻雀驚地落荒而逃。

地上三三兩兩的雜草飽經風吹雨打,加上秋意的渲染,此時已失去嫩綠的新衣,泛了黃。

木屋與原來沒什麼兩樣,依舊呈現八卦佈局,只不過失去了一些靈性,看上去十分獃滯,如一堆拼湊起來的木柴。

其中一間屋子,門外掛着一串辣椒,不時有微風拂過,如風鈴搖擺。

裏面陳設簡單,一張床,一方桌,沒有鋪設青磚,因此地是土面,坑坑窪窪,凹凸不平,一位少年郎就坐在這土面上,消瘦的身子靠着床邊,眼睛緩緩睜開,眸子如黑曜石,閃閃發亮。

「不錯不錯,主人,看來一晚上的時間,你就將這部《渡華真經》融會貫通了,實在是可喜可賀啊!萬事開頭難,不過主人你先前陰差陽錯之下吸收了血脈中的靈力,感知靈力對你來說已是手到擒來,沒想到引靈入體竟然也如此一帆風順,簡直天佑良才啊!」

兩根火柴棍一樣的腿反搭在房樑上,望天倒掛金鈎,身子不斷搖晃,看到李琢玉一晚上的修行成果,一對綠豆眼發出讚賞的幽光。

自從望天將一本散發着熒光的玉簡傳入李琢玉眉心后,這少年腦海中就多了關於《渡華真經》的修鍊功法,這本真經分為三卷,其中第一卷名為「登堂」,其中包括感知靈力、引靈入體、以靈淬體以及靈力外放四個部分,之所以叫登堂,是因為只要將這四部分修成,在修行界也算得上登堂入室了。

李琢玉只用了一晚上,就完成了引靈入體。

引靈入體,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

大千世界,靈氣無處不在,蘊含在空中的每一粒微塵、每一寸花草、每一座山峰之中,萬物因為有靈而誕生,人本身亦有靈,先天靈氣自母體之中就孕育而生,謂之胎光,只不過相比於茫茫宇宙來說,只是滄海一粟,但儘管如此,這胎光靈力的不同,會導致嬰孩出生后的聰穎機智程度,一般來說,父母都是修行者,生下來的孩子會比一般人要有靈力,這一點是先天註定,一般不可改,所謂鍾靈毓秀,便是形容先天之靈。

先天之靈確實存在不公平,可後天之靈,卻能夠彌補和挽回這一局面。

踏上修鍊一途,就是將大千世界的靈力化為己有,使自身脫胎換骨,不僅能比常人活得更久,五官感知和思考反應能力也會大大提升。

所以,修行最主要的便是靈,首先得感知靈的存在,其次,也就是最重要的一步,那就是引靈入體。

只有到了這一步,才算觸摸到了修鍊的門檻,但這一步也往往十分艱難。

因為認知靈力和引導靈力有着天壤之別。引導靈力,需要配合獨特的呼吸吐納法門,將呼入鼻腔中的氣息沉入腹中,細細感受,抽絲剝繭,然後運轉經脈,調動氣血之力,緩慢地將氣息里那麼零星半點的精粹融入其中,血脈運轉,每運行一個大周天,都會將靈力積累在丹田之處,由此開枝散葉——修行便是從這裏開始。

李琢玉按照《渡華真經》的步驟,進入冥想狀態,體內的血液不自覺運轉,竟然輕而易舉,甚至可以說莫名其妙之間,

就將靈力引導進了體內,好似他天生就適合修行這條路。

這少年吐了一口濁氣,只覺神清氣爽,而丹竅里的那柄劍彷彿受到了靈氣的滋養,再也沒有鬧彆扭。

此時,嘎吱一聲,門被推開了,一束刺眼的白光從東邊照射了進來,恰好落在李琢玉漆黑的眼眸上,使其眯起了眼,長長的睫毛搭在一起,投下青草一般的影子在眼皮下,給人清新之感。

少年適應光線之後,緩緩睜開眼,看到來得人是白陌良,心情倒也不錯,調侃道:「喲嚯,是什麼風把無良道人吹過來了?這麼早過來,難道是給我欣賞你那光杆子手臂?還別說,確實有那麼幾分風流相,你要是搔首弄姿往人群里一站,說不定就要無數小娘子往你身上爬了。」

白陌良站在門口,着實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他右手的袖子在昨日與五當家對戰時,被燒成了灰燼,所以兩節白藕一樣的光潔手臂就那麼突兀地顯露出來,十分招眼,但他沒有更換的衣服,也捨不得脫下師尊為期親手縫製的道袍,所以一直保持了這副模樣。

「李施主哪裏話,小道向來守身如玉,可不會作這種下流齷齪的勾當,咦——」白陌良這麼說着,突然發現李琢玉雙眸如電,面若桃花,儼然一派生機旺盛的模樣,於是俯下身子,將兩根指頭伸過來。

李琢玉想躲,奈何白陌良已經按了過來,只覺眉心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

「看來望天前輩已領你進了修鍊一途......」白陌良收回手指,看了眼房樑上的青蛙,其實這也是在他意料之中,丹田之痛非比尋常,這少年再能忍耐,也不可能對這種痛苦視之不見,他雖有心幫這少年走出疼痛,可功法特殊,不能外傳,想起望天和李琢玉之前的悄悄話,便給出了一個提示,只要李琢玉不是木頭人,應該就會想到修行一事。

這確實在他意料之中,只是,白陌良沒想到這少年速度竟然如此之快,一晚就完成了引靈入體,簡直不可思議。

看着李琢玉臉上的汗垢,想起這少年似乎好幾天沒有洗澡,衣服上還沾染著污泥和血漬,這道人心念一動,突然從袖中拿出了一個玉瓶。

「這難道是什麼仙丹?」李琢玉好奇地看着這個瓶子,想起了龍王廟裏,這道人給自己喂下的百草丹,當時可把他氣的七竅生煙,不過現在倒也釋懷了。

瓶子裏倒出的東西看起來與丹藥的模樣背道而馳,反而像一堆黃色的塵土,只不過每一顆都好似有着琥珀一樣的質感。

白陌良掌心握著這一堆「塵土」,似笑非笑看向李琢玉。

「無良道人,你不會要逼我吃這玩意兒吧?」

「這可不是吃的東西。」白陌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中這一堆塵土撒進了李琢玉的衣領中,然後立馬往後撤了一步。

這行為無異於在獅子屁股上撓癢,在老虎肚皮上打滾,在太歲頭上動土,李琢玉一愣,反應過來后立馬火山爆發,破口大罵道:「無良道人,惹你爺爺是吧?等我修為大成,定要將你打地滿地找——」

說到這裏,李琢玉停了下來,他感覺到了身上的異常,無良道人撒在他衣服里的塵土不斷膨脹,好似變成了許多條蟲子,在他身上蠕來蠕去,讓人聯想到腐肉身上鑽來鑽去的蛆,頓時臉色發青,嘴唇發白,「無良道人,你可真陰險!用這種招數噁心我是吧?」

「唉,李施主怎麼就不懂小道的一片苦心呢?」白陌良嘆了口氣,握在手中的玉瓶突然飛了出去。

「這不就是狗咬李洞賓,不識好人心?」陸挽溪接過玉瓶,搖了搖,發現裏面所剩不多,臉色不善,「無良道人,你當這忘塵沙是天上的太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啊?敗家東西!」

白陌良趕緊眼觀鼻,鼻觀心。

此物正是忘塵沙,是一種蟲卵,可吸食人身上的汗液與污垢,白陌良昨夜討要半天,挨了陸挽溪一頓罵才將拿到了此物,今天看少年如此朝氣蓬勃,但身上卻充滿污垢,便生了給李琢玉凈身的心思。

沒過多久,忘塵沙效果達到,無數黑蟲從李琢玉身上飛出,好似吞噬了許多臟污,顯得格外飽滿,這些蟲子在半空兜了個圈,噼啪一聲,化作一攤沙子,灑在了地上。

白陌良道袍一揮,沙子隨風而動,卷出了門外。

李琢玉此刻沒有說話,只覺得十分驚奇,那些蟲子好似帶走了他身上的疲憊和污垢,他整個人變得既乾爽又潔凈,每一個毛孔似乎都是暢通無阻,渾身舒適,衣服上沒了那種黏黏糊糊的質感,臉上瓷白無垢,髮絲柔順,簡直就像受過一次洗禮。

這少年在朝陽的映照下,宛如新生。

「吃飯啰!」

老秀才從門外探了個頭進來,看到氣氛並沒有那麼劍拔弩張,於是露出了一排斷壁殘垣的牙齒,跨入了門檻,將手裏的籃子高高舉起,一隻枯手在上面輕輕扇動,房間里頓時充滿了讓人垂涎三尺的香味。

「地碓(dui)舂(chong)粳光似玉,沙瓶煮豆軟如酥,這是楮墨托老朽送來的早點,豆粥,諸位嘗嘗?」

白陌良自不必多說,先人一步從籃子裏拿出瓷碗,看着晶瑩剔透,色澤如荔枝果肉的豆粥,不顧形象大快朵頤起來,面對美食,這道人少有斯文的時候。

陸挽溪美味珍饈什麼沒吃過,挽起袖子,玉指輕捻,端起碗小嘗一嘴,卻覺得其中蘊含了無窮滋味,於是放下矜持,大開大合吃了起來。

李琢玉看了看兩人,喉嚨里不由自主咽下一口唾沫,然後就將視線盯住老秀才手中的籃子上。

「餓了吧?」

老秀才只要一笑,額頭和眼角就會隆起一道又一道山川,他走到李琢玉旁邊,俯下身子,舀出一勺粥,遞到少年嘴邊。

李琢玉想起老秀才第一次去龍王廟給他喂粥的畫面,覺得這老頭真是倔強,被自己三番四次破壞了好意,竟還能一如既往地做到這一步,他好像也沒給這老傢伙什麼好處吧?為何非要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呢?

老秀才握住勺子的手有些發抖,雙眼仍然透出和善的笑容,笑容里,還帶着幾分慈祥。

若不是這幾人,李琢玉可能早就如願地死去了吧。

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能經受住美食的誘惑,張開嘴,將這一勺粥吞下,脖子上的長命鎖隨之晃動。

「慢點吃,別嗆到,人間有味是清歡啊,少年,若有一天你吃膩了山珍海味,說不定會懷念粥的滋味。」老秀才又開始講起他的道理,不會他拿捏的恰到好處,點到為止,知道此刻若是說多了,少年定會感到厭煩,說不定也吃不進去了,忽然看見少年脖子上那一柄金燦燦的長命鎖,上面刻着三個字,老秀才又止不住嘴了,感慨出聲:「玉不琢,不成器,你爹娘起這個名字,想必也是存瞭望子成龍的念想,李琢玉,你當真記不清家人了?」

李琢玉含糊道:「不記得了。」

老秀才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切記,以後莫要尋死了。」

白陌良放下碗,看李琢玉該如何回答,誰知這少年只是沉默,甚至望着窗外發起了呆,他其實也不太知道自己到底是誰,他從龍王廟醒來的時候,腦海一片空白,什麼都不記得。

但心中有個聲音,告訴他,他是妖,被封印在這副軀體裏面,只有死,才可獲得自由。

所以為了自由,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可是這麼多天下來,他求死的決心首次開始了動搖,因為他突然覺得用這個身份活下去,好像也不錯。

不過這對他來說,仍然是個兩難境地,到底是為了自由而死,還是為了安穩而活?

就在這時,陸挽溪打斷了房間里沉默的氣氛。

「既然都吃完了,走,去看看寧大哥那邊的情況,不知小姑娘醒了沒有。」少女指頭一敲,瓷碗發出清脆聲響,裏面殘留的粥水,頓時消散,碗裏潔凈如洗,沒有任何殘留。

老秀才笑道:「倒是不用洗碗了。」

白陌良袖子一揚,所有的勺子和碗在空中旋轉,然後分門別類摞在一起,放進了籃中,然後輕車熟路地將李琢玉放進竹匣,背在肩上,一同朝寧不屈所在雅居走去。

地面上如蓋了一層雪,踩上去,十分鬆軟,這些都是樹木燒成灰化作的塵埃,幾人從上面穿行,留下了一長串腳印。

「你們說,無憂山那群人召喚出魔頭的目的何在?」陸挽溪問。

「此事孫智才或許知道,若不是他裏應外合,無憂山的山賊不會進來,不過他消失不見,恐怕難尋蹤跡,小道猜測,那魔頭降臨,或許和無憂山達成了什麼交易,幫他們取一個東西,或者一樣寶貝。」白陌良答。

「難道是那柄劍?還是說這林子還有什麼其他的寶貝?」陸挽溪很快就跳過了這個話題,她仍惦記着恓惶林外邊那個可憐的老漢,「你說,阿鈺還在不在無憂山上?」

白陌良輕聲答道:「一探便知。」

......

一夜不見,寧不屈衰老了許多,他正值壯年,頭上卻出現了白髮,顯然操縱陣法透支了他的部分生命。

此時,他站在雅居的門口,臉上卻掛着笑意。

「道長、陸女俠、老先生還有這位......少俠,裏面請。」

陸挽溪踮起腳尖,將身子往裏面探:「小盼還好嗎?」

「早上醒了,剛餵了粥,只是渾身乏力,不能走動。」寧不屈邊隨着眾人往裏走邊呼喊道:「小盼,瞧瞧誰來看你了?」

雅居右邊的一張床上,一個小女孩蓋着被子,露出了一張蒼白的娃娃臉,看着旁邊的幾人,臉上浮現了兩個深深的酒窩,「仙女姐姐,你們怎麼來了呀?」

陸挽溪忍不住又在她臉上掐了一下,「當然是來看你呀!」

李琢玉很怕這位小女孩,此時瞧瞧冒出頭,希望自己沒有被發現,結果望過去,就看到小女孩朝他眨了眨眼睛,兩隻琉璃一樣的眼珠靈動可愛,帶着天真與無邪:「哥哥,今天早上有沒有乖乖吃飯呀?可惜小盼不能喂你了。」

李琢玉只覺得頭大,將腦袋縮了下去。

白陌良走到床邊,給寧巧盼把脈。

「沒有什麼大礙,只是氣息虛弱,再調養兩日,應當可以下床走動。寧大哥,小道建議你早日啟程,去見見那位醫術高超的郎中。」

「放心,這兩天我就會出發。」

寧不屈點了點頭,誰知寧巧盼不樂意了。

「我不我不我不嘛,爹,我就要在這,外面不好玩!別擔心呀,要是小盼死了,你把我和那些叔叔伯伯埋在一起,到時候我和他們在土裏捉迷藏呀,還可以看到娘親哩!我要聽娘親講故事!爹,你可以經常過來看望我,來的時候帶幾個蛐蛐就好呀!」

在小女孩的眼裏,死並不可怕,她從小見證了很多人的死亡,每次,他爹都會跟她說,那些叔叔伯伯死了,是住在了泥土下面,在那裏,吃喝不愁,每天過逍遙日子,寧巧盼也就信了,甚至期盼有一天,她也能死,因為她十分好奇,死了之後,埋在土裏是什麼樣的感覺,是不是真的可以能和叔叔伯伯們一起玩耍......

寧不屈心中一痛,只得順着小盼的話,先將他哄好,「小盼乖,咱們不出去。」

「爹,二伯呢?」

夜叉漢子雖然粗魯,但對小盼極好,說起民間故事,那叫一個繪聲繪色,經常能逗的這小妮子一驚一乍,或者開懷大笑,小盼這會兒不能下床,就想聽聽二伯講故事。

寧不屈臉上出現了一絲不自然,腦海中又浮現出了二弟臨死之前的慘狀,心裏不由得升起了怒氣,看向寧巧盼,說:「二伯死了,今天就要將他埋在土裏,和叔叔伯伯們一起生活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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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野狗與無良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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