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讀大學時,有一門課叫土力材料學,課本中有一句話是這樣的——活動構造因外力導致的孔隙水壓力改變,微裂縫增加,重力失穩等因素導致重新活動。

同年我的家鄉吉林松原地震,震源深度:0米。

高三上學期的期中考試,莫名其妙變成了期末考試,而且沒有考完,那時還沒有理綜合併,正在進行的是物理。

我當時在6場考試,也就是5班,因為1場是六樓小屋,2場才是1班,6場的監考老師正是5班班主任老竇。

老竇雖然很喜感,監考時卻一絲不苟,並不是多嚴格,而且坐在前面一本正經的批昨天考完的化學試卷,希望早日完成任務后出去喝酒。

那天他很生氣,一直對坐在他前面的同學說:「別踢講桌!」說了很多遍那個學生就是不聽,我想到老竇當年喝醉酒後拿頭將玻璃撞碎的場景,不僅為那校友擔心起來。

東北鄰國進行武器實驗導致東北部分地區地震,震源深度0米,之後的第二年。

2017年6月3日下午17點整我剛剛從噩夢中驚醒,夢到了考試忘考了幾科,有一科是我所學的專業很重要的自己又很喜歡恰好又很努力的工程經濟學,但當我想起的時候已經是坐上歸家的列車了,後來又想了一會還有幾科漏掉了,隨即驚醒。

醒來后一切都是一樣的,保強去上自習,彥濤在自言自語的打遊戲,他那會兒是甘肅第四孫尚香。

王哥剛剛長跑結束準備去洗澡,問我餓不餓,回來帶紅薯,我說好,他說10分鐘水就會燒開,我說知道了,10分鐘后水果然燒開了,我簡單洗漱了20分鐘,思考着刷不刷牙,後來想想吃完紅薯再刷吧,又想那為什麼非要刷完牙再去吃早餐呢?又自嘲了一下自己和人類,便安靜的等紅薯。

紅薯回來了我還是很開心的,畢竟又有好吃的了,而且我並沒有漏掉科目,或許夢境是想告訴我有的科目考了也白考不如不考?還是吃紅薯吧。

在我吃到第二個紅薯也就是最後一個的時候,我第一時間感受到整個寢室強烈的震動,我驚呼道地震了,隨即跑到了王哥的桌子前,打量著上面的兩杯水,我和他手中的各不完整的一個紅薯,以及他桌子下的一大罐蛋白粉和8、9盒特侖蘇……

過了兩秒后我覺得它沒有惡化,便穿上褲子跑了下去,那十幾秒的時間彷彿是漫長的一生,我想起了好多事好多人。

比如說我想起了小學的時候地震演習說9點10分會有警報,我從小到大都是一個有時間觀念的人,在9點05的時候我覺得我該收拾收拾桌子,反正整個班級都在等警報,閑着也是閑着,我們的數學老師隋海霞老師罵我,說都快地震了還收拾什麼桌子,過來把我桌子弄亂了,我覺得挺喜感的。

初中地震演練的時候還有人閑庭信步的聊天,鞋帶斷了也蹲下來系鞋帶,真挺有意思的。

我還在思考這十幾秒會不會因為我在乎尊嚴把褲子穿上了浪費了2秒鐘因此和美好的人間擦肩而過命喪黃泉呢?

我反應還算迅速,整個宿舍樓算是前十齣去的,當然不排除樓層很高他們比我先反應過來了,也不排除我穿褲子的那幾秒和在桌前思考的那幾秒可以把這份時間勻回來甚至我可以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這些都不重要,聰不聰明都不重要,掛不掛課漏不漏科都不重要,有沒有很多錢也不重要,活着最重要。

又想起了去冰河路騎自行車身體飛出的那一刻眼前的視角以很緩慢的速度巧妙地變化旋轉了360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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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腦海中想起了好多事情好多人。

最近的一次算是那次期中考試,地震時我心如止水的做着物理的最後一道大題,時至今日我依然記得那道題。

那是一道將速度,加速度用數學中函數與導數切線聯繫在一起的題目,一共有兩問,具體是什麼確實記不清了,但第一問很簡單,而且答案是一個整數。

第二問我思緒混亂,因為老竇一直對坐在他面前的學生說:「別踢講桌!」說了很多遍老竇有些不耐煩地站了起來準備發作。

那學生還沒來得及辯解,整個教室的桌椅開始劇烈搖晃。

早在很多年前,家父遠赴四川支教,同年國慶節我以家屬的名義遠赴四川探親,對於地震我比絕大多數同齡人更了解。

樓下一瞬間密密麻麻人聲鼎沸,當時我所在的5班是4樓,距離下樓需要一定的時間,最重要的是那道題的最後一問我還沒有解開,只差一點點。

老竇並沒有給那個並沒有踢講桌的同學道歉,亦如家長們並不會給自己的孩子道歉一樣,他當機立斷說:「別答了!交卷!」

「最後一排的同學!起身!收卷!」

6場的同學也就是二本的水平,而且是靠語文和英語考二本,像我這種靠理綜出成績的人都在一場,所以大家很早就繳械投降。

那時的我還很年輕,覺得這個世界註定有我的一席之地,越是緊迫我越冷靜,和未來大學時一考試就緊張想上廁所截然不同。

我再一次集中精力,沒有用草稿紙而是心算將最後的算式化簡,結果是二十二分之六十三,就是63/22,我甚至還覺得是能整除只是因為我太緊張沒除開,在最後的時間我最後潦草地驗算一遍,並沒有發現什麼問題,便交了上去逃命去了。

8年前,在那個冰天雪地的小城裏,小豬對我說地震後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想給某人打電話,我心想,那你咋不給老子打電話!但也並不特別感同身受為什麼會打電話,只是理解。

出去的時候發現自己手機錢包都沒帶,想借個手機打個電話讓室友幫我把手機帶下來給父母報個平安,後來樓下的人群漸漸疏散了我也就回去了,有的人一動不動的依然在打遊戲,有的人給親人朋友打電話報平安,有的人和走廊的人調侃這次地震,但我真的怕了。

也明白了為什麼小豬會有那種感覺,更明白了那些年我們一起追女孩為什麼設置了地震的那一場平行時空的經典對白。

那天,我很想給周姑娘打電話,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忽然記起很多年前我也不打電話,只是在深夜用那台伴隨着我很多年的小諾悶騷地發短訊。

於是我找到她的微信,通過她的微信找到了她的手機號,第一次用智能機的界面發送短訊,別有一番感觸——你沒事兒吧?

「我怎麼會有事?你有事么?」

「我沒事。」

「那就好。」

倘若有人用電腦下載手游模擬器玩手游我一定會吐槽他浪費,但我絕對不會吐槽一個用智能機不發微信發短訊的人,因為在很多年前,也有一群手持智能機,卻樂意一直與我的小諾短訊交流的人。

後來我想了想,八成是那會兒流量太貴短訊便宜,媽的!

時間回到一年前,澤坤給我發消息——子凡,包個夜?

我回復道:「速到。」

匆忙洗漱下樓,出了東方公寓撞見了周姑娘,她應該是剛剛上完自習,手裏拿着一份盒飯。

那時的我只是不喜歡和別人打交道,但並不是不會打,亦如現在的我一樣,區別在於那時的我遇到一個並不熟悉的人會主動上前寒暄幾句,現在的我遇到不太熟悉的人只是會退避三舍。

她一直看着我,我覺得我應該打這個招呼。

「周姑娘,陪我走走吧。」因為我和她並不熟悉,甚至沒有說過話,她手裏提着飯,必然會拒絕我回去乾飯,哪怕她沒有提着飯,也斷然不會與我散步。

「好,去哪兒?」

「……去學校轉轉吧。」我看了看時間,距離通宵的時間還有40多分鐘,還早。

「你這是剛上完自習?」

「嗯。」

「你說你學習這麼好還這麼努力,一點兒不給我們留活路啊!」

「我想出國,有很多東西要看。」

「去哪兒?」

「不知道。」

「那你為啥想出國?」

「不知道。」

「家裏讓你出國的?」

「不是,就是覺得蘭州不好,想出去看看。」

「那你為啥不先遊歷中國。」

「反正都是要走,為啥不出國,如果你要遠行,你會選擇哪裏?」

「……」這個問題我沒法回答,本以為短短閑聊幾句,沒想到一個甘肅本地非省會城市的普通女孩如此高瞻遠矚,瞬間將話題提升了一個檔次,我倘若再拿那套「我聽了董小姐來了蘭州」的說辭,必然是要被看不起的,但這套說辭屢試不爽,我也就沒繼續創新新的泡妞段子,不禁陷入了尷尬的境地,只好說:「我不知道。」

我看着她的穿着,安踏的外衣,緊身深灰色牛仔褲和匡威高幫酒紅色帆布鞋,還遠遠達不到我接受不了的程度,而且匡威酒紅色帆布鞋其實正品很難買,就算是正品它也不值多少錢,但她的伙食很簡單,這個時間還去食堂打快餐的人少之又少。

我說:「你得按時吃飯,雖然要出國,這會兒就倒吃飯時差還是早些吧。」

她說:「你也要按時睡覺。」

我說:「你怎麼知道我不按時睡覺?」

她說:「小樊說的。」

這時澤坤再次打電話催我,我拿出手機給她看,對她說:「哦哦哦,小樊是你的好朋友,那你肯定知道澤坤咯,澤坤是小樊的男朋友,倘若我不陪他打遊戲,他就會心情不好,倘若他心情不好,他就會和小樊鬧矛盾,所以,你肯定不希望你的好閨蜜小樊和自己的男朋友鬧矛盾吧!所以,我得走了,不送,我是說,我不送你回寢室了,你也不必送我到校門口,大家就此別過!」

大一第一學期的工程造價概論最終我以63分的成績飄過,而日天提前來了兩天補考,考試前記得爺爺總對我說頭髮長壓運氣,於是考試前我剪了頭髮,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學校附近的理髮師們那蹩腳又滔滔不絕的口才,以及就學生錢才好賺。

那是我第一次燙了頭髮,覺得效果還不錯,眾人評價也是很適合,燙的時候理髮師給我讓煙消磨時間,可是我那會兒不會抽煙。

時隔一年後的平安夜,又快考試了,我又找到那家理髮店,可當年那位給我燙頭髮的已經不在了,我隨便找個人說燙一下,燙的時候我說:「哥們,好歹髮根煙抽抽啊!」

他說:「我不抽煙,但你可以給我錢,我給你買一盒。」

我說:「不用,我身上帶煙了。」

澤坤又給我打電話:「子凡,平安夜來打遊戲啊!」

我說:「我燙個帥氣的頭髮帶你飛!」

除了第一次我不情願的燙頭髮燙出了我很滿意的效果,之後我每一次主動燙頭髮卻再也燙不出來令我滿意的效果了。

終於結束后我又向網吧走去,結果第二次遇見了周姑娘,她依然帶着一份剛從食堂打包回來的快餐。

「平安夜快樂,把這個扔了,我帶你吃好吃的。」

「今天平安夜,我要吃很貴很貴的!」

「好說,只要你把它扔了,你要吃多貴的我就給你買多貴的。」

「那算了,太浪費糧食了,你請我吃冰棍兒吧。」

「大姐,這麼冷的天,你還沒吃飯,就要吃冰棍兒,如果你吃很貴很貴的東西,我肯定請你,但我不會請你吃冰棍兒。」

「那我請你吃冰棍兒。」說完她看了看我新燙的頭髮說:「哈哈哈哈哈!本來臉就長!還燙了個更顯臉長的頭髮!哈哈哈哈哈!」

「大姐!我也不想啊!你們蘭州的理髮師就這水平,我就長這樣,我有啥辦法!」

「你們東北不就是冬天才吃冰棍兒么。」

「那是他們,我冬天從來不吃冰棍兒。」

說着說着我們又回到了東方公寓樓下的超市,她拿了兩個冰棍兒,我掏出手機說:「誒呀!手機沒電了!誒呀!」

她嘴角稍微上揚了一下拿出手機付了錢。

「謝謝你的冰棍兒,再見!」

「你不送我到樓下么?」

「大姐!就這麼幾步路,我目送你到樓下。」

「不,你欠我一頓很貴的飯,你陪我轉轉。」

「別了吧,上次我都遲到了。」

「不去學校,就在公寓裏轉轉,很快的。」

「好。」

她帶着我去女生宿舍樓後面,那是我第一次來到女生宿舍樓后,或者說那是我第一次晚上來到女生宿舍樓后,真是……別有一番風味。

在平安夜這個特殊的節日,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女生宿舍樓周圍卻充斥着青春荷爾蒙的氣息,無數躲在角落的兩兩黑影竊竊私語,衣料摩擦,氛圍很是微妙。

我認為周姑娘自己也是第一次來到這附近,或者說最起碼她沒想到這個層面,話那麼多的人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還覺得這是個大姐大,結果還是個小白兔。

我心裏盤算著時間,覺得再不撤出去又要失約了,我們走到宿舍樓后的長廊里,四周都是冬眠堅硬的藤蔓,積雪無人打掃所以連塊能坐下的地兒都沒有,但站在裏面彷彿隔絕了一切噪音,那些衣料摩擦與竊竊私語的聲音都不見了,只剩下風聲。

我說:「競群,你把眼睛閉上,倒數十個數,我告訴你個秘密。」

月黑風高夜,八面來風,小白兔終於要害怕逃跑了。

「當真?」

「嗯。」

她隨即閉上了李榮浩般的眼睛,操著一口並不標準的帶着些許大舌頭的定西普通話開始倒計時:「十、九、八……」

倘若穿越火線生化模式里殭屍現身前的「ten,nine……」換成了此時此刻她那口齒不清的倒計時,估計人們就不會緊張身邊的人變成喪屍,而是站在廣場上圍着火爐轉圈跳舞了。

當她數到4的時候我再也綳不住了:「周姑娘,其實,今天依然是你那閨蜜的男朋友叫我打遊戲,再不去就遲到了,我得走了!」

說完轉身離開。

「冰棍兒記得吃完!」

我揚了揚手沒有回頭。

其實我不喜歡吃冰棍兒,因為我牙齒敏感。

而周姑娘,就是土力材料學的課代表。

那些年松原總是地震,有人說是資源採集嚴重的結果,-我高三那年就已經開始了。

所以我的高三比起太多人的高三都很輕鬆,疫情之後好歹有網課,我們那會兒智能手機並沒有普及到每家每戶,我還依然用電腦掛qq.

那個假期整整放到了寒假前半個月,輝哥在家很自律,上午寫一套理綜卷子,中午午睡一會兒,下午叫我出來玩,晚上補愛情公寓。

開學后第一個晚自習是物理老師看班,時隔近兩個月他開始講兩個月之前的題,他說那道題的答案是2.86。

我們的物理老師是一個30幾歲但頭髮已經很稀疏的男人,當年高考考上了北郵,比起周圍的同事都是師專畢業實在是天差地別,他說他早年在首都教課,後來被調回來,總有些懷才不遇的味道。

有些晚自習,他甚至不講物理,給我們講講數學和化學,每每我將這些事給我爸講,我爸會說真他媽能嘚瑟。

那次他說:「速度是函數,加速度就是導數,倘若你們連這點兒本事都沒有,以後考上大學也沒用。這道題我覺得很簡單,倘若讓我來出,我還會加上微分讓你們求一段路程,這道題好像就王春林做出來了吧。」

以前的物理成績全校排名大概是這樣的,第一是劉希林,第二是施岐,我和二班李瑩瑩並列第三,所以哪怕沒有這次地震經歷,我依舊認為,我的物理學的還是很不錯的,有了這次經歷后,我認為我的數學以及面對突髮狀況的臨場應變能力實在是強到離譜!

但即使是這樣,世人依然只是問我化學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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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默於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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