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他睡了

第100章 他睡了

紅楓街的雨景很美。

但是亞莉克希亞雙眼無神,好似眼裏只有黑白,那清亮的瞳仁沒了光。

她弟弟死了,病死了。

那位有些禿頂的醫生說已經錯過了最佳救治時間。

他說儘力了。

……

尤涅記得以前看見葬禮的人們,看見他們哭泣悲傷的模樣還會好奇,會覺得挺有意思。

可是小卡瑪突然死掉后,他沒覺得有意思,與現在的他一樣,有點手足無措,突然想起她的白色長裙還在自己後背上,小心的抖了抖長裙上的雨水,小心疊好給亞莉克希亞遞了過去。

亞莉克希亞沒有伸手,像一條野狗一樣甩了甩短髮,抬頭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先生,謝謝您,我早就有想過他會離去,只是沒想過他離開會這麼痛苦,他都還沒吃上心心念念的橙子蛋糕,也還沒有過一條體面的衣服,他把吃食省著給我買了長裙,可是我還沒有穿給他看過,還罵他浪費。」

女孩聲音慢慢哽咽起來。

「先生,您能在借我點錢嗎,我可以去檢約署簽字,我很乾凈的,也很漂亮的,做什麼都行,我想給他買一套體面些的衣服,想給他請一位神父,給他準備一塊墓地……」

……

尤涅答應了,他沒有跟以往一樣告訴女孩,橙子味蛋糕不是最好吃的,最好吃的是巧克力橙子蛋糕,還要是白巧克力。

與埃德溫道謝后讓他幫忙叫了一輛通往教堂的馬車。

亞莉克希亞在洶湧教堂準備的小房間換上了不在潔白的白色長裙,將臉上的污漬洗得乾淨,露出清秀美麗,卻少些靈動的臉。

長裙有些長,她不得不從換下來的褲腳抽出一條補丁布帶將長裙束住,濕漉漉的長裙讓女孩身體不自覺的發着抖。

神父在尤涅看起來很專業,整個洶湧教堂隨着尤涅的到來都有些怪異起來,沒多久,艾爾瑪撐著傘,坐在了大廳內,看着最上面嚴陣以待的博爾瀚。

小男孩已經擦洗好身體,換上了體面的小號黑色正裝,靜靜的躺在靈柩里。

神父博爾瀚看着亞莉克希亞似乎想說些什麼,見狀,盡職的索亞上前,給女孩遞過去一頂黑色葬禮帽。

「咦?索亞大嬸?嘿,媽媽,你們咋來了?」

艾爾瑪走過去拍了拍尤涅的頭。

「噤聲。」

「噢,那好吧……」

肅靜開始出現在大廳,上方的神父莊嚴肅穆的禱告起來。

聽着禱告聲,尤涅有些不開心,準確來說有些不喜歡,因為從診所出來后他就一直有些頭暈,莫名的暈。

於是尤涅開始胡思亂想,放空自我,為了讓自己看起來禮貌一點,他閉上眼,面無表情。

……

「我祝願他,必將在偉大『凱撒』神國里重獲新生!」

最後一句悼唁宏亮,甚至有些悲愴,情緒十分激昂,尤涅睜開眼。

亞莉克希亞雙手放在胸前,整個身體仍然在顫抖抽泣,艾爾瑪閉眼沒有反應,在洶湧教堂,索亞也與往日一樣,靜靜的站在艾爾瑪身後。

觀察完周邊的環境,尤涅竟然打了個哈欠,有些無精打采。

「媽媽,我困了,你要幫我處理好,這是我第一次幫不認識的人!謝謝你啊,我回去了。」

說完,尤涅不管不顧的跑了出去。

他頭很暈。

腦子裏不停的出現各種畫面在攪動着,廝殺甚是慘烈。

堂妹莫伊麗小時候揮舞著胖嘟嘟的雙手為自己被嘲笑而打架,她會把自己最喜歡的巧克力雪糕給自己分一半。

哪怕自己因為好奇拆掉了她最喜歡的布娃娃,她也只會哭着說:「哥哥下次能不能拆我第二喜歡的……」

她也從不會告狀,只會纏着嬸嬸給她買一個新的,而嬸嬸也因為自己不喜歡吃外人做的餐食,偷偷去學過廚藝,她可是很在乎體面的,為什麼自己嘲笑她做的東西難吃后她也要哭,不過後面嬸嬸學會打毛線后,冬日裏總有好幾套是自己的,那件黑色的白燕手套很喜歡。

還有禿毛怪哥哥,離開沃爾娜后總是板着臉冷冰冰的,總是不回家,也不再教自己折各種手藝,除了自己的猛獁存錢罐,都好久沒給自己雕刻禮物了,還有在幽暗大森林裏捕鹿捉兔的活動也很久沒有過了。

但他跟叔叔一樣,是的,為啥都要那麼累?嘿,還以為自己不知道?其實啥都知道!

對,還有叔叔,自己小時候沒想過父親是什麼樣的,但大概就是叔叔那樣的吧,總是摩挲下巴或鬍子,會被自己各種折騰,從沒有過不耐煩,只是會笑的無奈?無奈是今天幫亞莉克希亞之前出現的那種心情嗎?

他會被艾爾瑪一個眼神就反思,會害怕瑪佩爾突然掉下的眼淚,總是會跟自己說各種大道理,每次被折騰都會伴隨着各種理解不了的道理。

不偷不騙,誠實勇敢,犯錯該有懲罰,生命是平等的,但人與人之間是有親疏的……

該咋形容呢,噢,叔叔說道理教育自己時他是痛苦的,對,他很痛苦,真正意義上的痛苦,叔叔在偷偷做他很痛苦的事。

而艾爾瑪,出征的畫面就更多了,從小到大,無處不在,吃飯,睡覺,出行,衣物,颳風下雨等等……

像是冬日裏的陽光,自己記憶里母親在自己面前哭泣的畫面不多,可德文來了后,艾爾瑪就哭了好幾次了!要知道媽媽第一次哭的時候,自己可是給了『許願』卡片哩。

德文……德文是臭傻逼。

但不是一個人的時候真的很開心啊。

最起碼,他來了后,這些不敢面對不知道怎麼面對的畫面,讓自己有了不想失去的情緒。

最重要的是,再也沒了孤獨,那是一種恐慌的寂寞,或者是寂寞讓人恐慌?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自己現在徹底沒有恐懼了,吧?

……

慢慢小跑的尤涅來到了紅楓街9號,叔叔家。

頭暈的厲害,漲紅臉的尤涅邁著醉酒似的步伐晃悠的走到門口,肆無忌憚的喊道:

「嬸嬸!嬸嬸!你在家嗎!」

話沒落音,只見瑪佩爾拿着傘,穿着布拖鞋急急忙忙的跑了出來,眼淚已經隨時做好準備,原來二樓照理盆栽的女傭在門口時就看見了尤涅。

看見嬸嬸着急的模樣,眩暈感又加強一分的尤涅咧著嘴,蹦躂著上前抱住瑪佩爾,隨後用手親親的拍打了兩下。

「嘿,沒啥事,我就想抱抱嬸嬸!」

眼淚落下,尤涅皺着眉頭給瑪佩爾擦了擦:「為啥你這也可以哭啊,好厲害啊!叔叔呢,叔叔在家嗎?」

莫名感動的瑪佩爾欣慰的看着尤涅:「他還沒回來呢,小尤涅等等,我讓人馬上抓他回來!」

「不用啦,等下次叔叔回來時我再抱他好啦!拜拜!」

說完轉身離去,聽着後面腳步聲,尤涅只得又回頭認真的囑咐:「你該回去了嬸嬸,不然家裏那些女傭他們平時聊天,這周邊的人會議論你不淑女不體面,那樣我不喜歡的。」

聞言,瑪佩爾眼裏充滿憐惜,也止住了腳步,語氣溫柔:「小尤涅,記得艾爾瑪說過,我們從不妥協,是發生什麼了嗎?可以告訴嬸嬸嗎?」

「沒有發生啥啊!我又沒有妥協啥,我回去啦,拜拜!」

再次回頭跑向家門口時,艾爾瑪跟索亞已經站在了門前,無奈,停下踩着水花蹦躂的腳步,緩緩走到母親傘下。

艾爾瑪摸了摸尤涅濕漉漉的頭髮,對瑪佩爾搖了搖頭示意沒事後牽着尤涅的手走進了屋裏。

本意也想擁抱的尤涅臨了被迫停下自己的舉動,乖巧的跟在母親身旁,在母親的示意下走進了盥洗室,洗浴換上乾爽的居家服后,想要繼續自己舉動的尤涅慢慢蹦跳着走到過道。

接過艾爾瑪手上的毛巾擦拭著頭髮。

擦頭髮的功夫,母親已經下樓。

鐺鐺鐺。

威嚴的鐘聲再次打斷尤涅的舉動,艾爾瑪捧著一大碗魚湯從廚房走了出來,尤涅只得乖巧的坐在桌旁,捧著大碗咕嚕了起來。

艾爾瑪優雅的品著酒,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就這樣靜靜的看着尤涅。

魚湯見底,艾爾瑪開口了。

「尤涅,我們回沃爾娜住去?」

將魚肉聚集一起,一口氣倒進嘴裏后,尤涅模糊不清的回答道:「我都可以啊。」

咽下乳白的魚肉,尤涅擁抱的想法沒有了,歡快的說道:「媽媽,我上樓睡覺去了,拜拜!」

回到房間的尤涅躺在陽台的懶人椅上。

外面的海景沒看多久,身體不再動彈。

德文躺在小河旁還未醒來,今日的記憶碎片被吸附出現,稍稍思考了一下,碎片又消失,尤涅臉上竟出現一絲大男孩的害羞。

抹除掉擁抱嬸嬸的畫面,右手一伸,【菲尼克斯】熟練的出現在手心,將臃腫的刀插在草地上,碎片放在刀柄上,轉身跑向自己的紅屋。

紅屋寂靜,紅線粘稠。

輕輕跺了跺腳。

紅屋下竟也亮起一個儀式法陣!法陣像是紅黑的太極圖,唯一不同的是只有中間一個光點。

光點成了世界的中心,仔細看去,它似乎往圖裏的紅,靠近了一絲。

慢慢的,光點的白光耀眼,閃亮整個『心靈島嶼』,小島成了光的世界。

每一縷閃耀的白光彷彿有千百磅沉重,島嶼開始顫動起來,天空中剛被縫好的蛋殼也有了再一次崩裂的趨勢。

所幸白光沒持續多久,凝聚成一個光球靜靜的懸浮在儀式法陣上,緊接着,屋外蠕動的紅線開始往屋內滲透,沒多久,紅屋沒了顏色,變成了熟悉的面目

——紅楓街8號。

圖裏的黑色蔓延,光球開始拉伸,成了一把刀的形狀,紅色開始攀爬,從刀柄處又順着刀身來到刀尖滴下。

嘿白色光刀滴著鮮紅的血。

尤涅截取出一團鮮血,似乎還不夠,走到插在德文面前的【菲爾列斯】前,手指輕輕的,像是在捻住什麼,不多時,一縷殺意從刀身抽離出來,尤涅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來到德文的黑屋,裸露在外的黑線齊刷刷的豎立起來,張牙舞爪,每一根都是貪婪又飢餓。

將鮮血與殺意隨後拋上放進,黑線『咻』的瞬間淹沒兩樣物品。

做完這一切的尤涅腳步不再輕快,有些疲憊的走到自家門口,打開門,所有紅線都有規律的積壓在別墅內,它們像是組成了一個巨獸的頭。

感應到門開后,上方凸起的兩點像是一雙眼在注視着尤涅,同時下方「噗嗤噗嗤」的蠕動聲音傳來,它們盡量的撐開——那是一張看不到底的嘴。

眼前毛骨悚然的場景讓尤涅有些興奮與好奇,他咧著嘴不自覺笑了笑,踏了進去。

砰。

門關上了。

映照的儀式也消失。

小島只剩下黑屋類似軟件觸手蠕動的「噗嗤」油膩聲音。

午夜正式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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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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