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古宅（16）
廳內的幾盞燈籠雖然讓這裡不至於視線昏暗，卻也難復當年燈如白晝的盛況，四周角落裡幽幽的黑暗，還是散發著令人胡思的恐怖氣氛。
這時，詭異的聲響從深深的地道中傳來，無疑讓這裡的氣氛更加緊張了起來。
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寒意，彷彿薄薄的冰塊在肌膚上滑過，手臂上都泛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在這緊張的氛圍下，宵征幾人竟忘了第一時間上前去查探，有些茫然地互相望著。
密道入口的光線又亮了幾分，這是暖橘色的火光！隨著火光明亮，那剛剛還難以聽清的聲音似乎也清晰了一些。
「娘...娘...救我...救救我......」
是小鳶的聲音！
再無猶豫，宵征飛身沖向密道入口，但有人比他更快。
原本坐在大廳最外側的曾氏，已趕至入口處。由於入口狹小，她只能先俯身觀望，看清裡面情況后，才能往裡鑽去。
可就在曾氏俯身之時，一股濃煙從四方形的入口處湧出，密道口彷彿變成了一個煙囪，不斷地冒出淡白色的煙塵。
這煙夾雜著怪異的氣味，宵征幾人僅是聞到一絲，便覺得刺鼻難忍、呼吸困難。近距離直面這濃煙的曾氏更是倒下身來，咳嗽不停，若不是甘棠將她拉開，恐怕要窒息而死。
煙塵慢慢擴散，布滿了整個大廳，眾人見狀，雖然無奈，但也只能暫時退出去修整。
「這...咳咳，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周儉掩著鼻問到。
「特殊藥物與動物糞便融合製成的煙丸，軍中斥候常用。」
已經用衣衫捂住了口鼻的熊烈回答到，他反應最快，所以並未受到煙氣的影響。
聽他這麼說，周儉才想起他義父曾經說過，大盛軍中的斥候，都會在身上備上幾顆煙丸，雖然製作材料、方式不同，但其特點都是能夠快速產生大量刺鼻煙霧，用來阻攔敵方馬匹，助力自己脫身，其來源，便是楊家軍。
他很快將此事告訴段天翊，幾人對密道內的危險評估有提升了幾個檔次。
「一會進去小心行事，安全最重要。若是遇上敵人，可以不用留手，一切後果我來擔。」
段天翊一番話，算是給之後的探查任務定下了基調。他本還想著抓些活口，好審問線索，但敵人熟練的使用煙丸，打消了他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在密道這樣的環境中搏殺，若想著留手，吃虧的必定是自己。
至於擔責一說，不過是他作為幾人中官職最大者的表態。真要論起來，他們這幾人中，宵征與甘棠本就有先斬後奏之權的不良人，周儉則是堂堂秦國公義子，真要出了什麼事，誰保誰還真說不準。
好在幾人也沒有糾結這個，等到煙霧散去，都各自拿起武器重新進入閣樓。
此時密道入口處也沒有了煙氣，略微刺鼻的氣味還可以忍受。宵征照例一馬當先走在前頭，身後跟著甘棠、段天翊和周儉。
可就在四人準備進入密道時，熊烈喊住了他們：「等一下！」
他在地上翻找一陣，拾起一張殘缺的小桌。
這桌也是實木所造，四四方方，三尺來寬，桌面相對完好，卻只餘一條桌腿。此時被他拿在手中，刀背擊打在桌面上，竟是要拿來當做木盾使用。
熊烈頗為滿意地舞了舞手中「木盾」，才發現眾人都有些獃滯的看著自己。但他也不尷尬，
淡淡解釋到：「我本就是刀盾手，拿個木盾防身而已，不算稀奇。」
隨即走到宵征身前，看了看這個眉宇間確有那白袍將軍影子的楊家後人，努了努嘴到：「後邊兒去，我走前面！」
熊烈如此霸氣地佔據第一位，讓宵征也一時沒有拒絕的理由。他與段天翊對視一眼，也就默認了這個選擇。
其實宵征也明白，熊烈的這一舉動，是有心照顧他這個楊家後人，但目前的他，還沒有準備好接納這種善意。
當年父親還活著的時候，這樣的善意很多，他卻年歲太小，迷迷糊糊就接過了。但自父親兵敗，這樣的舉動便再也沒有過了，導致他也有些措手不及，只有沉默以對。
見到熊烈都主動要求進入密道，曾氏自然也不會落後，考慮到她在聽聞方面的高超技藝，段天翊也將她安排到了靠前的位置。
有了這個插曲，隊伍進入密道的順序也做了調整。
熊烈、宵征、曾氏、段天翊、甘棠、周儉，幾人以此為順序，慢慢走進了那幽深的洞口中。
......
進入密道后，頭頂是低矮的石板，腳下是一連串陡峭狹窄的台階。台階曲折向下，兩側是堅實、潮濕的牆壁，火光掠過，還能看清幾塊墨綠色的青苔，像是百戰老卒身上的血痂。
這裡的每一級台階都只有成年人腳掌般寬，幾人只能側著身子，一點一點往下。若不是手中還有燈籠可以照物，恐怕他們走完這一片台階都要花費不少時間。
大約走了半柱香時間，腳下的地面終於堅實、平坦，雖然左右兩側，仍是厚厚的石壁，將道路夾成只容兩人並肩通過的寬度，但好歹眼前的道路通暢了起來。
而隊伍卻在通道前停下了。
「這個火摺子剛剛熄滅，說明此前那聲音就是從這裡發出的。」
熊烈拾起一個還殘留著溫度的火摺子，遞給了宵征，自己又蹲下身子一陣摸索。
曾氏激動地撲上前來，搶過火摺子，眼淚又開始順著臉頰流淌：「鳶兒...鳶兒，都怪娘，都怪娘啊！不該讓你到這裡來...害你被惡人挾持。若是，若是，剛才娘能快一點...快一點趕下來，說不定...說不定就可以，救下你了！嗚嗚嗚......」
宵征也陷入手足無措的尷尬中，還是身後的甘棠走上前來，寬慰曾氏。
「你們看看這個。」
此時，熊烈又遞來一物。
說是物品，其實不過是一堆燒焦了的碎屑，巴掌般大小，好像是從煤堆里挖出來的碎塊。放在鼻前，還能聞到散發出的淡淡惡臭。
「這就是煙丸？」
宵征雖然沒見過使用后的煙丸，但看熊烈這般重視，也能大致猜出。
「沒錯。」
熊烈答道，此時的他凝神著這堆碎屑，眼中帶有緬懷之色，好像是找到了一個自己遺失許久的老物件。
曾幾何時，這東西是他再常見不過的玩意兒，還和兄長玩笑說，哪怕化成灰他都能認出，沒想到今天，自己真的從一堆灰燼中把它找了出來，只是當年一同玩笑、訓練的人，已經不在了。
懷念之情一閃而過，熊烈收起情緒，繼續說到：「這煙丸看形制、聞氣味，應該也是楊家軍軍中之人所做。」
都燒成這副模樣了，還能看出形制？
宵征心中腹誹，但還是選擇相信熊烈的判斷。他看向一起擠過來的段天翊和周儉，不知道這樣一堆發臭、發黑的碎屑有什麼好看的。
「這就是由楊家軍首創的煙丸？」
周儉好奇地看著，竟絲毫不介意陣陣惡臭。他義父周燁軍中也配有煙丸，據說還是楊將軍手把手教他製作的。
但說實話，義父那兒的煙丸，可沒這麼大的威力。
周儉想著剛才煙霧的濃度與刺鼻程度，略微嫌棄了一下。
「確實威力強大，只需一枚，就能完全阻斷這裡的道路。」
段天翊也讚歎了一句，然後看著眼前狹窄的通路問到：「又能么辦法能快速驅散這種煙霧，或是不被其影響嗎？」
熊烈想了半晌，無奈說到：「這裡情況有限，若那人再放煙丸，我們只有儘快捂住口鼻，然後，逃！」
這樣的回答讓幽靜的密道中，更加沉默了。
「不能逃，小鳶還在裡面！」
曾氏聽到了這邊的對話，有激動地喊叫起來：「我要救她，我要救她。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了，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了。」
她軟軟的倒下去，勉強靠在甘棠的腿上，不斷地重複著剛才的話。
面對這樣的情形，段天翊幾人也沒法再強硬的拒絕，熊烈更是側過頭，不再出聲。幽長的密道里，只剩下曾氏的低語。
「先出發吧，若再遇到煙丸，我往前闖一闖試試看。」
宵征終於試著開口說到，他的雖然不用聽從段天翊的命令，但早習慣了其引領的地位，此時也是謹慎的建議。
段天翊沒有立馬同意，而是將目光轉向熊烈，想聽聽這位老卒的建議。
面對犀利的目光熊烈也不好在沉默，只得硬著頭皮說：「這煙丸釋放出的煙塵雖然大，但卻並不致命，若是能捂住口鼻，快速闖過去，也沒什麼大問題。但、但必須要輕功上佳者，才有可能快速穿過。若是在煙霧中待得久了，還是有可能會窒息而死。」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雖然不能保證萬全，但既然有一線機會，他就沒有道理拒絕。
「好，就按你說的做！」
決定既出，隊伍中人再無異議，曾氏也在攙扶中起身道謝，一行人再度出發。
密道內安靜無比，連此前在府邸中偶爾可以聽見的鳥鳴聲都沒有了。幾人又走了一柱香的時間，卻再度停住。
並非是有煙丸阻路，而是眼前，那窄窄的密道，竟分出了兩條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