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下竟容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

第5章 天下竟容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

我在桃柳巷這段時間,神將府沒再派人對我進行威脅恫嚇,我也未見有任何人對我圖謀不軌。

我知道,這件事想就這麼翻篇,怕也不會是神將府向來習慣性壓人一頭的作風。

而且,我不認為當日神將府那名貴夫人會放過我。

想起陸堯震懾神將府兩名壯漢時的作派,我便意識到這個人畜無害的少年陸堯,雖說是虎落平陽,尚還未到被犬欺的地步。

其實我落腳此處的大多時間都沉迷於書籍,只是閑暇時充當陸堯的眼線,探查狗爺的種種動向。

陸堯這間宅院不大,但藏書頗多,最近令我感興趣的不是賢文典籍,而是天下修士必讀之物:道藏經書。

我年少求學,雖在學堂里搖頭晃腦往腦子裏強行塞了不少枯燥學問,可不是那種將「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視為不二箴言的偏執狂。

江湖中廣為流傳,五十歲中舉的董如風,及第當日割袍斷髮登上雲海仙宗,坐卧菩提十二年,朝聞道,暮渡劫,被天下仕子齊尊高呼「聖人」,風光無二。

我至今尤記董如風那一句「百無一用是書生」,不知點醒了多少執迷的書獃子。

而今,我已弱冠之年,修行或許不晚。

這幾日我思來想去,讀書固然能夠明智,走仕途登堂入室。

可想要在這暗流涌動的洛陽城混個出人頭地,並且一路安然無恙,怕是得有些修為傍身,才能真正做到披荊斬棘,無往不前。

這畢竟是靠拳頭說話的世道,天下並非看似那般太平。

神將府咄咄逼人的赳赳之勢,便是最好的例子。

自天下以道統為尊,道藏經書確立三千大道,世間所有修行便避不開這些前人概括的要義精髓。

通過這些時日對道藏經書的鑽研,我大致有了些修為方面的了解。

人固靈息而強筋骨,聚納天地之靈為自身所用,被世人普遍認同和遵循。

天地浩瀚,法門無數,修行之路縱然繁多,三千大道與無數小道並立,大致殊途共歸。

修行之法歷經千年衍變,在無數前人的開拓之下,已經發展到不可動搖的巔峰地步,在每個修行者心中變得無比重要,無可替代。

納天地真靈為九息,強血脈身軀,故而聖人有云:朝聞道,夕死足矣!

於是境界之分便有了聞道、入朝、驀首、大盤四境。

一步天象渡紫電天劫,成功抵擋滾滾紫電天雷便是入聖。

一朝入聖,凡人不朽!

倘若有幸破生靈桎梏飛升九天,更是受世人香火頂禮膜拜,齊呼一聲天人,壽與天齊!

天人是否立於世,全憑天意。

倘飛升之時不幸被九天雷劫劈個形神具毀,即便飛升也是徒勞枉然。

故而世間聖人寥寥,而天人更是鳳毛麟角......

我是從未頂禮膜拜過天人,更是未曾見識過聖人風采。

兒時,我聽鄂州城裏的說書先生說,聖人打架就好比神仙鬥法,那場面驚天動地,天昏地暗。

道行尚淺的修行者想大開眼界,都得躲在百丈之外,否則強者碰撞產生的強烈威壓,能瞬間將旁觀者五臟震傷。

蠻夷十六部東侵之時,便有過一場聖人之間的巔峰對決。

本朝國師黃良與魔祖娿蠻在不可知之地激戰三日,黑雲壓城,天地震顫,二人交手險些折毀天柱,令北境虛空坍塌!

聖人的實力尚且恐怖,天人交戰,豈不能捅破天!

這一戰,使世人對聖人的恐怖力量有了新的認知。

也正是這一戰,各方勢力與諸多宗門對修行實力的追逐越加瘋狂。

而今,沿洛河牡丹花堤而建的清風明月樓內便坐鎮一位聖人級別的強者。

此人,正是儒道至聖鄭太白!

這位聖人可是曾經放出狠話,不破如磐桎梏成為天人,餘生不下書樓。

讀書讀出個聖人銜,自打天下以道為統,三千道途分立,已逾數千年,也不過寥寥幾十人在冊。

故而書中是否存在黃金屋,又是否在某份書簡經卷之中的某章某處藏有顏如玉,同為讀書人的我至今不得而知。

用先賢教誨解釋:讀書使人明智,可盡信書又不如無書,二者本身就是一個有趣的矛盾。

鄭太白在聖人境界上攀爬至何種高度,目前尚未可知。

不過這位聖人潛心修學痴迷書海數十載,怕是還未真正跨越提筆點墨繪江山的層次。

否則豈會鬱郁沉冥,久困書樓不出?

唯恐天下不亂,喜歡攪混水的陸堯,自從買下狗爺,就沒完沒了地嘟囔著,攛掇狗爺上清風明月樓挑戰鄭太白。

好在狗爺沒中陸堯的激將法,這廝拖延有道,回擊陸堯的理由永遠都是:「待守孝麻子將桃木劍送予我,再上清風明月樓不遲!」

這種敷衍回答得到陸堯的回應有且只有一句牢騷:「我呸,糟老頭子壞得很!」

二人時常因此事不歡而散,互不順眼。

於是陸堯開始貫徹眼不見心不煩,成天圍着洛河不是釣魚就是閑逛,那份隱忍與耐心,在同齡人中實屬罕見。

至於不著調的狗爺,依然每天拎着酒葫蘆與一幫頑劣孩童侃山。

時不時尋些刺激,狗爺不是翻韓寡婦牆頭偷窺揩油,就是抱着缺了口的陶碗,盯着街市中來來往往扭著臀部的風韻娘子一邊猥瑣淫笑,一邊用摳過腳丫,挖過鼻孔的手往嘴裏嘿嘿刨食。

因為狗爺的存在,我從來到桃柳巷那天起,就沒少遭受外人白眼。

整個院中最老實本分的,怕只有我和那隻安分守己的大黃狗了!

有關陸堯身上的九龍纏身,我在與狗爺混熟后才知道,陸堯身上那九條遊動的靈獸,並非龍,而是蛟。

有關靈獸與宿主之間的共生關係,我還特意查閱了不少異志奇錄。

據《天方誌示錄》所載,蛟龍纏身是以寄主身體為養器,用自身肉體精血為補品,待蛟生雙角用聖人之血誘出......

一蟒折十度春秋,一蛟折一甲子之壽......

因此陸堯身上這九條幼蛟,得折他五百四十年壽命。

聽到這種說法,我委實費解,陸堯不過十六七歲,何來五百多年壽命,活蹦亂跳至今?

壽命也能透支?

為我答疑解惑的狗爺起初也沒看明白,後來他估摸着陸堯體內的九蛟應是被某位強者壓制在他的體內,長此以往,得以讓幼蛟與宿主共生。

只不過這種共生關係難以維持,撐死不過二十年。

也就說,如今的陸堯還有三年的壽命。

若是三年內,他無法用九個聖人之血誘出體內幼蛟,那他距離爆體而亡也就不遠了。

這就難怪身為質子的陸堯能夠安然離開涇國,轉而來到洛陽。

太子丹自殺,身為渭國皇孫的陸堯按照慣例要繼續為質,可一個註定很難活過二十歲的少年,就算繼續為質,也不再對涇、渭兩國形成任何牽製作用。

想到此處,我隱隱為千瘡百孔的大周王朝而擔憂,這層隱患怕是又要引起一場諸侯爭霸。

骨子裏註定難以更正,那文人獨有的多愁善感,與咸吃蘿蔔淡操心的憂國憂民使我不由感慨:「天下竟容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

我悵然失意地望着院落上方的蔚藍天空,錯綜複雜的洛陽城,前路迷茫的我,未來將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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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自雪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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