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秦淮二姑娘

第10章 秦淮二姑娘

鄂州地處洞庭以北,乃南蠻三荒濕澤之地,加之我本出生小富之家,讀書似乎成了聰穎年輕一輩走出去的唯一,也是最輕鬆之路。

故而兒時父母便一直跟我灌輸「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理念,鞭策我求學上進。

正因如此,我讀書求學至今不曾與女子有過逾越鴻溝之舉,花柳之地更是頭一次出沒。

東陀寺的小和尚化緣時嘴裏嘟噥著「山下的女人是老虎」,但先賢們常說「書中自有黃金屋,顏如玉」,道法之中更是直言「女人似水,潤萬物者莫潤乎水」。

釋、儒、道三家之言真是有趣!

我心正思考着這個與學問無關的問題,平生第一次被女子驚艷,便是在洛陽的花花世界。

舞台以驚艷方式呈現在眾人眼前,紅綢如花綻放,像變戲法一樣,將一個大活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奇妙凸顯在舞台上空。

這時二樓一薄紗遮面的女子好似仙子下凡,綵帶綢緞飄然,好似一朵偌大的並蒂蓮花。

定眼望着飄然綢緞,衣袂飄飄似身體自生盈風,輕輕降落在台中央,體香四溢。

便是這份獨特的香意,瞬間掩蓋大屋內瀰漫的酒香,就連嗜酒如命的狗爺都不禁伸出鼻子在空氣中牟足了氣力吮吸。

遮面女子手抱琵琶,赤足而立,腳踝處系著一根用紅繩串起來的鈴鐺,鈴鐺大小如栗,身體微動時發出一陣陣清脆聲響,清靈滌神。

透過薄紗,眾人只覺這女子眉目生得嫵媚動人,秀眉蹙動之間好似荷塘柳葉隨枝拂動,眼眸眨動一瞬,恰如春水碧波,春意粼粼盎然。

「這些花舫女子好生俊美,像畫中走出來的仙子一般。」

眾人見狀無不垂涎,一雙雙穢眼從薄紗遮面的嫵媚女子玲瓏身段上注目,口中儘是驚訝與溢美誇讚。

「說一句大不敬的話,若是爾等有幸領略一番《江山美人圖》裏的婀娜仙姿,怕是精力殆盡氣竭而亡,也是面帶爽笑。」

小丫鬟這時已不再為大屋內的客人們端茶遞水打酒,而是手捧一個放滿竹牌的托盤向諸多腰間佩潤玉俏首系扶額的公子文人們面前。

經紅衣鴇娘安排,喜鵲率先走到王公望身前,頷首時聲音輕吟道:「公子,選個牌子吧......」

王公望端詳了片刻托盤裏的竹牌,眼神在與紅衣鴇娘富有意味深長笑容的姦猾眸子一番對視后,取下了一個做了紅點記號的竹牌。

王公望翻開手裏的竹牌,上面赫然刻着詞牌名:「蘇幕遮!」

「凝眸姑娘的詞牌名果然雅緻!」王公望不由讚歎,眼神里充滿了志在必得的自信。

不過王公望確實有這份傲慢的資格,倒不是他今晚揮擲的錢財足以令紅衣鴇娘不惜損譽相幫,實在是這位十來歲時便獨得當朝一夢屠三城的國師黃良青睞的年輕後生才華橫溢,名滿京華。

人一旦從出生時就擁有世人求而不得的錢、權、勢,難免養成心高氣傲,囂張跋扈的性子。

這一點倒也很符合世家門閥紈絝子弟的特性,當日從神將府姬夫人的種種做派,便能看出其門風。

既然神將府門風如此,那王公望其人風評,可見一般。

得到黃良教誨,王公望近些年在儒道學識上的造詣突飛猛進得有些令人咂舌,大有朝境界之路攀爬的跡象。

這份跡象使得神將府那位在朝堂上忍氣吞聲,憋了大半輩子的粗人,當今王朝第一武侯王符岐於朝堂上,手持玉板奏陳時說話的嗓門都洪亮了不少。

也難怪,大周以武立國,與周邊鄰邦相比確實文弱不少,這狀況其實由來已久。

招攬文人治理江山,實行釋、儒、道三教并行,不足六十年,也確實難以積澱深厚底蘊。

端著托盤的小丫鬟來到我們面前,陸堯朝我使了個眼神,大概是想讓我動手選一個。

我沒有遲疑,伸手隨便翻了一個,翻過來一看,牌子上寫了三個字:「水雲澗」。

狗爺瞅了瞅托盤中的竹牌,然後又瞄了一眼我,看他那副癟嘴表情,看樣子是對我沒啥信心。

台上遮面女子用如嫩蔥般的縴手不停撥弄琵琶。

錚錚之音,時而好似驚濤駭浪,拍岩噬岸。

時而彷彿細雨綿綿,大珠小珠落玉盤般綿綿沉沉。

我聽得如痴如醉,眼神一刻也捨不得從撥弄琵琶的女子身上離開。

這種美人,真非尋常碧玉可比,即便是她用薄紗遮住了容顏,那雙撩人於無形的眼神,都令人為之心動。

音色迴旋滌盪,一曲作罷,那遮面女子躬身行禮,用燕鈴般動人的聲音自報詞牌名道:「小女子柳寒煙,詞牌名『春尚早』,不知是哪位公子翻了奴家的牌子?」

話音剛落,只見大屋之中站起來一位扶額飄飄的青衫公子。

「月生滄海,風生山嶽,芳草得情木不覺。無邊春色復來歸,時乎眾庶熙熙也;

良願如星,氣如虎躍,天地舊事翻新闕。略少孤勇肯相存,客愁祓盡燈火歇」。

朗聲誦完自己的詞令,扶額公子從人群中徐步而出,相貌算不得伊麗,卻也生得英氣朗朗。

我的目光隨眾人一聚,此人劍眉之中透著幾分銳氣,他緩緩從人群中走出,步履閑庭,待到出現在台前,他已將腹稿脫口完畢。

「敢問公子尊姓大名?」薄紗遮面,嬌容隱現的柳寒煙抱着琵琶微微欠身,此時眉目顯露一絲笑意。

「在下蘇伯庸,讓貴人見笑了!」

朝一曲作罷的柳寒煙躬身回了一禮,蘇伯庸挺立身形,又向今夜齊聚大屋的眾人抱拳施禮。

這時,對蘇伯庸其人有所耳聞的仕子文人定睛側目,小聲議論道:「吳國諸侯王府首席客卿,江南春江水岸,執筆狼煙榜的下塘蘇伯庸?」

「此人不是入了江南酷吏欒雋臣門下,琢磨起折磨人的狠辣手段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一位富態公子用手掩嘴小聲嘀咕著,眼中閃過一道敬而遠之的警惕。

「這廝可是與西涼母虎茅十八齊名的冷血劊子手,北茅南蘇的名頭可非浪得!」

蘇伯庸其人,我早有耳聞,他因為酷愛研究嚴刑酷法,崇尚以刑治國,被許多諸侯王奉為座上賓。

自從他拜入欒俊臣門下,專研殺人之法,時下被許多讀書人暗戳脊樑,只是大家都是在私底下嚼舌根,敢怒不敢言。

「小生此來只為狼煙榜才子冊作收錄排名,若是能一睹眾貴人仙容,美人冊排名也將順勢而出......方才在諸位面前獻醜,還望眾文公學士海涵。」

一番過謙寒暄,蘇伯庸坐到廳中拐角,一副提筆記述的神情。

我見此狀,真是覺得此人道貌岸然至極!

「蘇兄過謙了,詩文一難治國,二不可安邦,實屬文人墨客間的閑趣而已,不必較真!」

往來無白丁的花船之上群英薈萃,舉手投足間總難免一番文采碰撞,詩文相鬥,但今夜詩會現在在我看來,不過都是這幫沽名釣譽之徒的自欺欺人,與自娛作秀博美名罷了。

琵琶曲罷,悠悠琴聲伴隨一道曼妙身影出現在舞台中央,此時一撫琴女子黑紗遮面,一襲黑衣裙擺好似一朵墨蓮盛綻,於舞台之上翩翩飛舞。

「一手托琴,一手奏曲,此等玄妙手法唯秦淮二姑娘莫屬!」

「秦淮二姑娘?」

人群中,驚嘆與驚訝之聲迭起。

我未踏入江湖,對江湖一直心嚮往之,卻一直只專註讀書,所以這幫人驚嘆的「秦淮二姑娘」,我根本不知其人過往軼事。

我將一臉無知的表情望向陸堯,陸堯盯着台上美人看得正一臉陶醉,不耐煩道:「問狗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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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自雪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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