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夜談

夜裡，蘇況和方墨妍來到小羽的床邊，看著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方墨羽，二人心中都泛起了感傷，坐在地上，抱頭痛哭了起來，那白色靈狐見狀也靠了過來在舔舐著方墨妍的臉上的淚珠。

蘇況心中還是擔心妹妹，本來以為丁薊死了，仇敵已除，可是現在又彷彿橫空出了一個千年宿敵，但是自己能力不濟還要尋找救助方墨羽的辦法，當下之時，把一雙弟妹留在柳宅還有人保護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不多時，小妍收住淚水，她看向眼前的蘇況，她知道這個哥哥和自己並無血緣關係，卻依然在替自己承擔家族的重擔，又得知蘇況此次去河南又遇兇險，可是自己卻無能為力，心中難過，卻說不出口。

蘇況此時也是沉默，他不是一個善於表達感情的人，只是小心翼翼的從懷中取出一把短劍交給了方墨妍，這劍是當時丁薊斃命之後才終於掉落，他才得以回收，後來雪靈兒又給他講述了劍的往事，此劍就是當年蘇定一劍刺入丁薊的心口，但是怎知丁薊藉助往生劍蘊含的涅槃之力，竟然未死。

「小妍，這叫破敵劍，是蘇門的神兵，只要插中敵人，對方不死是拔不出來的，一定要小心使用，切莫傷到自己。」蘇況擔心小妍，反覆叮囑了數遍，又拜託小白狐一定照顧好妹妹。

此時白狐身上傷口仍未痊癒，但是也是承諾一定會用自己的生命保護好兄妹二人。

方墨妍接過劍，此情此景就像蘇況在安排後事，心裡一酸又哇的哭了出來，可憐這女孩危機時刻仍舊能堅強，但是內心卻仍舊是個孩子。

擦去眼淚，她目光獃滯的自言自語著。

「哥，你說這些都會不會是夢吧？會說話的狐狸，死不掉的壞人，大頭的怪嬰，我真希望這一切都是夢，我想回家。」說著說著她又哇的哭了出來，撲到在了蘇況的懷裡。

此情此景，蘇況心裡也是難受，家，過去秋姐，弟弟妹妹勉強在他心裡搭起了一個家的概念，但是自己卻更像一個寄宿的外人，他對於那城中村中的小家，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感情，那裡更像是自己的監牢，只是牢房裡有自己親人陪伴，如今雖然得償所願的離開了那個監牢，又遇到了很多兇險，自己卻覺得很刺激而又新奇，彷彿自己的存在又有了新的意義，可是看著妹妹這麼難過的哭在自己懷裡，又怎麼忍心，想著想著，心中又湧起悲傷，但是這次他忍住了，現在這個僅剩的小家，自己是妹妹唯一的依靠。

他笨拙的笑了起來，拍了拍小妍的後背，安慰道：「人呢，總要長大，很多人早晚都要分離，有些東西我們也逃避不了，有些事情，總要面對，這些都不是夢，但是我想，我們一起去面對，應該都能克服。」

忽而那小白狐突然幻化成小女孩模樣，逗弄起方墨妍。

「你看，小妍，看我。」說著她又變回白狐，又變成小女孩，可是由於傷勢猶在，維持不了多久，反覆幾次，已經氣喘吁吁，最後又變回白狐了。

這是她第一次小妍面前化作人形，之前小妍一直以為它就是一隻會說話的狐狸，看著眼前的奇景，小妍心中的傷痛減輕了許多，開心的露出微笑，將白狐抱在懷裡，當成了寶貝。

蘇況也笑了，心想這狐狸雖然修鍊多年，心性卻似個孩童，或許這也是它久隨蘇定在山林之中，不問世事的緣故，但是又想到明日開始不知道自己又要面對何事，心中不免也有點膽怯。

客廳之中，

邱繁青看著幾個徒弟，這幾人也是有幾年未見了，常常也是會思念，可惜明日自己就要啟程出發，今日不能多聊。

他看了看關小嫚囑咐道：

「這次不如以往，很有可能我真仙門千年的宿敵再次出世，小嫚，你為人最為冷靜，修為也是最高，跟我也是最久，近幾年你在衡山閉關，這次提前喊你出山，實在也是別無他法，這邊的守衛，你要把好關，我閱人無數，最冷靜之人，反而容易因為困難而消極，望你守住本心，切勿讓我失望。」

聽聞此言，關小嫚心中一酸，她看似是冷冰冰的，實則內心也曾如火般熱烈，看到師父如此了解自己，心中感動，當即又跪倒再拜。

邱繁青轉過頭看著秦甲又說：「我的徒弟中，你為人最為精明幹練，能力也是不錯，望你多加斡旋，切勿因小聰明而誤了大事。」

光頭秦甲也是流下淚水。

然後就是潘鼎，邱仙師看著潘鼎，腦海中泛起往事，輕輕嘆息，又說：「潘鼎，你是我所收弟子中，最為疼愛的一個，可是你經歷世間苦難太多，考慮最多，心事最重，很多時候，事情不需要太多考慮，瞻前而顧后，時機就因此而失，我也希望你切莫被自身心事干擾，集中精力，把事情做好。」

潘鼎聽后，當即跪倒，長拜不起。

最後就是李光北，此人也是一臉衰老，相貌已經年逾古稀，他本是道士出身，少年時候便學習了不少方術，在塵世間遊歷半生，中年之後機緣巧合之下才拜入自己門下，這個徒弟，自己陪伴最少，愛護最少，每每想到他，心中不免慚愧，如今他修為最低，自己也是有些責任。邱繁青心中惋惜，從懷裡取出一副鋼針，難海一門諸多法門都是以針作為載體，這副鋼針自己已經用了幾十年，今日便傳給這李光北。

李光北跪在地上接過鋼針，說道：「我年幼時，得入道門，混跡江湖數十載，幸得師父不棄，終使我得蒙仙緣，我的福祿早就超過了我的承受，怎可怪於他人，今天又幸得師父所賜貼身至寶，感恩戴德，我自當捨棄我的血肉，為師父分憂。」說罷，老淚縱橫，也拜在地上。

柳芙見到此情此景，心中共情，跪在地上，長拜不起。

邱繁青看著眼前這幾個徒弟，暗暗嘆息，這難海一門以世間的情感為法門修鍊，可是修鍊半生，反而越練越多愁善感，我不過囑咐幾句，眾人就跪在地上，連哭帶拜的，似是我要永別一樣，不免有些晦氣。其實他未曾察覺，眾弟子的多愁善感，也正是因為他自己的動情所致。

他也知道這幾個弟子具是真情流露，也未怪罪，把他們攙扶起來，便說道：

「明日起，你們便要輪流執夜，今日趕路許久，已然累了，你們修習去吧，我便在樓下守夜。」說罷，便遣退了眾人，獨自留在了客廳。

當晚柳芙和關小嫚同住一房，當年她剛剛入門時候，正是關小嫚代為傳授基礎，二人感情最好，這幾年關小嫚在衡山閉關，所以奉養師父便由柳芙承擔。

柳芙看著躺在一邊的關小嫚，不住的講述這段時間的見聞，訴說多年未見之感，誰知關小嫚卻問道：「小芙，你對未來有何打算呢？」

柳芙不解，自己並未有什麼太多打算。

關小嫚解釋道：「近些年我在衡山閉關修行，看著這山中萬物的變化，很多事也漸漸明白，益壽延年，青春常駐固然是好，可是人的心卻無法永葆不朽，最近一段時間我漸漸感覺疲倦，我十歲隨師父修行，現在已經數十年有餘，小時候想著錯過的一些體驗以後再去經歷也為時不晚，今日我肉身仍舊年輕，可是我的心卻不似年少時候那樣仍有激情。」

隨後她轉過臉看著柳芙又說：「凡人之生活雖然幾多苦難，但是苦難之中，才會感受到甘甜，這次閉關，我已快接近悟道，但是提前出關，我想也是機緣，自己這最後的領悟最終還是要在塵世之中完成。」

見柳芙仍是一臉迷惑，關小嫚終於輕輕笑了，讓柳芙不要胡思亂想，早晚會自然而然的理解。

悶熱的夏夜，夏蟲常鳴，總是無法那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