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方生方死勿回頭

「呵。」竹林中傳來一道滿是嘲弄的喑啞笑聲，「無間有間，大道三千，你到兜率宮來，卻只問生機？」

「無間有間，方死方生，是萬千世界存在的根本，如何問不得？」齊恆沙反唇相譏。

他和白羽織心踏進竹林，卻沒有見到人影，眼前只有無數青翠的毛竹，一眼望不到盡頭。

「這不是真的竹林，是神仙的……心象世界。」白羽織心在齊恆沙身邊小聲地說道。

竹林中有鳥有獸，散漫的花開了一地，生機盎然……但是，這種景色不應該出現在三十三重天的兜率宮。

齊恆沙和白羽織心乘坐畢方七香車從八重天一路往三十三重天來，但見靈氣盎然如九重天，遍地都是芝蘭芳草閬苑仙樹。

但是越往上，天河水汽瀰漫，靈氣凝結成露，但靈植卻逐漸稀少。

到十八重天之上，極目望去，便只有嶙峋的玉雕與華表，再不見任何草植。

甚至於，連往來的仙人都變得寥寥無幾。

九為極數，過九而衰。

這三十三重天的兜率宮，更是靜極寂極。終日除了丹爐里的煙火，就再無其他。

……玄都大法師的心象世界，竟然是凡間的竹林。齊恆沙饒有興緻地咂摸著。以如今嚴苛的天規戒律解讀，這種行為幾乎算是「思凡」了。

「在下機緣巧合之下，誤服了半枚隕聖丹，本來是來兜率宮求老君給個明白。玄都法師若是無心與我們相見，那我等這就告辭。」齊恆沙心裡還惦記著東華帝君的託付。這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他可不敢在三十三重天盤桓太久。

蓬萊仙境和崑崙仙境時日流轉也與人間有異，據說還是不固定的，於是有些時日差異真是很難算得清楚。

但無論如何，有些事，拖不得。

「誤服？哼，你倒是會說話。」

竹林中，一黑袍道人緩緩現身，他的鬚髮皆是黑不黑白不白，面容冷峻，眼神蒼然，正是玄都大法師。

玄都大法師看著齊恆沙，緩緩開口:「吾既然見你，就不妨叫你明白，你服下的那枚丹藥，正是吾那能幹的弟子做的好事。」

「多謝玄都大法師告知，在下不日後定當回報。容我等告退。」

齊恆沙滿懷深意地留了句話，而後拱手告退。

「玄都宮的弟子……好像就沒幾個，玄都大法師的徒弟……等我回蓬萊打聽一下。」離了兜率宮，白羽織心將心中的盤算說與齊恆沙聽。

「不用打聽了……玄都大法師……實為三界帝師，你說，他那位能幹弟子是誰？」齊恆沙微微冷笑。

「昊天……玉帝……」白羽織心無聲地比了個嘴型。

齊恆沙微微點頭。

「天吶……」鎮定如白羽織心此時也不鎮定了。

「所以，你知道的，我們現在沒有退路了。退就是死。」齊恆沙微笑著，雲淡風輕地說道。

齊恆沙與白羽織心沿著蜿蜒天河沿岸行走，遙遙能看到一座紅瓦紅牆的仙宮，檐飛角張地虛懸於天河之畔。

仙界，也被稱為天界。

與人間界對應的地方，除了黃泉地府幽冥界，便是天界。

前者令凡人畏懼，後者令凡人嚮往。

只是這三十三重天上，是凡人想象不到的冷寂與壓迫。而三十三重天之外，則有著可以粉碎神仙神魂的罡風與亂流，非大羅金仙不可往。

天河，從三十三重天外流下，貫通每一重天。天河末端的稀薄靈氣，

則流入人間滋養萬物。

可以說天河是仙界與人間的生機來源，但太濃重的靈氣衝擊也讓修為略低的仙人感到不適。若是在天河邊待久了，氣息走岔經脈激蕩是小事，神魂若是被天河靈氣同化，那就不叫身化大道，而叫以身殉道了。

在三十三重天待得越久，不適感越強烈。

齊恆沙也沒有硬撐，袖擺下的左手與白羽織心柔若無骨的右手交疊，共同握著東華帝君所贈的那塊紫玉令牌。

「龍吉公主竟然可以住在天河之畔的三生殿……這就是天生的仙人嗎……」白羽織心感嘆著。

「三生殿和瑤池都在三十三重天，但是凌霄寶殿卻在九重天，你想到了什麼？」齊恆沙含笑看向白羽織心。

「我什麼都沒想。」白羽織心莞爾一笑，「要說八卦咱們回了蓬萊再說。」

齊恆沙瞭然於心。

至於是什麼八卦嘛……西王母與東華帝君的年紀，可比昊天玉帝長太多了，法力自然也是天差地別。-

龍吉公主天生仙體，可以承受三十三重天濃厚靈氣的壓迫，但是玉帝嘛……從種種跡象推測，玉帝的法力實在是很夠嗆。

一個不像自己的女兒……嘖，也不知道昊天玉帝作何感想。

「據說上古的妖族天庭，也在三十三重天。」齊恆沙環視天河沿岸，「想來也是瓊樓玉宇閶闔浩蕩絕對不會輸給如今的凌霄寶殿，可現下一點痕迹都看不到了。」

「懷古傷今，這可不像你。」白羽織心笑道。

「噢？在你眼裡，我是怎樣的人？」齊恆沙問道。他確實很好奇，在旁人眼中他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我初見你時，你正在曲臨江畔和一群漁夫吹牛喝酒，他們在比他們參加過的最盛大的酒宴，說是某個富商家的流水席，擺了整整三個月，全城上萬人都去他家喝了酒。就見你舀了一瓢酒，抬手傾入了曲臨江。你說你那一瓢酒，會匯流入海，天下共飲。」白羽織心回憶道，「我當時就想，此乃非常之人。非常之人，必行非常之事。」

「嘖，原來我這麼讓你高看。」齊恆沙微笑著，「那都是兩百多年前的事了，你居然還記得。」

「其實若說天下水脈源頭，應該是這裡才對。」白羽織心指了指天河，「要在這裡傾酒，才真正算是贈飲天下人。」

「你說這個我倒想起來了……」齊恆沙掏出個凈白瓷瓶，單手撥開瓶塞，微微一晃，便將天河凝露收了滿瓶進去，「帶回去給石開玉看看，這也算是天界特產，好不容易來一趟，咱們怎麼可以空手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