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超越（九）
巫妖傑爾維斯.寒霜覺得自己已經氣歪了鼻子――如果它還有的話。
作為最早跟隨着耐奧祖修習暗影法術，最後醉心於對黑暗力量的追求，而甘願拋棄血肉成為第一批巫妖的傑爾維斯來說，現在的情況已經完全超出了它的預計。
在收斂了那些還沒有衝到自己控制範圍的部隊后，這個巫妖的骷髏腦袋上，已經冒起了青煙――靈魂凝成的霜霧從眼窩、耳孔、鼻孔和頜骨中噴涌而出，名副其實地「七竅生煙」。
「那個噁心、膽小而又下賤無恥的吸血鬼在幹什麼！他難道想要殺光我的部隊嗎！」巫妖氣急敗壞地咆哮著，信手用一個冰錐術吹散了身邊的一名骷髏守衛。明知道此時的心態對事態無濟於事，但它總覺得得砸點什麼才能好受一些。
一場原本用於玩樂的狩獵遊戲，卻頻頻出現意外，而最糟糕的是，它們蒙受了沒有預期到的慘痛的損失！
骷髏、食屍鬼、殭屍……這些東西要多少有多少，只要讓它們的詛咒學徒們花點時間，那些被獵人們幹掉的天災就全回來了。對於巫妖們來說，這些數量巨大的炮灰根本不具備什麼需要介懷的價值，但縱使再不值錢，糊裏糊塗地和「友軍」混戰起來，結果導致大規模這種事情就連死腦筋的死亡騎士們也不大能接受，更何況它們這些以智計之士自居的控法者們呢？
如果說，莫名其妙地把手下的炮灰部隊填進了一個大坑讓巫妖們窩火，那陰影的損失簡直就是在它們的心口上捅刀子、澆滾油了。
任何智商正常的領軍者，都明白部隊斥候和尖兵的重要性，而陰影這種雖然製造困難，但實用價值極高的偵查單位，無疑是亡靈軍團的斥候第一人選。
這些無色、無味（？）的幽魂具有極強的隱蔽性，同時又可以直接為高級亡靈們提供坐標和跟蹤目標的影像，是名副其實的「眼睛」！有了這些陰影，巫妖們總是能第一時間掌握獵物的動向，調兵佈陣異常輕鬆――前提是沒有跟錯目標……
而且，陰影還具有「信使」的作用，它就像一個中轉站，可以將那些超脫於天災高級將領控制範圍之外的部隊有效地約束在它的指揮之下。沒有了陰影，高級亡靈們就要面臨指揮範圍大面積縮水的窘境。
毫不誇張的說，在很多擁有軍團的高級亡靈心目中，一頭陰影的價值抵得上一整隻亡靈部隊。
而就是如此重要的陰影，卻幾乎在短短數個小時之內損失殆盡！這個結果讓三頭參與此次圍獵的巫妖幾乎痛苦地吐血！
首先是向北方逃竄的四名獵人，不知為什麼，其中那個手持雙短弩的男性暗夜精靈竟然可以察覺陰影的存在，以至於當他們向北方行出沒多遠之後，跟蹤在後面的兩頭陰影就被兩箭射成了塵埃……當那個位於東北方的同僚惱火的派出自己最後一個陰影去跟蹤時，卻發現這些狡猾的生者已經衝出了暴風雪的範圍，消失在蒼木組成的森林中了。於是氣急敗壞的某位巫妖拉出了好大一批部隊，開始在東北方向實行三光式地毯搜索……
但相比起來，傑爾維斯和那位正在施放暴風雪的同僚，已經算是幸福的了……
好歹它知道了自己損失陰影的原因，而傑爾維斯卻完全無法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除去盯着狙擊、鷹眼的一隻陰影，和一隻盯着參謀和蜂鳥的陰影外，其他的陰影都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它只感覺到陰影傳來一股奇怪的情緒，視野里也沒見到過任何東西，就直接被切斷了聯繫……以至於當它不得不讓部隊向著追蹤鷹眼兩人的陰影靠近時，由於偵查上的漏洞，一頭撞上了索達汗的血色十字軍部隊。還沒等自己來得及下令，被兩個鮮活的肉塊叼起了胃口的天災部隊就瘋狂地尾行着沖了出去……
就在巫妖抱怨著、詛咒著某個倒霉的恐懼魔王時，被詛咒的對象心裏也憋滿了火兒――
紅色礁石在黑灰色海潮的衝擊下，終於出現了一絲動搖。
甫一開始，衝上來的食屍鬼、殭屍和天災勇士就遭到了箭雨的洗禮，然而，在它們終於頂着橙紅色的光芒衝到近前的時候，卻茫然了……
披堅執銳的天災勇士們還好一點，至少它們還能提着自己殘破的武器擠壓對方的防禦線……食屍鬼和殭屍卻遇到了麻煩――這些沒有了智力，只剩下食慾的傢伙突然發現，面對這些看起來像是人類的戰士，自己竟然提不起一絲下嘴去咬的**……
更糟糕的是，由於血色十字軍被巴納扎爾狸貓換了太子，以至於他們身上充斥着一股與天災相近，卻又直接區別於那些被遺忘者的死亡氣息。其實這個問題本身也沒什麼，但天災的高層為了不讓自己辛苦勞動組裝出來的亡靈在大多數的休養和整頓時期，因為被同伴偷偷叼走吃干抹盡，糊裏糊塗地非戰鬥減員，導致一幫高級巫妖的熱情和心血被其他亡靈泡了早茶，早就嚴格對着這些天災軍團中數量最多，嘴巴和爪子最欠的低等亡靈下了「封口令」，嚴格禁止它們對無辜的同類伸出罪惡的小手……
於是，以撕咬為主要攻擊手段的食屍鬼和殭屍很鬱悶地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下口的地方……然後就在困惑中，被巴納扎爾率領的血色十字軍騎士們分分鐘砍成了渣……
這種尷尬一直持續到作為碾壓型坦克而配置在軍中的憎惡們，無差別地亂入戰鬥才得以改變。
天災的碾壓型重裝單位從來就沒有敵我識別功能，他們的任務就是向前沖，將自己手中的武器直直地砸下去，再抬起來，反覆循環上述過程……如此而已。
所以十數頭憎惡就一路踩着「自己人」沖入了血色十字軍騎士們所組成的盾陣中，巨大的噸位帶來的動能將站在最前線的巴納扎爾連同二十多名血色戰士一起撞飛了衝去，如斷了線的風箏翻滾著砸到地上，掀起漫天夾雜着污雪的碎石！
盔甲造型比較圓潤的巴納扎爾更是沒能剎住車，滴溜溜一路滾進了不遠處的一個小泥窪中。
儘管立即有十名戰士舉著閃爍著光芒的盾牌和長劍迎了上去，憎惡們還是撕裂了一道缺口，好幾個沒能抗住攻擊的血色十字軍一瞬間被飯桌大的殺豬刀拍成了餡餅。
一時間，隨着肉搏戰的開始，戰場上竟是飛砂走石，漫天雪花，幾乎無法視物！
不過，這並不妨礙不靠眼睛而靠鼻子尋找方位的天災和同樣早就不是活人的血色十字軍們。於是砍殺聲、倒地聲、骨髓血肉橫飛的聲音、巨大的體重砸在地面上的聲音就此起彼伏地響起，而且頗有愈演愈烈的架勢！
一頭憎惡呼啦啦地越過人群，四下揮舞着手中的屠刀，向著巴納扎爾所在的位置直挺挺地沖了過去！
它瘋狂地咆哮著，勢如破竹地砍殺着、踩踏着，雖然血色十字軍們高超的技藝和配合令它沒能踩扁幾個，但它不在乎。
是的，它聞到了新鮮的肉味！在這隻剩下死亡味道的戰場上，那充滿了生命力的血肉的味道就好像黑暗中的一縷光輝般，像是條魚餌似的吊著它肥大的身體搖擺着前進！
雖然遠處還有另一股新鮮的味道，但近處的無疑更濃一些。
「砰！」它一腳踩進了一個坑裏，這讓它巨大的身軀斜咧了一下，不過這不是問題。
一般情況的話……
就在憎惡抬起那隻腳的一瞬間，一隻青黑色的、套著有着繁複鏤紋的臂甲的大手突然自坑中伸了出來！
那速度是如此之快！這隻巨大得絕不是人類的手帶着沉悶的呼嘯聲，如獅虎般扭住了憎惡那肥胖的腳踝！五枚鋼鐵般色澤的指甲如五把利劍，在握住憎惡肢體的一瞬間便剜了下去，用力一扯，憎惡的腳就如一張破布般被扯了下來，帶着一大片混著污血的破碎皮肉！
龐大的縫合怪陡然間少了一隻腳，轟然栽倒了下去。
它憤怒地咆哮著，吼叫着，然後……
它看到了一個同樣巨大的身影――有着一雙蝙蝠般的翅膀，縈繞着暗紅色邪氣，披着華麗的漆黑甲胄、散發着如它的主人一般邪惡氣息的身影！
光禿禿的腦袋上，一雙泛著霜氣的、寫滿了蔑視、仇恨與邪惡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它！
那身影伸出了手，竟然一把握住了憎惡那以龐大和痴肥著稱的頭顱！
「卑賤的下等亡靈，腐臭的廢物！」那身影吐出沙啞而低沉的聲音，恨聲道：「竟敢踐踏高貴的恐懼魔王，斯坦索姆的領主，偉大的惡魔巴納扎爾！」
憎惡的頭顱格格作響，腐爛的血水自那縫合怪的縫線處被擠壓了出來，它就好像一個正在被捏扁的塑料瓶子般。
「時光飛逝……連這愚蠢低賤的亡靈也敢向著我咆哮！」巴納扎爾猛地攥緊了拳頭，將憎惡的頭顱捏成了泥！盯着手上的穢物，恐懼魔王咬牙切齒地低聲呢喃著：「索達汗只是個凡夫俗子，一個已死的、不存在任何角落的過去的幻影！而我！我是不容輕視的恐懼魔王――巴納扎爾！死亡也奈何我不得！假以時日我必將――必將掌握那力量！」
「我是爾等――」巴納扎爾一挺胸膛，用着索達汗的聲音仰天怒吼起來：「腐屍爛肉的毀滅者！」
「轟隆！」
一頭沒有了頭顱的憎惡的屍身自坑洞裏翻飛了出來，砸進了戰場，化為一片四散的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