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四 李國勝的威脅
十來歲的小男孩兒打架，通常不會有搏命式的死纏爛打，所追求的不過是武力壓服的震懾效應，或是佔了便宜就跑的精神勝利。
與大部分同齡人相比，李國勝體格稍遜，但跑的很快，自然傾向於選擇打了就跑的戰術。於是他趁其餘幾人不備，冷不丁揮起小細胳膊朝賈喜奮使勁兒搗了一拳，隨即一溜煙奪路而逃。
「你站住！」沙樂天對他不磊落的行徑十分惱火，大叫一聲追了上去。
「不要臉！」賈喜奮的反應慢了半拍，隨即撒開丫子緊隨其後。
張嘉曦還沒搞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但見他們一個跑兩個追，也只好稀里糊塗的跟了上去。
李國勝畢竟是練過幾年短跑的體育生，起跑階段就把沙樂天甩下了一大截。不過身上厚重的衣服和大書包嚴重拖累了他的發揮，只全力衝出幾十米便明顯放慢了速度。
扭頭一看，沙樂天還在身後窮追不捨。李國勝喘著粗氣從人行道一躍而下，穿過馬路鑽進對面一條衚衕。
沙樂天跟著他衝進衚衕，眼看二人距離已不足十步，李國勝在衚衕盡頭一拐彎，緊接著放聲大喊：「爸！爸！救命啊！有人要殺我！」
衚衕拐彎后是一條不太平整的狹窄土路，路邊相對坐落著兩排低矮破舊的磚瓦平房，有的牆外鐵皮煙囪正冒著青煙，有的窗欞子上釘著塑料布和報紙，即便在九十年代初看來也顯的有些破敗。
李國勝一路大呼小叫，剛跑了幾步，前面一棟平房走出一個肉滾滾的粗壯中年大漢，站在門口向這邊翹首觀望。
「國勝，怎麼了？你爸爸還沒下班呢。」那大漢上身穿一件緊巴巴的藍布工作服，下面是一條紅色運動褲和一雙又臟又舊的白球鞋，嘴角斜叼一根快要燒盡的煙頭，耳朵上夾著半截鉛筆，手中還拎了一把木工鋸，看模樣正在屋裡做木工活。
「張叔叔！快救救我！」李國勝飛奔過去躲在大漢身邊，指著剛剛跑過來的沙樂天改口道：「你看，他們欺負張嘉曦！」
「這孩子，別瞎說。」大漢憨笑一聲，伸手在李國勝頭頂撲棱了幾下：「從來只有張嘉曦欺負別人，誰能欺負的了他？」
沙樂天這會兒已經追到了近前，見對方有大人出來助陣，便停下腳步不再上前。剛彎下腰扶著膝蓋喘了幾口氣，賈喜奮也趕到了，愣愣盯著面前的大漢不知所措。
大漢皺眉瞅瞅二人，低頭問李國勝：「嘉曦呢？沒跟你一塊兒回來嗎？」
話音剛落，一陣「噔噔噔」的沉重腳步聲傳來，張嘉曦氣喘吁吁的拐進衚衕，奔跑之中不小心碰倒了鄰居家門口的一摞蜂窩煤。
「你穩當點兒！」大漢板著臉沉聲道：「過來！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爸爸。」張嘉曦怯怯的看著大漢，從沙樂天和賈喜奮中間擠到他身邊：「木，木有打架，我們…鬧拙玩涅。」
大漢哼了一聲，緩和語氣扭頭問沙樂天：「你們倆是哪個學校的？」
「我們也是經五路小學的。」沙樂天仰臉答道：「張叔叔，我們...真的沒有打架，的確是鬧著玩的。」
「那就好。同學之間應該團結友愛，在一起不要隨隨便便就急眼，更不能打架。聽見了嗎？」小男孩兒之間打打鬧鬧實在正常不過，張嘉曦的父親沒再多問，轉身回屋繼續鋸木頭去了。
四個人站在路中間互相對視幾眼，也都沒了方才的火氣。沙樂天轉頭看看兩旁幾棟擠擠巴巴的平房，
開口問道：「張拉…張嘉曦，李國勝，你倆都住在這兒嗎？」
「是啊，我們是鄰居。」李國勝順口回答，隨即又一臉戒備的補充道：「怎麼著？」
「不怎麼著，鄰居就鄰居唄，有什麼了不起的。」沙樂天轉身就走，想了想又扭頭說道：「剛才張叔叔說了，同學之間要團結友愛。你以後要是再敢像剛才那樣打人，我就來告訴你家長。」
「切！誰怕誰呀？」李國勝氣鼓鼓的走到自家房門前，從衣服里掏出掛在脖子上的鑰匙，一邊開鎖一邊傲然冷笑：「你等著吧！我爸爸媽媽都是二十七中的老師！咱們經五路小學的學生將來可是要統一升入二十七中的，到時候有你倆的好果子吃！」
「對！」張嘉曦興沖沖的幫腔：「忘了靴了，我爸也是二十七中的體育老戲！到西候漾他給你們倆全打不及格！」
這番頗具威脅意味的辭令讓沙樂天大感意外，他正琢磨著如何反擊，忽聽張嘉曦的父親在屋內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張嘉曦！胡叨叨什麼呢！你看你那熊樣，和橫路敬二似的！媽了個巴子，趕緊滾回來寫作業！」
張嘉曦嚇的打了個哆嗦，耷拉著腦袋快步進屋。旁邊李國勝也識趣的閉上了嘴，卻還站在門邊神氣十足的盯著沙樂天和賈喜奮，似乎是在等他們開口服軟，或是落荒而逃。
「李，李國勝。」自打剛才就一直沒吭聲的賈喜奮突然猶猶豫豫的開口，音量不高，聽起來沒什麼底氣：「你…你這樣做是不好的。」
「有什麼不好的？哪裡不好了？」李國勝腰板筆直，挺胸昂頭，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就是吧…嗯…當前，國際局勢並不安寧。」賈喜奮表情木訥，語氣堅定而又懇切：「你知道嗎？去年，伊拉克悍然入侵科威特；上周，多國部隊剛剛轟炸了巴格達，戰爭的烏雲正…正黑咕隆咚的籠罩在海灣地區上空，聯合國秘書長德…德…德爾巴喬夫…嗯…那個…」
「哪來的什麼德爾巴喬夫？別胡咧咧。」沙樂天在他胳膊上輕輕一推：「人家秘書長叫德奎利亞爾。」
「唔，對對，我記錯了。」賈喜奮局促的笑笑：「德奎利亞爾秘書長再三…再三呼籲交戰各方保持冷靜，安理會也…也…」
「你叨叨啥玩意兒呢？」李國勝皺著小眉頭打斷了他：「什麼亂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