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飛鴻山(上)

飛鴻山自古存在至今，期間數次山脈抬起下沉，致使如今看到的飛鴻山山脈高聳入雲綿延甚廣，其中不少地方人跡罕至，終年積滿濃霧毒障。或為妖獸、邪靈佔據為巢穴，或長滿古樹根枝攀緣。人族修士少有人能進入深處，關於飛鴻山的故事歷來繁多，也沒人能真正說個明白。鴻都城少陽府與御劍山莊的古籍里僅是寥寥數字概括，大多是百姓祖祖輩輩口口相傳而來，與最初之意已經大不相同。鴻都兩大勢力及宗門對飛鴻山的開發只是冰山一角，並沒有深入山的深處腹地。吸納六氣淬鍊己身，修聚渾厚修為抗衡天地法則是造物者賜給生靈的無上禮物，卻沒有賦予生靈更多蠻橫條件。在飛鴻山這一古老大山面前，人的力量又是何其渺小!無數歲月變遷，人界戰火紛飛，鴻都城血流成河，它依然靜靜觀望。

易卓凡忽地納悶着看向兒子，腦海猛地憶起一些零星往事，面色慢慢變得凝重起來。歲月的影子在他身上一覽無餘，他對易風揚突兀而奇怪的問道:「盜將——宿庭矩!也是你們這一代驚艷之輩，妖界亡靈大澤他去過，了解大澤的過去，曾是妖族數次大戰的場地，又是毒障聚集之處，長年累月下來，亡靈大澤內留下諸多機緣。」這樣想來這位年輕的修士必是位堪輿尋寶高手，丹楓近年來行事尤為隱秘怪異，時常背着他與四弟卓然，似乎謀劃一些不能讓他們知道的事情。御劍山莊出入各類人物，宿庭矩便成了丹楓的座上賓客；剎那間他想到兒時父親提及的少許有關飛鴻山事迹，易卓凡當即向兒子閑聊幾句后催促他先去好好休息一下再說。自己匆匆轉身朝書房走去，書房是大哥生前所用，裏面存放着記錄鴻都和飛鴻山的古籍誌異及殘片案牘，鮮有人熟知。即便是他都極少去查，如今一絲疑雲浮現，他不得不去看看哪些上了灰塵的老古董。

易風揚抬手揉一會兒太陽穴，脫口:「這酒勁真夠大的，現在腦袋還在一陣陣疼。四叔藏的酒果然名不虛傳，但是我這麼容易醉嗎？」心中狐疑片刻，暗想他的酒量不該這麼差，佇立原地望着父親出去的身影，他意識飛鴻山背後確實藏有重大秘辛，而且大哥易丹楓肯定與此關聯頗深。「酒可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喝了盡壞事，古今來者，不知多少人毀在酒上面。說甚酒解千愁，全然是糊弄人的謊話!儘管因酒而名噪一時者亦有，更多的是借酒沉淪。」深深呼吸一口氣，伸一個懶腰，門外的陽光瞧著十分弱不禁風，如同一個餓了許久的人，哪有力氣來普照大地呢？沒過一會兒功夫，兩個丫鬟一前一後進來，端來醒酒湯和洗漱用品。伺候他梳洗更衣，整理好儀容儀錶，不多時他便精神抖擻，風度翩翩。

隨後吃過早點，靠在椅子上愣了會兒神，回到山莊似乎愜意不少；御劍山莊進進出出的人流量逐漸增大，父親和四叔如今是甩手掌柜，沒在過問庄內事宜，反倒落個悠閑自在。大哥易丹楓早早出去，平時大都由三弟易懷榮負責接待山莊來客，這些年他的確成長很大，是大哥的得力助手之一；當然，有資格要他親自接待的客人其實不多。只是名義上如此，山莊有大大小小的管事主簿替他處理無關緊要的瑣碎事。來山莊的大多是人界修士與六界散修，相比進入宗門，到世族大家換取些高深功法道術簡單得多，或談論報酬成為世族幕僚。除外還有商盟之類上門尋求合作等等，總之白天的御劍山莊看起來非常熱鬧喧囂。

事實上御劍山莊的以人族散修居多，大部分想在莊上謀上一門客差位，每月領取一定的修鍊丹藥和靈石，修為算不得出眾。但是在外面遊歷修鍊想在有生之年取得重大突破的幾率可以忽略不計，從有記載以來，散修未出現過一位驚艷六界的大修士，所以散修雖然無拘無束卻難於進境。嚴格講進入山莊有渾水摸魚地嫌隙，試想六界之大，若每名修士修為均冠絕古今，那此世間還不亂成一鍋粥嗎？況且修為稍高的修士尚且眼高於頂，自信能逆命而行，豈會願意屈居人下，如此一來穹頂之下不知有多少殺戮。散修四處漂泊，六界為家，自為陣營；修鍊比宗門弟子更苦，好在能一切隨心，日子嘛好是一天，不好亦是一天，何必去強求通天道法!平淡中自有一分喜樂從容。

易風揚緩步來到大廳坐下，偶然發現四周擺設已經撤換一新，顯得格外簡單典雅，簡單的幾副字畫，一面山水屏風，四五隻羊脂白玉花瓶。空曠的大廳除了燭火搖晃，與值守修士再無別的，冷清的風瞬間把他吞沒。喝了兩口丫鬟端來的新茶，身體出奇地抵觸，汗毛直立，神經不由得繃緊。這裏不像是御劍山莊的大廳，倒像是受審公堂，四周有無數雙眼睛死死將他盯住，彷彿在列舉他的罪責。放下蓋碗，兀自吸了一口涼氣，準備負手出去，又略微掃視一番大廳的裝飾。

偌大御劍山莊熱鬧非凡，嘈雜之聲比比皆是，陽光照在身上，微風拂面，依舊難以平復心底落寞。觸摸溫暖的光線手心感到剎那暖和，易風揚在演武場停頓片刻，回想起兒時在此練功的畫面，那時大伯父還在。嘴角劃過一絲淺笑，轉身信步離開山莊，一路看看停停極慢地走到鴻都城內，本想去找三弟說會兒話，仔細一想打消了這個念頭；他是居無定所漂泊在外的人，隨時會告別山莊遠行。今日回來，明日離開!和三弟走的太近，說不準還讓大哥猜忌。但三弟得長久的生活在此，自小四人一同長大，大哥是什麼心思他有一定了解，雖然嘴上講兄弟情誼，背地裏又何曾希望他回到御劍山莊呢？他的修為太高，光芒掩蓋了他莊主的身份與地位!他是御劍山莊之主，所謀甚多，他只想我遠遠地看着御劍山莊，看着山莊在他手上是怎樣重新揚名六界……

步入鴻都城一會兒少陽府探子便盯上易風揚，樹大招風一點不假。易風揚搖頭憨笑，繼續往前左右觀望商販倒賣的物件。時值正午，街道上人影不算很多，卻也是人滿為患。少陽府的兩名探子遠遠跟在他身後，認真打量確認過後一人迅速跑回少陽府通報，一個則尾隨他在大街四處晃悠!

易風揚找了間茶鋪進去坐下，要了一杯上品碧螺春，餘光瞥視周邊行人。不等茶葉沖泡好端來，一名黑袍男子即來到他的桌子對面坐下，揮手也要了一碗碧螺春。他雙眉似刀，目光殺意波動看了易風揚一眼，自報門戶道:「在下少陽府陽雲海。久聞二公子大名，幸會幸會!」少陽府易風揚低眉掃過，不緊不慢地端起茶碗細啜一口，暗想來得真快!「不敢當!陽先生好客氣，令我有些惶恐」少陽府與御劍山莊一向明爭暗鬥貫了，對於昔年往事易風再清楚不過。開門見山的問道:「不知陽先生此來有何見教，但說無妨。」陽雲海眼神一愣，略作驚色，原想他該是一派盛氣凌人，飛揚跋扈作風，今兒一見大出他的意料。急忙笑了笑道:「是有些小事，談不上見教。我知道咱們兩大世族的關係，素來不敢造次!悉獲二公子闊別數載回來鴻都，特想邀二公子去一些地方看看景緻」易風揚微微納悶地看向他，右手撥動蓋碗刮著茶沫，「你可真會挑時候!我若不去呢？」陽雲海鎮定且自信一笑，彷彿成竹在胸，料定他斷然不會推脫。接着淡淡說了句:「若與御劍山莊有關，與鴻都百姓生靈有關呢？當然，如二公子不去，在下這就告辭。」他已經猜到除了御劍山莊，什麼會讓他拒絕!易風揚輕嘆口氣，「陽先生把控人心真有一套，風揚受教。」

「在下說的那個地方景緻必不令二公子失望。」陽雲海揮手示意隨從過去結了茶錢，起身伸手做出邀請姿態，他臉上沒有過多神情，目光微冷，眉梢上揚道:「如此請前面帶路，我就同先生去看看是何別樣景緻!」大街上有人認出他是少陽府執事長老，紛紛議論城中發生了什麼要緊事兒，每逢這類人物公然在城中拋頭露面之時，說書先生都會大加烘托渲染，揚言鴻都城將不再太平，災難過不了多久即籠罩鴻都。他們是鴻都之主，他們消停鴻都自可安然無事；反之亦然。然而無論時光怎樣流轉，始終會有刀光劍影折過，沒有長久的平靜，只是動蕩一直恆久存在。生命消失又重現，修士擁有着無邊力量對抗命運，而命運把所有囚禁!天空流串著刺鼻的黃色濃煙，雲層上死寂無邊。

(此生不在今生度，縱有來生何處生2023.12.27——故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