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如此遭遇

第七回 如此遭遇

宿醉的溫行華被枕柜上的手機鈴聲鬧醒了。"哥,現在哪?什麼時候回來呀?……"這是逸寧的聲音。經逸寧這麼一問,頭脹眼慵的溫行華這才回過點神來。——這好象是個酒店房間。寬大又簡潔舒適。自己躺在一張大床上,輕薄柔軟的被單搭在床沿,當是被自己昨夜身熱時踢開的。而此時的自己,除了鞋與襪,被他人脫去外,一切穿著如昨夜來時無異。窗帘垂地半開,窗外林蔭高大。正不知是個什麼所在,門鈴聲響起了。有人叫門,溫行華請他進來,來人卻是昨晚上庄人的打扮。原來,這是北城區天街208號北邊別墅里的其中一間房。庄人給溫行華端來一杯醒酒茶,問他要不要在這的樓下客廳吃早餐。溫行華想了想,說自己要回去給家裡的弟弟備早餐,不吃了。後來下樓,遇到正在寬大豪華客廳里獨自一人用餐的魯南時,他也是這般說。魯南沒有勉強他,叫來莊裡的一位老司機,便開車送他回去了。

溫行華到得自己的小飛船時,逸寧還在。兩人用餐時,問起今天打算上哪玩?逸寧說自己曾發現個老公園,今天想去那玩。溫行華便問了問關於它的一些安全注意事項。兩人正說著,就有本地林務分局的那兩個官員來了,逸寧自然認得。只因溫行華他倆的飛船已在此停駐有半年以上了,需得開始繳納停駐費。續而,又說起什麼"汪海金"移民簽證問題。逸寧聽不太懂,也便回了卧室艙。

待得溫行華白天休躺卧室艙,逸寧見飛船外,天清氣爽的,也便一心要往那老公園轉轉。途中,二三里處的山坡路邊,停著一艘紅黑色的小飛船。再過幾百米,又停了一艘銀灰色的。"昨天去秋明湖玩水,還沒見到過。"逸寧心想。快到秋明湖時,路上突然遇上一條小黃狗。好在這狗不叫吼,只是近前嗅嗅逸寧的鞋腳,停一停,再又嗅嗅他身側的地面,便逐漸地浪開了。逸寧猶是慢慢走,生怕惹得這條小狗會回頭的。又行一小段路,聞得有人聲。繞過兩三棵大樹藤,就見這裡山坡路邊上,又新停了一艘小鯨魚飛船。船前,一個灰衣黃布鞋、小豆眼的青年小和尚,正在接受著一個高個子、淺麻子方臉,三十多歲男子的果蔬米面供養啦。

望了望秋明湖,再順著林蔭大道步行,最後過得那橋那老公園門,逸寧直奔了那老舊的小涼亭而去。原來,這裡的人酷愛圍棋的多,五六個大石桌,就擺了四桌。三桌有對手,正在鏖戰中。逸寧對圍棋,只有些粗淺的認識。還是從網路上學到的。但對它,也有一定的興趣。只是沒有實戰場地罷了。所以,他一上來,就選了一桌人不太多的,從旁站觀。

這是一位五十多歲,臉龐扁尖似狐的老漢,讓三子於一位臉形似冬瓜的二十五六歲的胖臉青年。但見那老漢穿一件粗布料質的白襯衫,食指甲老癟而泛著焦黃。下棋時,時常深思地猛吸一口優質煙。其行棋既每每高屋建瓴,又攻殺精微入妙,如那高空懸絲漫步一般。胖臉青年則攻守沉穩,如那原地練蛇,不失自身步調。這是這裡最精彩的對局了,不多時,觀眾便已圍了裡外兩層。老漢被圍觀者稱"老吳",胖臉青年則被叫"小楊"。如此三四盤下來,小楊盤盤都是"中盤認負",未贏一局。逸寧在嘆服這老漢棋藝高超之餘,不免暗暗為這楊大哥痛惜。逸寧又見得最後一局終時,這楊大哥用"金多多"付了那老漢四百塊錢及付棋盤老闆四塊錢的棋牌遊戲費。面含微恥而不加以掩飾的他,沒有立時走人,而是到得一旁的售貨機處,買了瓶飲料開飲。再走到另一石桌對局處,作起了吃瓜眾。而逸寧自忖身上只有十多塊錢,自然是又想看棋,又不想別人找他博棋而作營生的了。

一時,棋桌處的人氣大散。十丈外的草坪上,卻起了一陣騷動。倒不是那裡音樂碟,空中浮舞,人隨之搖擺。逸寧轉頭望去,就見一個胖肥寬袖的大叔正在向他周圍的人,兜售其生意。近前看時,就見這位寬袖大叔,一次又一次地演示著他的"絕活":在自己的左掌心上,用右手食指臨空緩緩書了一個"佛"字。然後,伸其左手,對著兩米處、人群中叫來的一位"小朋友"胸前所執的一支蛋黃色蠟燭發功,忽地點燃。太神奇了!——只聽他說:……我這的(他身旁設攤擺的)藥瓶,是祖上配製的獨門功夫藥水。無論何人,無論會功夫的,不會功夫的人,飲了小則強身健體,大則催功助長……敝人初到寶地,現在特打優惠,一包五元,五包二十元。……若這"絕活"都有假,或為魔術,那麼,與他同台的另一位單眼、寬鼻翼小叔,就絕沒有造假的可能的了。因為,逸寧來到這時,好巧不巧地成了他的第二位實驗品,親身驗證了一番。

逸寧被請到一張小坐凳上,坐好,並閉上雙眼。那小叔向對待前一個實驗品那樣,先是對著一個插座的電源孔,甩松甩松自己的左手——製造製造點氣氛,接下來便毫不猶豫地直插了進去。然後,其右手兩指,齊點逸寧的攢竹穴。逸寧猛地內視到此處的眼部毛細血管,根根被"滋"地一下通了電!血絲紅紅,根根可視!同時,一陣刺激酥麻,隨之而起!——接著是魚腰穴,又到絲竹空穴……一通降電壓地點穴、電療,到得睜開眼時,逸寧精光通透。又有一種如夢初醒的超脫快感,在其心裡油然而生!——這世界上,竟真有如此神奇之事!

逸寧在這種奇妙地心理體驗支配下,都不記得自己當時是如何退場的了。那種奇妙的體驗還沒有褪盡,他又不經意地看到,自己來時所見的那個小豆眼小和尚,正在人群中,發著一份份"傳單"。逸寧本想也得一份的,因為隔得遠,見那小豆眼小和尚總不過來,自己也不好意思主動過去討要,也便終於沒如願。逸寧心想:橫豎不過是些教人供養和尚們的資料吧。突然,身旁有一人說:"城管來了……你這不能在這擺攤賣這葯"。隨後響起那肥胖寬袖大叔的聲音:"……沒事,沒事。我們這就可以走的。"隨著這佛系的話出,這兩個身懷絕技者,一面頻頻看向城管可能要來的方向,一面不緊不慢地收著他們的地攤。突然,又聽到那邊人群中有聲:"……這裡不給公開散發這些寺廟傳單的……"不一時,那小豆眼小和尚也半灰著臉地退出了此草坪地界。

逸寧便又返回了棋桌,還想再看他人的精彩對局。好久卻不見有人約戰的。這其間,天空陰轉暗沉了。逸寧正不舍時,陣雨無情地驟降下來……

小涼亭瞬間爆滿。因對公園不熟,逸寧一時總不得個避處。一陣亂跑,忽然看到一個半新的公廁。在風來助陣,雷電又來湊熱鬧的極端天氣下,他只好沖向了男廁。才入廁,就見一排的整齊廁間,第一間開著,一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清瘦臉男孩正與站著撒尿的一個八歲小男孩聊著什麼。細瞧之下,卻是那男孩在實板實地朝那小男孩的"小辣椒"處死盯著瞧哩!且又正要伸手過去……逸寧那個尷尬!——他正要躲開,可是已被聽到動靜而回過頭來的那男孩看見!或許是怪逸寧壞了他的好事,又或是來了一個更對他胃口的小帥小鮮肉,他下一秒,竟直衝逸寧的臉湊上去!且又伴著上下其手。逸寧自是一步步後退到貼牆。驚覺到他已然咬上了自己的嘴唇——媽耶,這號大色狼!逸寧急速用手撇斷其狼吻,一切不顧地沖入了廁外的傾盆大雨中……

一路大樹排排的,逸寧只想找個避雨處。渾身淋得大濕時,他終於找見到了一個木製簡陋的低矮復古門樓。此處勉強可容身。他稍安之餘,又憶起了剛才那一幕。——那小男孩與那清瘦臉男孩,應該是兄弟吧?因為小男孩不可能在那種情況下,單獨在男廁而沒有大人陪伴。他因而又一時聯想到了自己與溫行華的兄弟關係。可是,那清瘦臉男孩一見他,便上手上臉的,又是哪般?!……他們這時怎樣了?……

突然,門樓裡邊傳來兩聲細細的狗叫聲。逸寧回身看去,裡面居然是個小教堂式的建築物,隱在密竹林里。門前一條小黃狗,正拿眼望著他。此時,隨狗叫聲出來個人,卻不料是那小豆眼的小和尚。逸寧這才懂得,這是個寺廟而非教堂。不想,那小和尚見了逸寧,居然叫他進去。逸寧不知何事?——穿過百多米的前庭,進得寺廟裡。抬頭就見一尊白色泥塑的端身正坐大佛像。若不是有狗有人在場,就算是白天,逸寧估計自己也不敢冒然進來的。繞過這肅煞的大佛像,逸寧隨之穿過自己左手邊、二十多米長的一個內壁走廊。就見走廊的盡頭處,擺著一個超長的合金方桌。桌上攤放著大大小小散亂的好多經書。最後,來到了一個可容納二三百人的內堂。此時,內堂的一個角落裡,正燃著一盆竹火。那小豆眼的小和尚指著火盆邊上的一張小凳,叫逸寧坐了烘乾自己的身子。逸寧自然是不能違逆這位小師傅的。這位小師傅一時問起逸寧現在的住處。又問:多大了?家裡幾口人?學業怎樣等等的一般性個人家庭情況。逸寧如實答了些。便又問他一些信佛方面的問題后,便知他尚未入道門的。

等逸寧的衣服被烘得八九層干后,這位小師傅便打開了一個小小的、設有書架的內室。然後,叫逸寧和他一起將那合金方桌上的經書,一點點地搬了進去。再在那合金方桌上,擺上後院山坡竹林處、事先已放置好的一堆兒盆栽花卉。就這樣,一番操作下來,雨漸漸小了,天也暮色向晚。最後,這位小師傅從中挑選出碗大、無底孔、粗陶制的一盆來,送給逸寧作為謝禮。逸寧正想說"不用"時,這位小師傅卻不搭調地把件寺廟裡的透明雨衣叫他穿上。

臨走時,這位小師傅叫那條小黃狗"道器"送客。不想這"道器",真就冒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把逸寧送到了公園大門口處,這才停止不送了。

回到小飛船,溫行華已經提前上夜班去了。逸寧將那盆栽,放置了卧室艙舷窗邊上的一個小巧板架上。吃飯時,他又放出了內壁牆中本就暗置的一個懸浮球——"虛擬屏"來,播放了一部他久先收藏的神魔片來看。而且,在這晚睡覺時,他將床正中、隔於溫行華的大布熊,抱得比往夜更緊了。那愚鈍的溫行華對此,自然是渾然不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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湮林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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