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餓鬼

第五章 餓鬼

氣氛瞬間凝固了。

我小心翼翼地挪動著,同時不停打手勢,叫他們兩人鎮定。

班長的喉結上下滾動。他緊閉雙眼,一副待宰羔羊的模樣。

那隻手沒有動作,只是一直搭在班長腳上,好像一個害羞的搭訕,又似乎一場惡劣的戲弄。

我拿出一根紅繩,繞在自己手掌上,然後握住剩下的一點米,打了幾個手印。

跟著,我用力地將米甩到那個手上。

只聽「吱」的一聲,那手猶如一截枯槁的樹枝,「唧唧嘎嘎」地摺疊起來,然後飛快地縮回了陰影中。

班長如臨大赦,一個趔趄躲到了我身後。

他眼淚汪汪地似乎想要說的什麼,可突然,一陣小孩的笑聲,穿過天花板,冷冷地傳到我們耳邊。

與此同時,我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我抬頭一看,只見天花板已經被暗紅的血泅濕了一大片,中心一滴血珠,搖搖晃晃地即將墜下。

「走,我們上樓。」我說。

「……可以不去嗎?」班長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你想留在這裡也可以,」雀兒道,「找到出路了記得喊我們一聲。」

班長一聽,趕忙道:「你倆別唱雙簧了,我走,我跟你們緊緊的,能把我栓在你們腰帶上嗎?」

我不理他,拿出紅繩,給他倆在手腕上系了個平安結。

「如果你們被拖走了,就握住這個結。」我說,「可以保一時的平安,而且我也能跟著它找到你們。」

「還會被拖走嗎?」班長的聲音透著股麻木。

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示意他們跟我走。

樓梯間陰冷黑暗,隨著我們的前進,血腥味也越來越濃。

「對了,」我問班長道,「你不是說,這個邪祟是一個『餓鬼』嗎?」

「呃,至少查來的資料里是這麼說的。怎麼了?」

民間對於餓鬼的定義很雜,但這一次,我認為它是一個因飢餓而亡的人的留念。

據班長所說,當時工地里的人,半夜經常聽到「餓啊餓啊」的呻吟,有時還會發現,廠里存放的豬肉有被咀嚼的痕迹。

處理這種邪祟,其實還是比較簡單的。只要用食物供奉它一段時間,就會自行消散。

可為什麼傳言中那位高人,選擇了如此大動干戈的做法?

以及,為何這個餓鬼,還將作祟的範圍擴大到了普通人身上?

如果能找到封印的地方……

想著,我們已經到了三樓。

與先前不同的是,這裡雖然還有邪祟的氣息,但十分淺淡,猶如蜘蛛的絲。

在我的要求下,三個人彼此抓住了手。我打頭,雀兒斷後,班長夾在中間。

跟著邪氣,我們來到一間寢室門口。斑駁的鐵門虛掩著,濃郁的血腥氣從裡面傳出。

「跟緊了,別鬆手。」我說。

接著,我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血腥味撲面而來,刺激得我們連連乾嘔。

抬起頭時,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具吊起來的半隻豬。

劇烈的肉腥氣瀰漫在這間小小的寢室內。我握緊班長的手,勉強在裡面行進。

「一平……這些都是什麼?」我聽到雀兒在問。

「只是邪祟的障眼法。」

雖然回答得很乾脆,但我還是止不住犯噁心。

邪祟這種東西,很喜歡找人心的脆弱點,通過它們隱藏自己。

這些豬肉不斷地滴著血水,紅色從地上的血泊中蔓延開來,如同血管一般,延伸到每一個角落。

在這種地方,無論視野還是感官,都被腐肉所佔據,想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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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祟是很困難的。

當務之急是找到一片空曠的地方,在那裡,可以少許安心一點。

我不斷地撥開豬屍,黏_膩的手感讓我想到放了很多天的食物。寢室里的桌椅、床架,都被一層滑膩的肉膜覆蓋。

那個邪祟想要重現屠宰場的環境嗎?

我莫名想到,我們三個就是三頭無知的豬,正慢慢走向邪祟的屠刀。

強忍著噁心,我一點點往前走。忽然,我感覺腳下踩著的不再是肉,而是堅實的地板。

抬起頭,我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陽台。不知為何,這裡並沒有掛著死豬,只有幾隻衣架孤零零地掛在晾衣桿上。

天上,一輪圓月慘淡地發著光,修飾著歲月靜好。

我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同時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然後,我回過頭,想確認他倆的狀況。

空無一人。

回想著方才手裡的充實感,我心裡一陣冰涼。

我明明有拉著他們……

心驚與不安迅速霸佔了我的腦海。眼前一陣眩暈,無數張死豬的面孔搖晃著,逐漸融合成他們二人尖叫的臉。

「雀兒!陳鈺!」我忍不住大喊,但緊跟著是一股難以忍受的刺痛。我扶著額,拚命念誦清靜經,努力讓自己鎮定回來。

慢慢地,我感覺疼痛消退了。

緩緩抬起頭,一張臉貼在我面前。

我嚇得差點跌坐在地。

這是一張枯黃風乾的人臉,如同一張悲苦的面具,被縫在一顆古怪的腦門上。

我後退幾步,一頭瘦得像狗一樣的豬,出現在視野正中。

扒著上鋪的梯子緩了口氣,我這才看清眼前這頭人面豬的模樣:

這是一具豬的乾屍。為了貼合這張人面,它腦袋上的肉被剔掉了許多,堪堪削成一個人頭。

它特別的瘦,乾枯的皮肉下,是一根根突出的骨頭。

這具詭異的屍體被擺放在寢室正中,四周是一圈八支白蠟燭,面前還供著三柱香。

原來如此。我大致明白「餓鬼」的真相了。

有些地方迷信,屠宰場開張的時候,要殺一頭豬,然後供奉它的屍身,以示自己並非不敬生靈。

可是,這樣的說法在人們口中不斷發酵,最後變成了「求財」的儀式。

有些邪道就利用人們的迷信,與一些黑心廠主合作。他們會騙來一位流浪漢,讓他吃下山珍海味,然後割下他的臉皮,縫到一頭豬臉上。

這種儀式的確有用,屠宰場主往往會獲得暴利。然而,如果不謹慎供奉,慘死的怨念就會化為邪祟,在飢餓與憤恨中,吞噬過去的仇人。

現下,我眼前的就是這樣一個可悲的犧牲品。這種邪祟不能以尋常方法怯除,只能用浩瀚正氣徐徐凈化。

可是,興許是誰人無意間動搖了此地的封印,再加上學生們祈願的執念,這個邪祟又被喚醒了。

雖然可憐,但我必須將它重新封印。

少許思考一番,我打算先削弱它的力量,然後去找到另外兩人,最後,選一個吉時,將它徹底封印。

那兩人有我的平安結在身,加上邪祟本體在我這裡,問題不會太大,頂多受點驚。

至於班長腿上的手印,我更傾向於是個警告。班長之前搜集了太多有關邪祟的資料,這種「求知」的執念,也會反應到邪祟身上。

其實我心裡還是沒有底。

一邊用紅繩結印,我一邊想。這種有「債主」的邪祟,在針對的人死前,會一直懷揣著強烈的怨恨遊盪在世間。

如今看來,那個屠宰場主還苟活於世。

再加上,不知為何封印鬆動,而且似乎有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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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開壇祭祀,甚至將它搬到了舊樓中,它才能夠害那麼多無辜的人。

如果再聯想到,那個莫名流行起來的「招靈儀式」,總感覺有什麼人在背後,主導這一切。

現在,班長還被「標記」了……

我搖搖頭。驅邪最忌神思不定,現在削弱它的力量,便是對那兩個人最大的保護。

掏出匕首,我劃開自己的食指,塗抹在符咒的陣眼上;緊接著,我用紅繩在兩手之間編出網狀,網眼朝著人面豬,默念法咒:

「天地正形,邪牲入網!」

只聽「砰」一聲,網眼與乾屍之間的邪氣涌動,生成一個渦旋;門外,傳來小孩撕心裂肺的尖叫聲,以及一陣混亂的響動,好像有什麼長爪子的東西,被漩渦拖拉著往這裡拽。

奏效了?

正當我凝神靜氣準備完成最後一步的時候,我聽到班長「啊」的一聲慘叫,跟著人面從正中裂開,一股污穢難聞的氣息,從裂縫中流出。

我躲閃不及,被那股邪氣直擊面門,瞬間感覺胸口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整個人眼冒金星,倒飛出去。

與此同時,我渾身一陣毛骨悚然。我知道,是他們某個人握住了手腕。

「嗚……」我試著起身,可怎麼都動不了。

忽然,門開了。

淚眼朦朧之中,我看到雀兒沖了進來。他二話不說,扛起我就往外走。

「原來你在這兒!」雀兒咬牙切齒,「你到底在幹什麼?!陳鈺被抓走了!」

「我不——」我想說話,可動一動,都感覺胸口生疼。

「你怎麼了?!要我背你嗎?」雀兒問。

「不。」我推開他,一瘸一拐地往樓上走。

班長的求助信號正在衰弱,這說明那個邪祟在吞噬他的陽氣。

我必須……趕過去。

「齊一平!」雀兒從後面跑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那麼逞強?!」

可是,我不「逞強」,陳鈺怎麼辦?

我很想這樣回答。

事實上,我到現在都沒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

那個封印法陣,是我們家最基礎也是最有效的陣法之一。十八年來,我用了那麼多次,沒一次失誤的。

雀兒見我沒有回答,狠狠一跺腳,衝上來抓住我的胳膊,使勁把我往上拽。

兩個人迸發出了最快的速度,衝到天台。

這時,厚厚的雲層遮住了月光,班長的強力手電筒躺在地上,閃爍地照著我們眼前驚人的一幕:

一頭巨大的、渾身紫黑色的人面豬,正咀嚼著什麼;班長的雙手,無力地從它齒間垂下,一隻手還握著另一隻手的手腕。

「陳鈺!」我終於喊出聲來,卻又咳嗽著彎下腰。

這頭邪祟要吸光他的陽氣。

我摸索著,從懷中掏出一張符。

為防萬一,我攜帶了一張殺陣。只是,現在用起來,我不能保證自己的性命。

雀兒明顯也看出來,我的情況不妙。他握住我拿符的手,眼神在班長和我之間遊走。

突然,我感到一陣凌厲的邪氣漩渦。

忍不住抬起頭,只見一支飛矢,以雷霆萬鈞之勢,擊中了邪祟的眉心。

人面豬發出一聲凄厲的哀嚎,嘴裡的班長也應聲落地。跟著,它整張臉開始扭曲,隨著一陣水煮開的「咕嚕」聲,這個邪祟消失在了半空。

「太好了。」天台的欄杆上,一個人跳了下來,「他似乎沒什麼大事。」

此時,雲正好行走到了月亮的邊緣。月光緩緩傾下,一個渾身雪白的人,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叫林君。看起來,你們的狀況不太妙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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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門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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