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血教
惶恐又一次攫取了我的心。
方士依靠自身「外化」的陽氣驅使符咒。根據修習的心法、時間、以及天賦不同,外化的陽氣也有多少之分。
如果驅使符咒所需的陽氣超出外化的界限,那麼符咒就會轉而消耗人體本身的陽氣,直至抽干。
而熾陽符,就是一種消耗極大的符咒。再加上它還需要天時地利,其中機緣換算成陽氣,更加不可估量。
我沒想到,這位與我們才見了不到幾面的男人,為了救我們,可以使出這樣的招數。
殘存的理智驅動著我,將林君從功德箱上搬下來,讓他平躺在蒲團上。
他手腳冰涼,本就白皙的臉上更加沒有血色;方才拿符的那隻手,此時一片鮮紅,就像被燙傷了一樣。
「林君,林君!」我搖晃著他,沒有反應。
這個人不會真的死了吧?
在我心裡,他是一個很有本事的人。
如果他死在這裡……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一個人走下去。
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子。幸好,他依舊有呼吸,心跳雖然很微弱,但不至於聽不到。
我鬆了口氣。看來林君不僅身懷充沛的陽氣,而且撞了大運,天時地利都站在他這邊,否則,現在我眼前躺著的,就是一具屍體了。
雀兒看不見,只是聽出我很急切的樣子,不停在問「怎麼了」。
我把情況跟他說了一下。他沉默了半晌,道:「我看錯他了。」
「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等他醒來,我們再想辦法報答他吧。」我說。
目前的情況很不妙。林君倒了,雀兒瞎了,我們身邊還有一對隨時可能捲土重來的「眼睛」。
我可以給我的家人打電話,然後等他們組織人手救我們。
就是不能保證我們到時候的死活。
畢竟,雀兒身上還有一個詛咒,而那隻邪祟也不會輕易放過我們。
當然,我也可以主動出擊。
方才林君發動了一次熾陽符,邪祟的力量被大大削弱。
如果我直接消滅它,那當然可以一勞永逸。
並且,在我與它戰鬥的時候,它不會分心去管另外兩人,也算變相地保護了他們。
只是,我真的能夠保證自己可以獲勝嗎?
那可是一隻真正的、解開封印的鬼神之眼。
要是我不幸失敗了,又談何保護呢?
像是要逼迫我下定決心,一股淡淡的邪氣飄來,依附到雀兒身上。
一雙眼睛,在他的手上睜開。
他像是沒察覺到一樣,依舊安靜地站在原地。
我盯著那隻眼睛。它的眼神很冷漠,但在我看來,這就是一種挑釁。
鬼神……嗎?
我起身,默默地繞著他們,做了一個辟邪陣。
「雀兒,」我把他推到林君身邊,「幫我看著林君。我出去找人。」
他不愧是我的發小,立馬就問:「你真的是去找人?」
「是的。」我說,「你就待在這裡,哪兒也別去。我畫了一個辟邪陣,再加上林君剛剛施放的熾陽符,足夠保護你們幾天了。」
我想了想,還是把「如果我回不來」吞回肚裡。
雀兒定定地「看」著我。
終於,他說:「好,你快去快回。」
循著邪氣,我跑出廟。
外面空蕩蕩的,那些眼睛的刻痕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一個小小的洞,開在廟堂后的牆壁上。
果然,剛剛的邪氣太重,以至於這個洞直接被「掩蓋」或者「轉移」掉了。
一些強大的邪祟,能夠扭曲現實。現在,熾陽符削弱了它,這才把洞口扒出來。
我拿出手機。還好,這裡有信號。
給家裡人打完電話,讓他們來接應一下后,我彎下腰,進入洞穴。
和外面的洞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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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也有階梯,只不過老舊不堪。
四周全都是眼睛刻痕。原來它們都躲到了這裡。
此刻,這些眼睛都是閉上的,但那栩栩如生的雕工,總讓我覺得它們只是睡著了而已。
沿著階梯,我越走越深。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的手電筒照出一片凹凸不平的地面。
這又是一個洞穴。
與上面不同,這裡的空間很小,只有一個房間那麼大。
地面上有積水,還有許多一次性食物的垃圾。
看來,此處之前還有人生活,很有可能是那個邪道。
我站在洞口,到處照了照。
忽然,我看見有什麼東西吊在穹頂上,很高,我碰不著。
那是一個木質的神龕。它被鐵鏈纏住,裡面的狼形神像也被黃符貼滿。
這就是那個失蹤的白狼神?
它或許真有鎮壓山中邪祟的能力,不然的話,邪道也不會費那麼大功夫封印它。
如果我把它的封印解開,它是否能助我一臂之力?
這樣想著,我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打算去扔那些鐵鏈。
「住手!」
一個沙啞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動作。
不知從哪兒鑽出一個枯瘦的人影。雖然他已經瘦脫了相,但依舊能分辨出,他大概才十八九歲。
他的懷裡,還抱著一尊刻滿眼睛的木像。那些眼睛正陰惻惻地瞪著我。
「你是什麼人?」我擺出防禦姿態,「你手裡的東西,是哪裡來的?」
他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地低語:「不要幫助血神的敵人……不要詆毀血神的眷屬……」
像是在應和他,那尊木像發出「嗚嗚」的響聲,彷彿汽車發動時的轟鳴。
他要召喚邪祟?
我立刻抽出一張符打算防身。那人一看見我的退邪符,就發出一種尖銳的哀號:「愚民!愚民!不可褻瀆血神的教諭!不得欺侮清醒的聖人!」
他飛快地念了句什麼,接著劃開自己的手腕,把血潑在木像上。
血液浸透了木像,沒有一滴落在地上。
瞬間,濃郁的邪氣充滿了洞窟。
那東西在吸血。這個人在用血餵養邪祟!
我咬緊嘴唇。
看來他就是我們要找的邪道了。沒想到這麼年輕,而且看起來腦子不好的樣子。
冷靜……我要想想。如果他是個精神有問題的年輕人,我或許可以穩住他。
想想。仔細想想。雀兒或陳鈺在這裡的話,會怎麼做。
我收起符,攤開手,盡量放柔聲音:「嘿,冷靜點。」
他盯著我,不說話。
「想必您就是血神大人的信徒?其實我也是,」我強撐著笑,「我剛剛接觸到他們……他們說您驍勇善戰,讓我來聆聽您的教誨。」
他懷疑地打量著我。
「以血神大人的名義,」我舉起一隻手,「我從來不會撒謊。我已經看到您的赫赫戰功,想必那些大人,也會認可您的力量。」
邪道眯起眼,臉上的紅潮慢慢褪去。接著,他似乎相信了我,於是用繃帶纏住自己的傷口,又結了幾個印。
邪氣安穩了下來。
「你說的都是真的?」他還是盯著我,似乎這樣就能看清我的底細,「你不會騙我?以你的信譽起誓,你不會騙我?」
「我……沒有騙你。」
他又盯了我一會兒,俄而露出一個缺了牙的笑。
「好。你是好人。你沒有騙牙牙。」他說,「血神大人會原諒你的冒犯。」
我鬆了口氣。幸虧他被那什麼「血神大人」給忽悠瘸了,否則,我還真騙不了他。
「那麼,牙牙大人,您在這裡做什麼?」
牙牙珍視地撫摸著眼睛雕像:「信者大人讓牙牙來接引血神的眷屬。信者大人讓牙牙來清理血神的仇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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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屬」應該就是指眼睛邪祟,而我們就是「仇敵」了。
那麼……那個「血神」,究竟是什麼?
「您真是接到了一項崇高的任務,您一定是信者大人最重視的人。」我小心地思考著說話方式,「我真想知道,您是怎麼做到的。」
他很滿意地抬起頭,就像一隻受到表揚的狗。
「因為牙牙很虔誠,」他說,「牙牙是血教最虔誠的信徒!」
由於激動,他的血不斷從繃帶里滲出,滴在雕像上。
看著他乾枯的臉,我不免覺得有些同情。
不出意外,他應該只是一個被「血教」忽悠的人,靠著所謂「虔誠」支撐,最後被騙過來當血包。
雕像吸了血,再次躁動起來。
我偷偷看了一眼那尊詭異的雕像,意識到自己可沒有閑工夫同情邪道。
雖然牙牙能夠通過一些方法抑制「眼睛」,但那畢竟是強大的邪祟,稍有不注意,它就會掙脫束縛。
我很想再打聽一點血教的消息,不過也不能放著那個定時炸彈不管。
於是,我謹慎地接近他,說:「牙牙大人,您真是太偉大了,卑微渺小的我,怎樣都不及您分毫。
「如果,我能觸碰血神大人的眷屬,那將是至高無上的榮幸——」
他一把搶過雕像,神經質地看著我。
「你,」他喘著粗氣,「你不對勁。」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
「你說,你說。至高的、偉大的神教,不死的血神,它親口頒下的神諭,是什麼?」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靜默。完全的靜默。
接著,牙牙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你騙我!!」他抱著頭,大聲號哭,「你騙我!你騙我!」
我心說不妙,立刻衝上前去,想要抓住他。
然而,他整個人往後一倒,背靠石壁,一手舉起雕像,一手拿刀,往自己脖子上一劃。
鮮紅的血液,澆遍雕像全身,濺在我的臉上。
霎時間,整個空間里的邪氣節節攀升。牙牙的身體飛快地化為一具灰白的乾屍,最後變成一堆腥臭的眼球。
我愣在原地,直到那堆眼球開始往雕像那裡蠕動,才終於取回思考的能力。
濃郁的邪氣伴隨著詭異的「嘎嘎」聲,填滿了整個洞窟。
「咔」,那座浸泡在眼球中的雕像裂開了。
我下意識地拔出短匕,就見一個人影就從角落裡撲出,狠狠把我撞翻在地。
它按著我的雙手,力逾千鈞,一股血腥味從它身上傳出。
我睜開眼,就看見兩個巨大的眼睛。
那雙眼幾乎霸佔了它整個頭部,漆黑的瞳仁里,清楚地映出我的影子。
緊接著,我感覺它跪在了我身上。劇烈的悶痛從我腹部傳來,我忍不住張開嘴,差點沒把內臟吐出來。
再這樣下去,我會被壓死的。
現在的邪祟都流行使用壓力的嗎?!
生死邊緣,腦中靈光乍現,我咬破舌尖,提上一口陽氣,將血噴在它的臉上。
至陽之血燒穿了它的眼睛。那東西飛快地竄到一邊,死死地盯著我。
我從地上爬起,正好看見自己的血滲進它的虹膜,流進血管。
沒過幾秒,它的傷口就恢復如初。
果然,這招只能擊退它。
那東西像狗一樣甩甩頭,巨大的眼珠上下滾動。忽然,它發出和方才如出一轍的「嘎嘎」聲。
它在叫什麼?
還未等我細想,剛剛被它壓住的地方就傳來陣陣劇痛。
我忍不住伸手去摸,卻發現自己肌肉的手感變了。
變成一種很有彈性的、圓圓的——
我掀起上衣。
一對巨大的眼珠,長在我的肚皮上,正冷冷地注視著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