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番外·神子(1)

第181章 番外·神子(1)

1

昨夜下了好大的一場雪。

負責占星的老師說:烏雲蓋頂,星月不明,是大凶之兆。

凜卻不以為然,每年的寒冬臘月都要下幾個月的雪,不見星月的夜晚足佔三成,豈不是每年冬天都是大凶之兆?夏日下雨呢?也算是大凶嗎?

凜穿了一件潔白的雪狐裘,粉妝玉琢般,臉蛋水嫩地彷彿可以掐出水來。相比起占星老師的說法,他倒認為厚積的白雪多了幾分趣味兒,若是可以蹲下身子攥個雪球就更好了,冰涼涼的,令人心喜。

可惜他不能蹲下,家裏的禮儀老師會訓;他也不能玩雪,雪水不潔,且不能玩物喪志。

凜今年方三歲,卻已精通書法字畫,禮樂方面亦有一番獨特的見解。

常人三歲方才啟蒙,因是「六眼」的緣故,凜自滿月便開始接觸各種知識,說的是天經地緯,看的是萬象森羅,行的是通衢大道,做的是功德無量。

他是神子,被奉為神明,被束之高閣,一言一行都將被萬人同觀。

他不能玩雪,沒法偷懶,他可以飛卻飛不過這一宅院落,他力無窮卻破不開世俗桎梏。

三歲,孩提之年便彷彿看透了自己這註定枯燥的一生。

「少主你看。」旁邊身穿和服的女婢抬手,蔥蔥玉指指向不遠處的孩子。

小孩的臉上還留有血跡,衣裳破舊,始終低頭走在家裏族叔的身後。

突然,小孩抬頭,一雙懵懂黝黑的眸子對凜澄澈的蒼空之瞳。

「那是大長老外出祓除咒靈時救下的孩子,比少主要年長幾歲。」女婢淡淡說道:「那孩子生的一顆七竅玲瓏心,又突遭大變年少早熟,少主若喜歡可以留在身邊做個書童。」

「大長老決定的嗎?」

「是。」

凜默默點頭,家族的安排,他向來沒有反對的權力。

「羂索,去見過少主。」大長老冷冷朝小孩吩咐。

小孩抹掉臉上的血跡,緩緩上前幾步,格外乖順地凜見禮:「羂索見過少主。」

凜微微頷首,吩咐一旁的女婢:「秋月,你帶他去洗漱,換件衣服。」

「是,少主。」

羂索連忙跟上女婢,走出幾步又忍不住回頭凜偷瞄了幾眼凜正在與大長老談話,雖年少卻不落下乘,看得他滿是羨艷。

2

凜家的「神子」,待遇非同一般,難搞程度也非同一般。

「今日的荷包蛋我不喜歡,我要吃七分熟的,你做的生熟程度卻只有六分。」

凜卻也好哄得很,從不會為難人。

「少主,老奴知錯了。」

一句知錯凜便擺擺手讓廚師退下了。

他還喜歡吃糖,他有一個小包,裏面放滿了秋月親自熬煮的麥芽糖,軟硬適中,甜度也合適,外面裹上一層糯米粉或者是碎芝麻,好吃得很。

凜有一個巨大的書庫,據說這本來家的書庫,但在「神子」誕生之後,整個書庫就都屬於他了。

他家的待遇,根本就不是歷代少主甚至是家主可比的。

「羂索,你祓除過咒靈嗎?」

「我現在已經可以去祓除咒靈了,但是家裏邊不讓我去。」

「你今年幾歲?六歲?七歲?」

「你的天賦很好,身上的咒力氣息很濃郁。」

羂索不敢不和他說話,悶悶地回答他的問題。

「我沒有和咒靈正面交手過。」

「我今年六歲,比少主稍長三歲。」

「我的天賦……作為普通人,可能還是不要有這樣的天賦比較好。」

羂索低垂下頭,溫熱的呼吸突然近了,他抬眸便嚇了一跳,連忙朝後退了幾步凜的臉剛剛與他近到幾乎貼面。

「不要去怪罪自己的天賦。凜雖小,道理卻通達:「世事無常。上天給了我們天賦,是為了讓我們自保與行俠仗義的,不要將一切的錯誤都歸咎於自己,你只是一個孩子。」

羂索家滅門的事情,雖然和羂索有關,但怎麼能真的全怪到一個孩子的身上?

「如果你真的要找個人來怪罪,就怪我吧。凜揚起一抹笑意,彷彿閃閃發光的小太陽:「身為『六眼"卻沒能及時發現你的天賦,沒能將你保護起來,以至於發生那樣的慘劇,本身就是我的失職。」

羂索聞言,抿唇笑了,說道:「您剛還在和我說不要怪自己,現在又要讓我怪您,少主,您也還是個孩子。」

「不不不,這不一樣!凜大手一揮,滿不在乎地說道:「我自己不會怪自己啊!如果我的存在能為你找一個情感寄託倒也不錯,反正對我來說沒有影響!」

凜心性單純且堅定,不會受任何人影響。

羂索低頭沉思片刻,抬起頭來問:「少主不擔心我怨恨您嗎?」

「你會嗎?凜反問,卻又不等著羂索回答,自己便開口說道:「無所謂啊,反正你又傷不到我,若是能找一個精神寄託,我不介意你怨恨我。」

灑脫,隨性。

自信又狂傲。

在這一刻凜的身上彷彿真的有光芒閃爍。

3

當日初見,羂索認為,那是個風光霽月的公子,是個冷情也冷麵的小少爺。

但接觸的久了,他就會發現……

「噓,不準告訴老師!」茶道課上凜在茶杯中放了足量的糖,轉頭朝羂索豎起一根手指頭在嘴邊。

羂索暗暗點頭。

凜又解釋:「每次茶道課都要喝不少的茶,苦死了,好難喝!」

但是放了糖就不一樣了!

麥芽糖,蜜糖,蔗糖!

反正只要是糖,他都喜歡!

羂索無奈,和這個小少爺待得久了,真的會很毀形象,以至於初見時對方的「神聖」形象已經完全破滅了。

羂索偶爾也會想家,他不是沒有家的孩子,他曾經也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直到那日……

深夜時分,羂索站在床前,靜靜望着外面的一輪圓月,心底的思念越來越重。

父親、母親……

他的家人,他再也找不回來了。

他沒辦法再去依賴任何人,獨自一人過着寄人籬下的日子,羂索痛苦地攥緊了拳頭,都怪當日的那隻咒靈,咒靈全都該死!

「嘿!」一隻腦袋,從窗台上面垂了下來,將羂索嚇了一跳。

羂索定睛一看,連忙打開窗子擔憂地說道:「少主,您怎麼在這?快下來,小心摔到。」

「你還是第一個擔心我會摔到的人。凜動作靈巧地翻了進去,笑着朝羂索攤開兩隻手,露出掌心中的小鳥:「瞧,我抓到的!」

那是一隻灰色的雲雀,羽翼豐滿,竟然已經是一隻成鳥了。

羂索驚訝地問:「少主怎麼抓到的?」

「就隨手一抓咯!凜笑着跳了起來,漂浮在半空中。

羂索好奇地伸出手,手掌從他的身下穿過,沒有任何東西凜是怎麼站在空中的?

「厲害吧,我會飛。凜放飛雲雀,朝羂索伸出了手。

羂索愣了一下,試探著將手伸了過去。

凜一把拉住羂索的手,帶着他便從窗口飛了出去,在明朗的夜空中自由飛翔。

在最初的錯愕與驚嚇過後,羂索的臉上也露出暢快的笑容,看凜的眼神愈發柔和。

「少主。」羂索輕輕摟住凜,將頭貼在他的胸口說道:「您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少主了。」

凜輕輕摸了摸他的頭,聲音溫潤如玉:「我難過的時候就會到天上來飛一圈,心情會好受很多。」

「少主也會有難過的時候嗎?」

「人生在世,即便是我,也不可能事事順心。凜聲音溫醇,頗有大將之風:「但強者之所以成為強者,是因為他們不會被煩心事困住,困擾永遠不會成為他們的絆腳石,只會成為他們向前的動力。」

大道理明明誰都會講,但羂索就是感覺,凜嘴裏說出的大道理格外動聽。

「我的家人死了,少主,我的家人死了。」羂索抱凜,淚水奪眶而出,哭聲悲戚。

他有一個愛他的父親,有一個愛他的母親……

他有一個那麼美滿的家庭……

「我可以做你的家人。凜回抱住羂索,他不弔兒郎當的時候,說話辦事都極為體貼,他溫柔地用手指輕輕梳理過羂索的黑髮,以目光肯定自己面前的人。

羂索卻並不貪圖,慢慢離開凜的懷抱。

「少主,別開玩笑了,您是萬金之軀,羂索不敢高攀。」

家不是我的桎梏!凜卻突然說道,他意氣風發地一指遼闊的夜空,說道:「羂索,你來看!」

羂索順着他的手指望去。

天空中沒有一片浮雲,深藍的夜色中,點綴著宛如碎鑽一般的星星。

夢幻而優雅,卻又帶着波瀾壯闊的氣勢。

他出家,家永遠不會成為他的桎梏;他的未來是星辰大海,他將用自己的名號壓過「神子」之稱。

「羂索,你是我的家人,就只是凜的家人罷了!」

拋家吧!

拋開所有的世俗偏見,拋開兩人之間的門第之差。

只做他——凜的家人。

溫涼的夜風吹拂過發梢,羂索沒有回答,只低頭輕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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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Gin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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