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 139 章
萩原研二蘇醒的兩年後。
隨著一陣風鈴聲響起,波洛咖啡廳的大門被推開了。
「歡迎光臨!」安室透下意識地轉頭,衝來人露出了營業式的燦爛微笑,「請問客人您是一位嗎?」
「不是,我等人。」
半邊臉埋在咖啡色圍巾中的年輕人笑了笑,和氣地回復道。
在看清楚對方的臉后,一股熟悉感湧上安室透的心頭。
金髮的卧底先生在自己腦海記憶中搜尋了一通,很快就想起了對方是誰。
——是自己同期特別關照、知道自己卧底身份、還和公安簽過保密協定的那名大學生,似乎是叫遲川一日。
不過好像已經有好幾年沒有露過面了。
遲川一日自然不會知道這位金髮服務員兼公安頭子兼自己的假酒下屬在想些什麼。
他只是徑直走進了波洛,隨意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他還是很期待今天的會面的。
也許對於松田陣平來說,只是兩年多未見,但對於遲川一日來說,那卻是更為長久的時間。
雖然身處時間的夾縫之中,玩家所體驗到的時間流速與正常的時間流速有所差別,不至於有實打實的七年之久,可也足夠漫長了。
這期間,他除了隱瞞身份、容貌和聲音,在暗地裡擔任組織boss一職外,便是一直在給過去打補丁、捕捉bug,讓他自己想方設法所創造出的這條新的現行時間線變得合理化,變成「既定的事實」。
比如說,從一開始便在組織中為「克希瓦瑟」這一身份進行鋪墊,刷足存在感。
好讓正常時間線上的自己在啟用「七月一日」這張身份卡后,不必面對「組織中查無此人」的情況,也無需費心費力地從組織基層做起。
開局就是資歷極深、大boss重視的代號酒前輩不好嗎?
再比如說,在利用組織的人脈、勢力及情報與各方搭上關係,並獲取信任及相應的聯繫方式后,將其彙集起來,存放在某個秘密據點內。
這將是未來三月一日能以最快速度入手情報工作的助力。
等到正常時間線上的遲川一日正式登入遊戲之後,玩家還要在暗中引導過去的那個自己,去探索、發現世界劇情的不合理之處,試圖傳遞出真相。
為此,他在察覺到有其他周目的元素開始融入本周目的那一刻起,便開始策劃起了位於阿爾忒彌斯號上的任務——
先是派人搜集到了一周目中的關鍵道具蟲箭,緊接著作為匿名賣家,將其送上了阿爾忒彌斯號的地下拍賣台,最後再以組織boss的身份下達命令,指名讓克希瓦瑟去拍下第六十八號拍品。
並且附上了那句關鍵的話——「你看見的時候,自然就明白了。」
至於整個過程中,那些若有若無的、來自boss的敲打和提醒,無非是……出於遲川一日本人的惡趣味。
恐嚇自己,難道不有意思嗎?
一般人可沒有這種機會。
而當玩家以「觀測者」的身份,接觸到遊戲幕後不同周目之間正在融合的現實時,他也終於接收到了來自遊戲開發者,也是策劃方的來信。
開發組全體成員]
單看這封信里,似乎並沒有什麼明確而直接的信息,但從信里七拐八拐的話中,玩家還是能迅速捕捉到一些要點和線索。
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所謂的「遊戲世界」極有可能是真實存在的「世界」。
如果遊戲開發組只是單純地找了些其他的世界作為遊戲場地,這也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自己的萬能表弟就屬於那種一不小心就能毀滅世界、還能回溯時間的超能力者,見多識廣的遲川一日並不覺得「隨隨便便找幾個世界當遊樂場」這件事有多麼異想天開或是痴人說夢。
而那句「世界與世界之間的接觸、摩擦、融合與扭曲」則是讓遲川一日隱隱約約有了些眉目。
對方專門點出這一現狀,極有可能是與這個遊戲的最終目的有關。
他們將「遊戲成功通關」作為目標,肯定了玩家的行動,並認為這是通向「正確」的路途。
這一點,正巧印證了遲川一日早些時候曾對154號說出口的猜測——「它劃定了規則,但又滿含期待,期待有人去打破這個世界舊有的軌跡」。
那麼,自己是不是可以作出這樣猜測:
——由於世界之間的融合,「它」,或者說遊戲開發組,需要作出某些改變。可是囿於某種規則或限制,「它」無法親自插手,所以「它」需要玩家,並寄希望於玩家來打破現狀?
如果猜測屬實的話,落款中的「開發組全體成員」又是誰?
能知曉這件事並作出應對措施……世界意識本身嗎?
一些亂七八糟的猜測浮上遲川一日的心頭,但他很快就決定不再多想。
自己明明就有能夠更快更直接獲得準確答案的途徑,不是嗎?
反正積分累積得都綽綽有餘,「世界完成度」的進度條也已經走到了末端,索性一鼓作氣,推翻敵對陣營,將遊戲打通關。然後就可以登出遊戲,去給自己的表哥打個電話,問問那傢伙究竟在搗什麼鬼。
啊不,還是打電話給表弟吧。
表哥很可能只會敷衍他,甚至連敷衍都沒有耐心敷衍。
那兩個傢伙,一個是可以改變世界的超能力者,一個是給了他遊戲內測名額的腦子有坑天才科學家。
他可不相信,這種涉及到遊戲與世界之間的事,他們會一無所知。
說不定這兩人就是那什麼「遊戲開發組」中的成員,再不濟也是關係者。
不過想要快速打通遊戲,就必須推倒其中一方,讓另一方陣營獲得勝利。
既然自己現在已經當上了黑方陣營的大boss,那麼自然就是要……推倒黑方陣營啦!
眾所周知,摧毀一座城市比建造一座城市要簡單得多。
放在眼下的情況中,也是一樣的道理。
哪一方取得最後的成功不是關鍵,他要的是遊戲速通。
身為boss,帶領一眾不成器的小弟費盡心力,打倒一系列官方組織,想想就覺得難度非同一般。
哪裡有「boss親自反水、被正義的官方組織打倒」這種劇本來得簡單粗暴、省時省力?
而且,他可是遲川一日!
就算擁有組織boss的身份,但從本質上來說,他還是一名還沒有選擇陣營的生活玩家,而不是身處黑方陣營的七月一日。
在遊戲中的這段時間內,這位本質中立的生活玩家又新增了「警方顧問六月一日的弟弟」「正義警官們的朋友」「與公安簽過保密協定的無辜大學生」「即將參加考試的警校生預備役」等等一系列身份,不選擇幫助紅方陣營才奇怪吧!
正沉浸在複雜思緒之中的遲川一日,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腦袋被一隻冰涼的手給偷襲了。
「嗷!」
他條件反射般地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頭髮。
而方才那隻還在作亂的手卻已經若無其事地收了回去。
「松田!」順勢抬起眼,看清楚來人的遲川一日下意識地笑了起來,「好久不見。」
活的!三維的!立體的!寫實的!
「剛才看你坐在位置上那麼出神,在想什麼呢?」
久違的墨鏡捲毛牌npc的聲音響起,熟悉又陌生的語調一下子把遲川一日帶回了現實世界。
過去與現在,就像是兩條起點相同、中途卻分了岔的河流。
回到「過去」,為「現在」打補丁的遲川一日,就像是站在河流的此岸,去觀測彼岸的那另外一個「自己」。
這種感覺十分奇妙。
當這兩條分岔的河流重新匯合,匯合成一條完整的江水之時,他也終於跨過了此岸,來到彼岸,趕上了在正常的時間線中不斷前行的其他同伴們。
而當松田陣平開口說話的那一瞬間,話音砸進自己耳中時,他才有一種自己真正走出了時間夾縫的實感。
心總算落地的遲川一日這才彎起眉眼,回答了對方先前的那個問題:「沒想什麼,單純發獃罷了。」
松田陣平並不是一個人來的。
他身邊還跟著一張熟悉的面孔。
「你好呀,你就是遲川君吧。」和松田一同坐在了桌子對面的萩原研二抬起手,笑著沖年輕人打了個招呼,「小陣平不止一次地和我提到過你。」
「我介紹一下,這是hagi,萩原研二,你單方面見過的。」
「不過那個時候,這傢伙正無知無覺地躺在病床上沒有反應就是了。」
可能是因為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回頭再度說起這件沉重的事時,松田陣平的語氣變得輕快了不少,甚至還帶上了幾分調侃的意味。
「太過分了……」雖然口頭上說著這樣的話,但萩原研二卻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
「恭喜你康復,hagi……萩原君。」
話到臨頭,遲川一日硬是在原本習慣了的稱呼后多加上了兩個音節。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似乎是想開口說些什麼。
但這時,餐廳的服務員恰好走到了他們這一桌面前,朝他們遞出了菜單。
「請問幾位客人需要點些什麼嗎?」
而後,遲川一日便看見松田陣平的表情變得有些怪異扭曲,像是在使勁兒憋著什麼,萩原研二的眼中也同樣帶上了難以掩蓋的笑意。
與此同時,金髮服務員臉上原本無懈可擊的熱情笑容也變得有些勉強起來。
坐在一旁彷彿一個局外人的遲川一日大概明白,松田陣平為什麼要把約見地點選在這裡了。
本著要關愛自己塑料下屬的想法,遲川一日接過了菜單,隨意點了幾項,好讓服務員能夠完成本職后離開。
而不是站在氛圍逐漸發酵的現場,製造出什麼暴力流血事件。
經過這麼一打岔,原本的話題早已無影無蹤。
恢復正常神情的松田陣平則是已經開口,向遲川一日詢問起了另一個關鍵的問題。
「你是去國外留學,而不是去異世界留學吧……」捲髮警官微微眯起了雙眼,露出了審視的目光和似笑非笑的表情,「那麼,為什麼到了國外以後,就怎麼也聯繫不上你了?」
「這個問題你能回答我嗎,身處現代文明社會的遲川同學?」
對於這個問題,遲川一日早有預料。
「沒辦法,我太倒霉了,剛下飛機就被扒手偷了手機和錢包,你們的聯繫方式都存在手機通訊錄里,我又沒有背電話號碼的習慣,在國外處理這件事也不是很方便……」
他擺出了一副苦惱又氣憤的模樣。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名扒手有試圖登我的社交軟體……本來想登社交軟體聯絡你們的,但我的舊賬號因為輸入錯誤密碼次數過多被鎖定了,沒有手機又解不了鎖……」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遲川一日做出了一個雙手合十的動作,臉上流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這不是你應該道歉的事。」大學生此刻的表情十分純良乖巧,松田陣平沒忍住,又伸手揉了一把對方的頭髮,「總之,你沒事就好。」
「看見你平安回來,我很高興。」
遲川一日也不確定這個答案能不能夠讓松田陣平完全相信,但起碼,對方此刻沒有再深究下去的意思。
可能正如他所說的,只要能平安回來就好,相較之下,其他的就不那麼重要了。
一直在擔心的問題得到了回答之後,幾人間的氛圍更加融洽輕鬆。
與故人久別重逢、坐在一起敘舊本就是一件讓人愉快自在的事,新加入的萩原研二也十分擅長交際和健談,完全不會讓人感覺到尷尬或生疏。
而聊到最後,松田陣平也問起了遲川一日畢業后的計劃。
「你今年也大學畢業了吧,有想好之後要去做什麼嗎?」
聽到這個問題的遲川一日臉上露出了明顯的不解和疑惑,彷彿是在說——「你怎麼會問出這種問題?」
「不是早就決定好了嗎?我們約定過的。」
像是得到了什麼再滿意不過的答案一樣,松田陣平也笑著解釋了起來,。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意願有沒有發生變化。」
「兩年多過去了,你的想法仍然沒有發生任何的改變,回答時也沒有任何猶豫,這就說明,你是認真考慮過的,不是什麼三分鐘熱度。」
「想要做好我們這一行,只有半吊子覺悟或是單純心血來潮可不行。」
「欸——我看上去有那麼不靠譜嗎?」
遲川一日半趴在了桌面上,特地拖長了語調,用控訴的眼神望向了對面的松田陣平。
「欸——小陣平也變成靠譜的大人了呢!」
萩原研二也學著遲川一日的動作,半趴在了桌面上,同樣拖長了語調,用打趣的眼神望向身邊的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
「行了!」捲髮的警官先生試圖打斷這兩人的動作。
但身旁這兩人都不為所動,像是看穿了他的色厲內荏。
反倒是被兩人死死盯住的松田陣平,耳垂下不自覺泛起了一絲微紅。
眼見著達成目的、報復成功的萩原研二這才滿意地轉移了視線,就著這個半趴的姿勢望向遲川一日。
「我記得公務員考試就在最近吧。」
「嗯,我已經報好名了。」遲川一日同樣半趴著轉了轉腦袋,「我還挺有自信能通過的。」
「那我就期待著了!」萩原研二笑眯眯地說道,「說不定我和遲川同學會很有緣分呢!」
遲川一日:?
……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