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
無論實際執行者是154號還是炸彈犯紀田嘉之,爆炸最終所帶來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當驚天動地的轟鳴聲響徹住院部大樓的一層大廳時,伴隨而來的便是恐慌的尖叫聲和奔跑聲,有不少來到醫院的市民都受到了驚嚇,並紛紛往外跑去。
隱藏在民眾之中的便衣警察也顧不得偽裝了,直接亮明身份,引導還在大樓內的眾人往外撤退。
同時,在他們的腦海中也浮現出了相應的疑問:
難道是帝丹小學那邊有孩子出了什麼問題,這才使得炸彈犯引爆了炸彈嗎?
炸彈犯先前的確有威脅警方不準將醫院中的普通市民撤離,但警方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
在兩方進行拆彈的這段時間裡,已經有警察通過偽裝混入了人群當中,暗地裡逐漸將民眾們疏散開來,引導他們遠離危險區。
再加上這些威嚇性質的炸彈都裝在鮮有人經過的安全通道里,所以,這次爆炸聲勢雖然浩大,實際上倒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除了正準備悄悄潛入、不走尋常路的154號。
他險些被玻璃渣紮成刺蝟。
沒有人受到傷害自然是好事,但這場爆炸只是一段引線,它是真正致命「恐慌」的催化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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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就說了吧!那些小鬼怎麼可能靠得住?!」
作為「遊戲」參與者之一的517號病房病人聲音顫抖了起來。
被迫參與到這場「遊戲」中來后,他一直都是處於心神不定的狀態。
要他冒著生命危險,去保證一個素不相識的小鬼頭的安全?他是傻子嗎?
只不過,他的社會身份到底還算比較體面,是一個小有名氣的會社社長。如果直接逃跑的話,他都能想到今後那些合作夥伴會怎麼看自己。
鄙視?懦夫?間接的兇手?說不定還會影響到自己的生意和行業地位。
那些傢伙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這位社長想到這裡時,在內心裡狠狠地啐了一口。
縱使如坐針氈、內心極不情願,但出於顏面上的考慮,他還是強裝鎮定地沒有第一時間離開。
「你快些把它拆了就可以結束了吧!笨手笨腳的在幹什麼?!」
社長的語氣很沖,對於拆彈警察的態度並不好。
但這也是人之常情。
因而負責517號病房的警官們還是要向他表示感謝。
可當這突如其來的爆炸聲響起后,徹底打破了這位社長先生的心理防線,他那原本就懸在鋼絲之上的理智霎時潰不成軍。
「你們這些警察都是幹什麼吃的?我繳那麼多稅就是為了養你們這群廢物嗎?!」驚懼和憤怒讓社長的臉漲得通紅,「我們這些人都是被連累的!誰要管你們死活啊?!」
他穿著警方提供的厚重防護服,全然不嫌累地在房間內快速踱步,越來越焦慮煩躁,也越來越口不擇言。
特別是看著眼前正悶頭拆彈也不反駁的拆彈警察,氣更是不打一處來,旁邊刑警安撫他的話更是被他完全忽視了。
「我才不陪你們玩命呢!」
像是作出了什麼決定一樣,他憋足一口氣,突然以極快的速度往外跑去,彷彿病房之外便是自由。
而就在他踏出病房大門剛幾步遠,甚至沒能轉入下一條迴廊,從他的病房中便傳來了今日的第二聲炸響。
伴隨到來的,是連防護服也無法完全阻攔的氣浪、熱量,以及猛烈的衝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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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米花中央醫院的爆炸聲響起之前,位於604號病房的松田陣平和細川朝平就收到了帝丹小學那邊傳來的最新消息。
「加快速度?馬上有炸彈爆炸?」細川朝平看了一眼手上動作越發利落的松田陣平,輕聲皺眉問道,「六月他是怎麼知道的?」
「特殊的情報來源?」
細川朝平第一反應便是公安那邊的情報。
但如果是公安那邊,這種關係到大量市民安危的事件,就算再保密,警視廳這邊也不可能得不到一點兒風聲。
可如果是六月他私底下的線人,能夠第一時間得到這種情報……
那位「線人」真的是完全無辜的、和這次炸彈事件沒有一丁點兒關係嗎?
不等他再多想,住院大樓底下的第一聲爆炸響便直接打斷了他的思緒。
事實驗證了這條消息的正確性。
比起其他地方的吵鬧尖叫,604號病房中卻是異樣的安靜。
短暫的震動過去后,松田陣平仍舊全身心地沉浸在拆彈的工作中,只不過注意力比剛才更加集中、手上動作也越發迅速,細川朝平則是替他承擔起了和警方聯絡的這一部分任務。
最該緊張害怕的兩位「病人」卻與其他人質截然不同。
一個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聽見爆炸聲還慢悠悠地翻了個身,另一個則是在……玩手機。
「雖然這話有些不合時宜,但這種時候你們能保持鎮定就再好不過了。」半蹲著的松田陣平感慨道。
「當然了。」矢川仁幸不急不緩地用大拇指摁下信件圖標後面的刪除鍵,隨後退出郵箱收件箱的界面,熄滅了手機屏幕,抬頭笑著回應道,「我說過了,沒有什麼比孩子們的安全更重要。」
這個時候病房中的眾人還算淡然。
他們提前得到了消息,因此知道這次爆炸並不是帝丹小學那邊出了岔子。
但當第二聲爆炸響起時,松田陣平和細川朝平的心都懸了起來。
他們知道遲早會有人綳不住,但沒想到這麼快。
意識到這代表了什麼的松田陣平幾乎是搶也似的從細川朝平手中奪過聯絡器。
一股難以言說的莫大恐慌向他襲來。
這種恐慌他並不陌生。
因為在四年前的某座公寓樓下,他就已經體驗過一次了。
最糟糕的是,他在將聯絡器拿到手的那一刻,從另一頭恰好傳來了不下於方才第二道爆炸聲的巨響。
「六月!」
「六月他怎麼樣了?」
松田陣平急忙詢問起了對面的同事們。
但聯絡器對面卻突然沉寂了下來,一時沒有任何應答的聲音。
安靜的病房中,只能聽到自機器內偶爾流過的「滋滋」電流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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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發生之時,六月一日才剛剛轉身,蹲回到正拆除了一半的炸彈前。
將有炸彈即將爆炸的信息傳遞出去之後,剩下的事情他也沒法再左右了,只能看目暮警官他們的行動,以及醫院那邊同事們的配合。
當他正準備繼續自己的工作時,曾經作為吸血鬼異於常人的聽覺卻突然在此時顯現出了存在感。
旁邊一張課桌中傳來了預示不詳的「咔嗒」悶響。
雖然只是微不可察的一聲,但這足以讓六月一日產生足夠的警惕心和強烈的危機感。
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他的身體已經比腦子更快地作出了選擇。
幾乎是在聽到這一聲響的瞬間,這位門衛先生直接一個側身,用力一腳踹上了不遠處那張即將炸裂的課桌,將其踢向無人的角落,隨後借力轉向反方向,一手抄起還獃獃坐在原位上的小男孩,另一手順帶拉上另一側的一名學生,儘可能地往遠處卧倒。
「趴下!」
在作出這一系列動作的同時,他也不忘出聲提醒其他人。
很快,他的話尾音便被一串接連不斷的巨響給吞沒。
在感受著席捲而來的熱量、四處飛濺的木片和無可避免的衝擊波時,六月一日在恍惚間看見了一道長發的身影朝本該逃生的相反方向跑去。
長發有些微卷、似乎帶一點褐色、寶藍色的耳飾……
是安部溪美。
這個名字幾乎是瞬間就浮現在了六月一日的腦海中。
她這是準備幹什麼?
按照炸彈犯的說法,他在教室內的炸彈中安裝有水銀汞柱,一點震動就足以讓其自動爆炸。
一旦有一枚炸彈爆炸,接下來等著的便是一連串的爆炸。
在趴下之後,六月一日確實聽見了不止一次的聲響,但是毫無疑問,比他想象中的次數要少很多,威力也沒有預想之中的大。
起碼和課桌中的炸彈數量並不匹配。
他可不認為炸彈犯有這種善心。
總不能對方是單純在吹牛吧。
爆炸持續的時間很短,但又似乎很漫長。
無比沉重的身體負擔和鼓膜強烈刺痛後轉瞬的沉寂讓六月一日陷入了一種充滿剝離感的恍惚之中。他如同處於翻湧的海浪、或是吸飽水分的海綿之中,這種自我失控的感覺也將他正在運轉著的思路不斷打斷。
也不知過了多久,六月一日覺得自己終於落於實地,思維也變得清晰了一些。
他先是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兩名小孩,簡單查看了一下他們的狀態。
孩子們緊閉著眼,但呼吸還算是平穩,表面上看不出什麼嚴重的傷害,可能是因為受到了一些衝擊,再加上驚嚇,這才昏迷過去了。
至於有沒有內傷,則需要去醫院進行更詳細的檢查。
緊接著他緩慢扭頭,看向方才安部溪美所跑向的方位。
對方同樣護住了好幾個小孩,一眼看上去十分狼狽。
此刻她一動不動,也不知是生是死。
縱使腦子轉得還不是很靈活,但六月一日也知道現在自己該做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有些費力地爬起了身,踉蹌著走到安部溪美身邊,伸手搭在了她的頸動脈上。
當感受到那不是很明顯的跳動之後,六月一日這才略微鬆了一口氣。
隨後他站在原地,環視了整個教室一周。
整個教室內部恍若被分成了兩半。
他和安部溪美所在的一半是焦黑損毀、遍地狼藉;
而觀野老師和多數孩子所在的另一半,則只是受到了一些波及,基本上還是完好的。
教室內怪異的現狀,讓六月一日迅速接上了先前所思考的內容,也猛然明白了不協調之處究竟在哪兒。
一年C班教室內的炸彈較為分散,每一份的量都不多,波及範圍也很小,但足以讓離得最近的人受到不輕的傷害。
炸彈犯會這樣設計,無非是為了讓自己的「遊戲」能夠持續性地進行下去。
如果一下把人全都炸死,那便沒人能陪他來演這齣劇本了。
但安裝水銀汞柱的行為,又不像是要給其他人留活路。
將這一系列問題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之後,六月一日這才後知後覺地逐漸接收起外界的動靜來。
他隱隱約約聽見外面有正在喊他的聲音。
但因為強烈的耳鳴正讓他的腦子嗡嗡作響,聽不太清楚。
他猜應該是目暮警官他們……
六月一日緩緩轉過了身,撐住窗檯的邊沿處往外看去。
動作之時,他還不小心碰著了一把自己的腰背處,結果卻摸到一片黏膩。
將手縮回來一看,在有些模糊的視線當中,只看見一片殷紅。
大概是被炸得不輕,所以大腦啟動了保護機制,自動屏蔽了疼痛這一知覺吧……
他不甚在意地擦了一下自己的手,隨後用沒有沾上血的小臂內側抹了一把臉,好讓自己的視野更加清晰。
這一回他終於看清了外面目暮警官他們焦急的臉。
於是他下意識地笑了一下,想沖他們比一個「還好」的手勢。
但因為一時抬不起肩來,也就罷了。
在目暮警官他們的嘴巴一張一合,聲音完全傳到他耳中之前,他還有閑心看了一下自己的狀態欄。
果然,哪怕六月一日的血條比七月一日的血條更長更厚,此刻也即將見底,顏色也隨之變為了警示性的紅色。
玩家下意識地往自己嘴巴里塞了一把紅棗和枸杞。
雖然是補血量較少的道具,但聊勝於無吧。
外面的目暮警官他們,在爆炸聲響起之時,整顆心都如墜冰窖。
為什麼突然爆炸了?裡面的六月顧問怎麼樣了?老師和孩子們怎麼樣了?
……
一系列的問題在他們腦海中閃過。
他們第一時間調配起了各種救援資源,一邊呼喚著教室中的人,一邊以最快的速度跑去查看教室內的狀態。
就在這時,他們看見六月顧問的臉出現在了玻璃窗后。
還不等他們展露出驚喜、欣慰又后怕的表情,就見六月顧問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臉,然後整個臉上都被抹滿了血色,還露出了一個略顯猙獰的笑臉。
警官們:……
六月顧問,一瞬間從可憐弱小的受害者,變成邪惡的嗜血狂魔了呢……
當然,他們都知道,這是因為六月顧問受了傷。
所以吐槽歸吐槽,行動的效率倒沒有降低,甚至還更高了,內心中的憂慮也更添了一層。
就在這時,他們滿臉血色的六月顧問,不知從哪兒掏出了一大把紅紅的東西往嘴巴里塞去,填滿了整個腮幫子。
對方就這樣,站在焦黑的室內,隔著破碎的窗戶,沾滿鮮血的腮幫子一鼓一鼓的,重複著咀嚼的動作,還一直盯著他們,時不時露出一個變形的詭異微笑。
警方:……
六月顧問!你在幹什麼啊六月顧問?!
難道是腦子被炸得不清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