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普普通通的院子，相貌堂堂的男子正穿着軟甲，卻不知聲音吵醒了自己夫人。
女子起身拿起外衣披上，纖細手指輕輕鬆鬆幫他身後的結打好，那種秀麗溫婉臉上帶着幾分笑意，「若是見到阿姐你可要護住她安危。」
男子溫柔轉身握住她的手，輕聲道：「這是自然。我把阿大阿三留下。若是來人太多，你們進密室。原本應該讓你去紀府的，可紀府目標太大，我怕也不安全。」
女子正是紀家三房二女雲羅，搖了搖頭道：「你兩人都帶去吧。我和兩個丫鬟躲在密室就行。你不同，現在到處危機四伏。也不知道外面有多少歹人。」
「你別擔心我了，聽話，兩個都留下。衙門那裏今晚怕是有變動。」男人正是雲羅丈夫大理寺少卿葉青。
雲羅無奈點點頭，溫柔靠在葉青懷裏一會兒，才戀戀不捨放他離開。
葉青長舒一口氣，帶着兩個護衛消失在黑暗中。
一陣馬蹄聲打破寧靜。
一個身影走在清冷的青石路上，潔白的月光落在周圍一切。
長春宮——曾是先太子最後住的宮殿。
先太子性情溫和，先太子妃也是溫柔大家閨秀。
紀云然看着破舊的宮殿回想曾經，先太子比乾明帝大了十歲，自己做陪讀時候，他的嫡子卻記不清了，
她走到宮殿前，撫摸了木門，卻是一塵不染。
果然。
「我知道你在這裏。你出來吧。」她的聲音落在四周空空蕩蕩。
「我知道你是聰明人，今天之事根本不可能成功。皇帝不過是借你的手看清一些東西罷了。」她也不管有沒有聽，自顧自推開了破舊的木門，走進去說道。
裏面果然金碧輝煌如同以前一樣，走過帷幕，一片燭光中一個人正坐在那裡冷笑。
乾瘦的臉，普通的太監服，幽暗目光，扔進後宮里看不出任何曾經的輝光。
紀云然腳步一頓，她記得一個溫柔高貴女子，拎着食盒一步步向她們這群女孩走來，總是一笑眉眼彎彎，聲音清清淡淡，「今天做了荷花酥你們嘗嘗。」
恬靜女子的面容和聲音與眼前這人陰森面容不知不覺重疊到了一起。
紀云然不知為何感覺鼻子一酸，明明這人殺人無數，害人無數，詭計多端！
明明……
明明太子妃那麼溫柔，像個大姐姐出來主持公道，那麼高貴，那麼無辜！
紀云然收斂了下心神，走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淡淡說道：「放出囚徒擾亂京城，排出刺客暗殺重臣，還有讓死士白白送死。這三步棋一步比一步臭。」
「哦？那紀小姐覺得我應該怎麼做？」他嘶啞又詭異的聲音帶着冷意。
紀云然抬頭看着這個人，明明兩人年紀相仿，現在卻有種崔崔老矣感覺。
「你應該收手。應該現在就走。應該帶着你娘希望你平安的心愿活下去。」紀云然感覺自己聲音里莫名帶了一種悲痛和憤怒。
「大小姐，你一直這樣假天真。我記得以前我叫你紀姐姐吧。你看看我，現在是什麼？」他突然站起來走到她面前笑眯眯問道。
紀云然看着他的眼睛裏皆是瘋狂，沒有說話。
「我是廢人！我是一個沒有後半生的太監！一個太監能做什麼？你讓我怎麼帶着我娘希望活下去？你知道在這座宮殿裏我遭遇了什麼？我娘死了，我父親也死了。你知道我看着自己玩伴易容成我的樣子拖出去時候我怎麼想的？我每天都在想其實我那時候應該死了。」他哈哈大笑說道。
「可下令的人不是當今！」紀云然輕聲道。
「你說不是就不是。皇爺爺可是躺在床上氣都不能多喘兩下。你讓我相信是愛我疼我的皇爺爺下令殺我父母讓我變成太監？」他氣息靠近陰沉蒼白的臉多了分不明。
「你是皇帝，會留下賢名天下的廢太子嗎？」紀云然突然問道。
他愣了愣。
「你不會。為了永世長存蕭家你不會。」紀云然站起來，臉上多了分清冷。
「可如果是我就會。天下大亂以殺止殺，天下太平卻用不上。你和他們其實沒有區別，而我卻不是。」紀云然悄悄捏緊了拳頭冷聲說道。
他笑了，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喃喃自語道：「原來這樣啊。」
「外面有多少人。」
「成千上萬，我趕在他們之前過來的。你前面的死士應該都沒了。」紀云然皺着眉看着他說。
「所以你來是……」他問道。
「如果你徹底瘋了，我就殺了你。如果你醒悟了，我幫你走。」紀云然堅定說道。
原來這樣。
他笑了下，蒼白的臉恢復了幾分少年感，嘶啞著喉嚨道：「我走不掉的，就算劫持你。今天我輸了，我認了。所以……」
話音未落，刀光一片。
紀云然輕鬆捏住了他的手腕，有些疑惑有些茫然。
他一笑，「其實很多秘密我放在了你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刀從手腕上掉落，換到了另一隻手上。
噗——，血噴涌而出。
她的臉上一片熾熱，眼睜睜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自刎。
紀云然整個人木然了下，獃獃看着地上這個人臉上笑容和噴涌鮮血。
這麼快就認輸？
這麼快認命？
不，這不像這麼多年處心積慮人做出來的事。
「為什麼？」紀云然問道。
後面還有人，為什麼要心甘情願保守秘密。
大概率是前朝那批人。這是她距離前朝最近的一次，這個人到底是誰。
她外公，江才人……
之前幾個王爺爭奪皇位會不會也有他們手筆。
紀云然覺得整個人都蒙的，她替他合上了眼睛。
下輩子一定要生活中普通富貴人家。
也許你的爹娘已經投胎轉世正等着你。
門被再次推開。
她站起身看着乾明帝一身玄黑色的帝袍走了過來。
他看着地上屍體，「你問出什麼來沒有？前朝死士哪裏來的？」
「他什麼都不說就自殺了。甚至連劫持我都不做。」紀云然聲音有點冷。
她也知道這不是乾明帝的錯，可是一想到曾經那麼美好的一家三口在自己眼前徹底瓦解，有點隔應。
乾明帝瞥了她一眼，冷笑一聲，「哭得倒是挺傷心。」
紀云然聽了這話，這才發現自己滿臉都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