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決鬥

13 決鬥

決鬥最終敲定在兩天後麥田中央繁星殿附近進行。羅德里格斯放棄了攜人決鬥,放棄掉其貴族權利,即意味著決鬥兩方均單矛匹駝,一對一,不是她死,便是他亡,名副其實的生死之斗。

街市輿論基本上一邊倒地傾向於朱莉安娜·雪弗爾,認為她清白無辜之人占絕大多數。但有大多數,不是全部,即意味著有少數,包括我在內,有少數市民認為這完全是戰鷹空襲攻勢幕後總指揮官之演技。倘若我這少數人不幸言中,推想成真,那麼全市貴族都會要她血債血償,家裡平安沒死人的,同樣要她命,逼得平民區暴動,起因全因為空襲!一群暴民侵入到貴族區,趕又趕不走,搞得烏煙瘴氣,總要找人撒氣!

雙方均確定參與決鬥制度后,由許多人陪同前往民政處進行公開決鬥登記。我們連同路人加起來起碼三四十人,且不時有新人加入到隊伍中來,浩浩蕩蕩,一路往下,來到南區邊界處一所民政處,即所謂「街八」,叫做街道八卦或者街道八婆都可以。工作人員一見幾十人圍著民政處,慌亂非常,差點要派鷹通知治安隊或民兵派人解圍,當認得隊伍前頭數人其中一人,剛想喚鷹到身邊的手停住了,來者竟正是民兵組織團長格安里斯洛梅·羅德里格斯。

「duelo!duelo!!!」市民們興奮得近乎喪失理智狂熱地重複同一個單詞。也別怪他們聽聞有人申請決鬥制度會如此興奮,不落要塞上一次有人進行公開決鬥時已經距今有二十餘年,平日雖隔一兩星期有地下決鬥場開波賭局,但要說真正扣人心弦的武藝比拼,還得看以死為敗的公開決鬥。

親耳聽到有人要登記決鬥,公務員們大驚失色,神情中表露著濃烈的好奇心,卻又不便多問,當即拿出塵封二十餘載,一直堆在抽屜深處的決鬥書文件交給兩名決鬥者簽名,並核對兩者之身份證明。一切確認無誤后,便對大廳內水泄不通的人牆大聲公示決鬥已經登錄完畢,定於兩天後麥田中央進行決鬥。市民們等這句話足足等了接近一個小時,情緒當即沖至頂點,狂叫聲大得將整間木屋震出嘰嘰聲來,我敢說投石機石彈落到他們家門口時他們也不會喊得比這時更大聲。待群眾市民稍稍平和些許,雪弗爾喊道:「我叫朱莉安娜·雪弗爾!從首都來杜姆旅遊,被你們民兵組織團長誤以為是聖托爾瓦德新塞維利亞市劍聖朱莉安娜·德·拉·雪弗爾!我從前確實師從雪弗爾劍聖,是她門生,同名同姓僅僅巧合,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對嗎!?好,同個名同個姓不單止,你們這位團長羅德里格斯先生咄咄逼人,欺人太甚,竟強行要我承認自己就是劍聖本人!?簡直荒謬!匪夷所思!喂,若果平時和平年代啊,被誤會了也就算了,這打著仗,兩個國家交著惡呢,我還聽說劍聖她現在是攻城部隊總指揮官,是發動戰鷹空襲的幕後黑手,策劃人。試問各位,遇著這事誰不想儘快撇清關係呢?何況我從首都來旅遊而已呀,平白無故被當成罪人看待,反正我現在就要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對一味指責我、抹黑我的人發起決鬥制度!」

「瘋婆子!」

來自公務員櫃檯這一聲怒喝震驚一眾市民,羅德里格斯先生以同樣音量喊道:「好一個喊賊捉賊,真是高招!我們就繁星殿見!」

矛盾衝突已無任何尋常手段化解之法了,當下僅能進行決鬥制度,只看原子之神、偉大意志更眷顧誰。決鬥雙方不歡而散,雪弗爾女士拉著我們三人回到茶館門口,五個人被這插曲弄得身心皆疲,大吃一頓,各付各錢,我亦對雪弗爾女士交待與「決鬥者」加里寧柯洛達·阿隆索遭遇時所有細節,生怕漏掉些微經過,這瘋婆子轉頭來對我提出決鬥制度,但我百分百拒絕,沒必要為這些自己做過並且問心無愧之事同個萍水相逢之人以命相搏。

我拉著地球人小姐姐的小手回到自己家,見我如此理所當然地領著切西利奈回家,大家都很高興,但我們已經在茶館吃完飯,便坐在飯桌旁喝咖啡吃甜點,從頭到尾將今天的奇異冒險講述給家人聽。同桌進餐者有我雙親、布里托雅、我們兩個有情之人,還加了一份餐具,因為我和切西利奈不吃,少兩份,后突然想起眼前這位陌生先生,便又拿來碗叉給這位安德烈斯·貝爾利恩先生。

有故事聽,一家人吃得十分緩慢,獲悉我因協助民兵幹掉一名脫掉蒙面后大名鼎鼎的游擊隊成員,現在父親對我另眼相看,因此同其他人一樣聽得聚精會神,將今天我本應完成的家族產業公事拋諸腦後,畢竟發生如此奇遇,又有決鬥可看,什麼公事,早已沒了所謂,只要人沒事便一切好說。

小姐姐以前來過我家,跟我家人吃飯卻是第一次,她的舉動顯得莫名緊張,見家長使她緊張,同理我到密卡薩夫人家亦有點緊張,大概因為密卡薩夫人家只有她一個人,遠遠未到她這般緊張。布里托雅早料想到未來有可能成為大嫂之人會有如此心境,坐到其身旁,兩兄妹夾著她,一人牽她一邊手。

說完故事,眾人啞口無言,惟母親率先開口,道:「這真是一場大冒險!偉大意志啊。」

是吧,大冒險,放誰身上誰不會這麼想呢?父親對鄰國劍聖頭銜者的了解並不比我多。我轉向貝爾利恩先生,問他對「劍聖」朱莉安娜了解多少。

「少爺,我對黑水湖地區的人了解得並不多哦。」

「你從哪個國家來呢?既然叫安第斯山脈這頭黑水湖地區,想必你住在腹地?或者靠近南極那頭?」

「腹地,國王湖北岸。」

「加拉赫蘭!」

「正是!少爺竟然知道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國!」

「請不要這樣抬舉我,你對布里托雅可以,她是你負責保護的人物,我不是,就跟對其他人一樣就好啦。」

「少爺真隨和。」

「我喜歡隨和一點地過日子,大家交流也一樣。等級制度沒必要影響到相聚一桌之人互相交流。」

「明白。」

我轉而問父母:「你們認為誰會贏得決鬥?」

父親道:「嗯,萬一那位女士確實是朱莉安娜本人,我是說劍聖本人,團長先生可就麻煩大了。沒什麼是絕對、必然的,後天去看看決鬥吧。」

「能找到觀戰位置嗎?」母親擔憂地道:「多難得才有一場決鬥呀。」

「這你放心好了,這次來得太突然,沒時間找主辦方,大家隨意找位置,民兵里的熟人可以給我們留塊位置,在麥田上層。到時上層沿線一片會封起來,全部都是民兵成員和他們的家人。他們不仔細從頭看到尾可不行,大佬本人上陣參與決鬥,每個人都身負重任兼見證者一職。」

父親道:「團長本人如果輸了,死掉,民兵組織會土崩瓦解吧。」

「那應該不至於。」我道:「暫時有瓦遮頭,有米飽肚,可跟聖托爾瓦德的仗一日未打完,一日都不能任由社會動蕩,民兵作為其中一方私有防禦、維持安寧的武裝組織,這時候散了問題就大了。」

「你說得也有點道理啦……」

儘管有所改觀,但始終父子之間仍有隔閡,兩三日短時間內無法消除。

「我先回房間了。」

「嗯。」

「我也回房間吧。」布里托雅說。

貝爾利恩問:「小姐,要我跟著嗎?」

「不用,你在客廳休息啦。自己家,有什麼隨不隨身啊,我在自己家不需要有人時時刻刻跟著。」

布里托雅像若無其事一樣徑直走進我的房間,拿起自己的茶壺,點燃藍雪燈開始煮水泡茶。

「抱抱!」切西利奈經過這段時間,已不把布里托雅當作外人,即使有她在場亦大膽撒嬌。我亦不客氣,雙手摟住她,親幾下額頭,而後躺到地毯上。

布里托雅嘆口氣,道:「你們兩個,唉,還真是隨地發情啊。」

「啊!?」切西利奈突然臉紅,帶著挑釁性地叫了一聲,而後似乎靈機一動,說:「那……我對你發情吧?」

「嗯?啊!」

布里托雅反應不及,未來大嫂放開自己大哥,轉而撲到自己懷裡。我看著這兩位小姐,笑出聲來。她們關係可真夠好。說出「發情」二字,提醒了我該找機會挑明一些事情,這正好,沿著這個詞說下去吧。

「吶,哪有適齡男女不發點情呢?你也二十好幾了,怎麼我就沒見你發過情呢?」

布里托雅一聽,血色直攻耳根,慌張地道:「啊?沒,沒有對象我能怎麼辦?」

地球人女士頓時興緻勃發,抬頭仰望布里托雅,仿如落井下石般道:「哦?經常有鷹飛出飛進,以為沒人看見是嗎?想糊弄誰呢?」

我說:「你們有很長時間了吧,就樓上樓下,別以為有鷹飛來我不知道啊,我一不傻二不瞎三不聾。你瞞著父母沒關係,但也瞞著我,太見外了吧。你看吧,感情關係公開又有什麼問題呢?我帶漂亮高挑的地球人小姐姐進家門,你們誰都沒抵觸嘛,反而很歡迎她呢。」

「可我根本沒有啊。」

「這房裡又沒有外人,你坦白算啦。」

切西利奈繼續助攻,道:「就是,我也見過好多次信鷹了,你說是一般朋友誰信鷹會來得那麼頻啊。老老實實!」

「他家就開租鷹店嗎?還是自己養的?喂,可千萬別是平民階級吧。」

推理出自家飼養或花錢租鷹過程相當簡單,就看布里托雅想一瞞到底或開誠布公了。

「偉大意志!那幾隻鷹是他家養來當信鷹這不假,也並非平民階層,你可誤會了吧,我跟他真的只是朋友!」

似乎布里托雅是要一瞞到底了,但還好,至少知道是個男人,而且是貴族階層。我沒有說出口,但認識切西利奈之前有段時間我追蹤過信鷹,畢竟每次飛到一樓窗邊鳥架都是那幾隻,只是自己不懂追蹤方法,幾次后就再沒試過守信鷹了。之後隔了一個多月,母親介紹來密卡薩夫人的女兒,一位外國人小姐姐,這事也就沒了下文。現在說起,沒有什麼前因,亦毋須要什麼後果,她自己肯定也有自己苦衷,所以寧願僅僅透露:男性、貴族階層兩點來令我放心,雖然我沒有能力判斷此兩點是真是假。使布里托雅如此抗拒公開其人身份的原因有很多,只要猜測要多少原因都能想得出來,事情本身如何卻是另一回事了。根據目前掌握的線索推理,能養四隻鷹當信鷹,那好小夥子一是家裡有礦,至少五級貴族起步;二是四級貴族但自己非常喜歡大鷹,捨得花錢養四隻安第斯神鷲。萬一布里托雅話里有局,小夥子實際上是平民階層,那我看沒多大可能,平民養一隻完全沒問題,養兩隻家裡比較拮据,養四隻,那人肯定腦袋有問題了,何況資產也沒法解決到問題。

「我來泡茶吧?」我說:「你說一般朋友就一般朋友吧,我追究來也沒用,是吧,只是呢……人始終有點好奇之心。那,多餘的我不多問,你對那個好小夥子有意思嗎?哪怕一丁點?」

「嗯哼,你說呢?你認為呢?」布里托雅展露出邪笑。

真是好懂。我同樣以邪笑回敬她。

我們拉出藏在桌下的木凳,就位喝茶。香氣撲鼻,滋潤口腔,卻每每想到外頭,還有左手隱痛,心情便一落千丈。有些話我不知該不該對切西利奈說,從認識,第一次見,到現在已經兩個月有多了,而與聖托爾瓦德的戰爭也打了有足足兩個月。第一次見到她,那時確實內心並不太喜歡她,這與我有社交恐懼,也許說成恐懼並不合適,過了火,程度上;總之,要我馬上喜歡一個陌生人是件十分困難的事,跟她熟絡后關係才漸入佳境。我希望別出現太多意外,跟她持續下去,正正常常就好,我可不想又是心口中一矛,又是手上掉兩條手指,到最後等於竹籃打水一場空。有些人會說什麼,愛她就要為她付出一切,嗯,有道理,但我這人比較務實,有付出就一定要有回報,正正常常地生兒育女,正正常常地自己分家獨立門戶隨便做點什麼小生意,我只要這些,至於助力於毀滅納德蘭尼亞,偉大意志,想是想,有機會才行呀,機會輪到我頭上才行呀。因此,我無法說什麼能為她付出一切,付出很多也好,付出很多之後,因一些緣故雙方分開,再度成為陌路人,那我付出了很多,並未得到想要的結果,等於平白無故地失去很多,失去很多本是我,或是我最終與其共結連理的命定之人的事物。因此,我只能有限度地對她付出,同時害怕著她不是命定之人。

飯後茶餘時間,碧空又被陰雲遮蓋,又掩住不落之日,大地漆黑一片。北邊,山峰頂端打著雷,並閃爍出淺綠色光芒,有點核能風暴那味了。北邊高峰再過去,跨越發光海,通過上千公里長的跨海大橋便是月球,即使此刻發生著核能風暴,那也是月球一帶,或者海面上,與這群山懷中的邊境高原城市無關。半島夏季很多雨水,太多雨水了,經常毫無預兆地連續下個一天兩天,也正多虧夏季如此,聖托爾瓦德攻城部隊才停止攻擊,守著邊境。

豪雨接連下了幾小時,中途轉為小雨。我本想留切西利奈在家住宿,她可以跟布里托雅同床共枕,也許吹吹枕邊風可以吹出一位好小夥子的情報來。她堅持要回密卡薩夫人家,我想也是,今天經歷了如此一場驚險,是該回家與密卡薩夫人分享分享,便叫上貝爾利恩先生,一同將這位外國人小姐姐送回密卡薩夫人家。

三人返回后,彷彿偉大意志有意為之,小雨又轉為豪雨,一連下十幾個鐘,天色昏暗,令人慾睡。附近水庫開始泄水,隆隆聲吵醒了這位外國遊客雇傭兵先生。他沒遇到過這陣仗,水庫泄水他知道,但從來不知道能吵成這樣子。我猜切西利奈也沒經歷過,夏季第一場雨下得比今天這場凶得多,但那時我們四個位於山頂醫院,雖說吵起來全市哪都吵,卻比東、西、南三區好得多,至少還能睡得著覺。

雇傭兵先生沒有自己的房間,他亦表示過毋須勞煩主人家專門空出間房來,本來計劃工作幾個月湊夠回鄉路費就離開納德蘭尼亞,久住不便,還是就地裹身而眠較為舒服,便買來點木材在客廳角落現地釘好一張簡陋單人床,再鋪上幾層羊駝皮毛,他自己認為舒服就好,同時也當是看門口了。我家並非什麼無良僱主,看他這樣,大家相識一場,雖有甲乙方之分,老闆與員工之分,拿錢辦事理所當然,也想他住得舒服點,說著夠了夠了,有瓦遮頭已經夠了,我們卻總覺得過意不去,招待不周。

雨過天青,蒼空洗盡核華,不落之日晒得陽台火辣辣,一股暖流從窗飄進,赤腳踩著地板甚至感到燙著皮膚。決鬥時刻即將來臨,即使豪雨期間街道難見行人身影,有人要行使決鬥制度之消息仍傳遍要塞街頭巷尾每處角落,人在家中坐,鷹在天上盪,我想雨下得有多大,鷹也送信送得有多頻。出門到街口買包核廢料煙而已,好幾個小團體正興緻盎然地議論著決鬥者來頭如何,誰人實力更勝一籌。他們討論來討論去全是些毫無價值之事,完全沒有觸及到決鬥核心,沒有人關心那位地球人遊客女士跟新塞維利亞劍聖頭銜者有何關聯,那並不重要,哪怕民兵組織團長何以扯住遊客姓名不放並逼得遊客要以決鬥制度向公眾證明自己被冤枉,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會死,合法地殺死人,並且具備戰鬥觀賞性。平時殺人須償命,殺人償命乃天經地義,但很容易觸犯到法律,有時殺了個壞蛋,反而殺了壞蛋的英雄被法庭判為壞蛋,這是法律扭曲之處。反觀決鬥制度它就不存在扭曲之處,每個人都有權運用自己的生命以及資產捍衛自己所關心、珍重之物,例如朱莉安娜珍重自身聲譽;格安里斯洛梅則珍重……他珍重什麼呢?沒有,在這場決鬥當中沒有,因一時衝動,順勢而為簽字同意以決鬥制度解決矛盾。據我所知團長並未有機會親身體會朱莉安娜·雪弗爾散發出的戰意、鬥氣,依我個人愚見,一家之言隨便說說吧,團長亦非善類,能有實力擔任一群富貴仔領頭大佬者,一得有實力,二得有智慧,可以兩者皆具,亦可僅備其一;而我看羅德里格斯先生並非什麼具備智慧之人,那定實力超卓,雖只有一身肌肉,連大腦也長滿肌肉,其實力應該有一定水準才能坐得住團長之位。另一方面,雪弗爾女士來勢洶洶,從她那股氣勢與威壓感判斷,其真正身份為劍聖本人乃板上釘釘之實,要獲得頭銜很簡單,沒有人不知道,只需要勝出二十場公開決鬥,即意味著每名頭銜者至少進行過二十場生死之戰。那此時會有些小孩子會瞪大其天真無邪的眼仁,道:二十次對著些菜雞不就很簡單嗎?嗯,很簡單,不然為什麼大部分人討厭別家小孩呢?他們頭銜者可能間或幾次碰上些楞頭青,也就只敢說間或幾次,起碼我沒聽聞過哪裡有這種楞頭青參加決鬥制度送人頭成就劍聖。

處理完前一天沒能前往礦場的家族企業雜務,我們不落要塞人終於迎來時隔二十餘年,又一場公開決鬥。

我提前兩厘米水位出門,提早去到民兵組織預空開來的,麥田北邊上一層環市大路路邊。途中可見非常多人前一天已經守在路旁護著觀戰位置,臉上印著一對對大眼圈,雙目無神,睡眠不足。與其相比,認識民兵的市民待遇便好得多,大膽睡到自然醒,或者被大群經過家門道路的腳步聲吵醒,睡夠了時間,神清氣爽。沒等多久,便等來了切西利奈。她跟我借用了岡薩雷斯先生的攜人名額,每位民兵可以攜帶最多四個人進最佳觀戰點觀戰。在路邊封鎖線登記完入場,她快步朝我走來,三圍與美腿被一件碧綠色連衣短裙襯得更加誘惑,並穿著一對短幫皮鞋。如此搭配,可能因為留意到我經常,甚至頻繁地盯著她的腳看,專門換上皮鞋,包得嚴嚴實實,不給我欣賞玉足之機會。

來到我跟前,像小魚般轉一圈身,露出潔白的牙齒,愉快地問:「怎麼樣?」

何須多說,正常人都理解什麼怎麼樣。於是我同樣帶著微笑回應她:「你是這城市裡最標緻的地球人,穿什麼都漂亮。模特?只是個衣架,只有你,才使服裝擁有價值。」

好像有點裝得過了頭,自問已經是自己所能想得出的最佳回答了,卻也句句屬實,情人眼裡出西施,她在我眼裡何止全市最標緻的地球人小姐,整片安第斯山脈北巒也沒有第二位小姐能令我感到自己如此幸運了。但很顯然她對此並未認為滿意,同時她其實早知我生性如此,唇舌工夫並無所謂女性之友、藍顏知己那般貼心,但既然接受我了,也只能選擇原諒我,嘻嘻。

她說:「唉,算了,你真得好好學習學習表達方式,雖然啊,如果你表達得太完美我反而不放心。」

緊隨其後,岡薩雷斯、高亦來到路邊。先是岡薩雷斯兩姐弟,胡利奈·岡薩雷斯帶著家人,想必身邊那位阿哥便是當下希爾瓦家一家之主,我們並不熟悉,只象徵性地點點頭,相距六七米,他們往大路西側走去。朱利亞·岡薩雷斯則攜一名女性前來觀看決鬥,看樣子已經屬於友達以上,未滿有情,我們兩人佔用了他兩個名額,但朱利亞本來也只需要帶一個人,無傷大雅,卻亦為值得感謝之事。我與朱利亞簡單交談幾句后,提達·高帶著其,應該是其母親,來到我們旁邊。

隨時間推移,上方第二圈、第三圈環市道路逐漸擁擠,每個人都張口閉口說個不停,盛況空前。民兵包場之處距離茶館露天座位少說有四百米遠,而那邊亦坐滿了人,更多人無位可坐,站在高處或偷偷爬上茶館房頂遙望麥田中央那座繁星殿。決鬥雙方仍未就位,他們仍與民政處人員一同位於繁星殿內部。決鬥前應該很多事情需要準備,也有可能最後溝通一下,作為觀戰者當然會希望決鬥者協調失敗繼續進行決鬥,但規定是規定,如雙方決鬥前和解,平息矛盾,對觀戰者們而言是壞事,但對決鬥雙方本人而言則不失為一件好事。與此對比,社會上亦有廢除決鬥制度之聲音,可是那難成大氣,跟地球人主義希望從納德蘭尼亞獨立一樣,很多地球人認為自己是月球人,地球人就該在月球權力集團底下苟且一樣,出發點是好的,但並未被社會認同,而現實當中決鬥制度能解決許多法律無能為力之爭議,其存續到今時今日,自有其用武之處。

彷彿與周遭觀戰者心有靈犀,兩人從繁星殿正門走出。

決鬥並未取消!和解失敗!目睹決鬥者身影,觀戰者人群頃刻瘋狂地嚎叫,在貴族區農田,繁星殿周圍形成一股音波,令大地微微震動。人們絕大部分為貴族,卻興奮得卸掉了、忘卻了身上那條條框框,表露著對鮮血,對暴力的渴望、追求。茶館那頭同時開啟柵閘,許多顧客三步並作兩步前往決鬥地點,作為群眾公證人,並希望第一時間搶到前排最佳觀戰角度。而我與民兵們,站在上一層路邊,與決鬥者相距數十米高度。待人群圍成一圈,民政處公務員們手持粉包,劃出一個方框表示任何觀眾不可超越決鬥界線進入場地,隨後走到兩人正中,手上帶有決鬥武器,決鬥者雙方均為捍衛自身尊嚴而戰,並且傲氣超乎尋常,竟放棄使用自帶武器,兩人都放棄,並使用公家提供之武具!這非常少見,我只現場觀看過一場決鬥,據說非常少見,雙方使用公家提供,不知質量如何的短矛及木劍。

兩人挑選完畢,各就各位。

貴族區鴉雀無聲,仿如死城。麥田半空亮起綠光,稍縱即逝。

決鬥開始。

雙方沉穩應戰,均僵持不動,等待對方先做出動作,哪怕只是些小動作或者假動作,一切動作都是珍貴的線索,能依據蛛絲馬跡推敲對手習慣,乃至預測出招。

雪弗爾女士自不必說,我已經見識過她散發出的驚人鬥氣,但與之相比,此刻貌似一潭死水的她更加令人莫名膽顫。而羅德里格斯先生則略略顯得浮躁,他雖然年紀輕輕便擁有超凡技藝,卻首次參與決鬥制度。朱利亞·岡薩雷斯先生說他從未離開過杜姆,我相信他確實首次決鬥,難怪面對雪弗爾一時衝動提出決鬥制度時其如此輕易地應允下來,並隨後果敢簽下全名進行決鬥了。

頃刻間雪弗爾女士冒出唬人殺氣,是錯覺嗎?彷彿隔著幾十米距離仍能清晰分辨到她身後有靈光漂浮。但其即刻消失,雪弗爾放棄繁星殿制高點,雙手緊握木劍,高舉過頭,提前擺出戰鬥架勢對羅德里格斯發動衝鋒。羅德里格斯見戰鬥一觸即發,左手迅速伸往左肩抽出一柄短矛;架勢低矮,肌肉緊繃,傾盡全力朝女士擲出,作物叢生之處竟被矛尖先端風壓逼出通道來,直擊決鬥者女士身體正中!雪弗爾反應力驚人,左腳發力,強行改變身體位置,短矛刺穿其左肩,鮮血朝天噴涌,然而其失控瞬間,右手奮力將木劍朝天投出,翻滾著向羅德里格斯方向去,民兵當中爆發出驚恐喊叫聲,大家自上方往下看,一清二楚。

羅德里格斯眼見血雨蔽天,以為自己勝券在握,並未留意到天空奇兵,正準備轉身朝上層民兵包場位置,其頭顱被飛劍砸成碎片,腦漿、鮮血將農作物染成碧綠,雙膝跪地,隨後倒下。

決鬥結束,全場觀戰者被這展開鎮得無話可說,對雙方精湛技藝展現出的這場精彩絕倫的決鬥感到震驚。

醫療隊沖往雪弗爾女士倒下之處,將其抬到擔架上,拉往茶館處臨時醫療所處理傷勢。許多觀戰者緊跟醫療隊,只為一睹此位首都遊客乃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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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情第一部不落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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