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隱形者

12 隱形者

隔天同樣水位,我如約來到民兵總部,比約定時間稍早,理所應當,不該以遲到方式對待救命恩人。朱利亞·岡薩雷斯兩姐弟負責接待我,非常熱情,令我連連提醒他們,自己一介市民,何德何能使得民兵們如此操勞。不僅他們兩姐弟,十幾名民兵圍著我,指指點點。

其中一位民兵問我:「那位沃特曼小姐沒來嗎?」

「她母親有點事跟她外出了,稍後才會過來。」

「她表現得同樣英勇。」

「您見到?」

「您可能當時意識模糊了,我跟著高先生一同從吊索下來,沃特曼小姐認得我。」

「我聽她說過,您是那位帕爾克先生!?幸會,幸會!」

貴族間所謂待人之禮令我心煩意亂,一套套的,講究吧,自己難受,不講究吧,可能他們難受,認為我不尊重他們。大家都是貴族階層,忍一忍海闊天空。

此位帕爾克先生當眾對各位民兵述說戰鬥過程里切西利奈處亂不驚地走近阿隆索開槍之英勇舉動,並指正沃特曼小姐同樣應該被各位多加讚頌。氣氛隨話語增多漸趨輕鬆愉快。彷彿瞄準著此刻般,提達·高走進大堂,腰間金屬反光從皮鞘破損之處直入視界。

此人身材略肥,卻散發出英氣與知性之幻光,家中肯定有礦。

「您好呀!」高先生興奮地說,並拉起我雙手緊緊握住。

「您好呀,se?orgow。」

太好了,不是些擺架子的小貴族。說是這樣說,沒有幾個貴族敢對我擺架子就是了。

「怎麼?朱利亞,你不領這位大少爺進貴賓室喝口茶嗎?都站著幹嘛呢?」

朱利亞道:「貴賓室塞不進這麼多人啊。」

我道:「別,我無所謂的,請別這樣,能跟各位民兵打個照面,反而是我的榮幸。」

「您可真夠隨和呀。」高先生說。

我說:「諸位也別反應過度啦,我可是來向高先生道謝呢。提達·高先生,我和沃特曼小姐都十分感謝您和帕爾克先生。」

「哎!?千萬別,您千萬別低頭。mierda!別呀,連腰都別彎,原子之神,您聽我好好說句話呀。」

「怎麼啦?」

「吶,雖然事後過了幾天才知道那條鹹魚什麼身份,把我嚇出雞皮來,如果事前知道叫加里寧柯洛達·阿隆索,我保證第一個腳軟不敢跳下去補劍!這是真心話,因為對於我,您也是救命恩人,我不能接受您的答謝!」

「高先生,事已成定局,從結果論來看您肯定救了我們,因為我沒能打敗他,要不是您英勇地跳下來,他早就起身三兩下把我們給殺了啦。」

「既然如此,我接受您的謝意。但同時,您也一定要接受來自我的謝意。」

「我接受,大家咁話。」

「謝謝,那進去喝口茶吧?」

「謝謝,恭敬不如從命。」

「您師從哪位高手?一般市民練得再多,也沒有您這麼冷靜發揮得出本領。」

「嗯?我師從勒·費。」

提達打開房門,請我先進,同時道:「哦!劍聖,怪不得……節哀順變……」

「沒什麼啦,她年紀大了,跟兩個女兒團圓去了。」

「我可不覺得您這話是真心話。」

「嗯?嗯……不是真心話。沒錯,我當然很傷心,怎麼可能不傷心呢?原子之神!」

「抱歉。」

「valarmorghulis。」

「valarmorghulis。」提達重複道,我們都不會說出下半句,暫時還沒到補充下半句的時候。

沉默一陣,我道:「我可以看看您的劍嗎?」

「啊,您當然可以。」

說完,提達起身,右手從腰間皮鞘抽出利刃,擺到桌上。此劍歷盡風浪,幾處大崩口,無數處小崩口及卷刃,說得好聽點叫物盡其用,而事實亦然。

「您難得持有史前金屬物具,以前沒去找劍聖學幾手?」

「唉,當時她都六十好幾了,家父看她年事已高,怕這怕那,到最後沒去找劍聖,而是從首都市請來一位劍術教練習投矛與單手長劍。」

「原來如此。這柄史前利刃有名字嗎?」

「沒有。」

「謝謝您。」

提達收劍入鞘,重新就座。

我說:「最近是否有些蝗蟲會來民兵總部尋仇?」

「蝗蟲?啊!哦,呵呵,這形容得還真貼切。有,而且還很多呢,今天比較平安,前些日子絡繹不絕,前赴後繼地來。既然您問起,那我亦斗膽問一句,您也被難民騷擾嗎?」

「有懷疑對象,但目前無法確定。」

「此話怎說?」

「昨天——」

時間挑得恰好,朱利亞將切西利奈領進貴賓室,正想告辭離去,我將其叫住,道:

「岡薩雷斯先生,關於昨日兩位女士,您掌握到什麼嗎?」

小姐姐很粘人,見有生人在此,不敢大大方方地展露真身,只坐到我旁邊,牽起大手,並對提達·高先生問好、道謝。

朱利亞將門關好,坐到提達身旁,等她說完客套話,輕咳兩聲,嚴肅地說道:

「我們懷疑那位地球人女士是劍聖。」

提達驚呼:「mierda!我錯過了什麼!?」

既然有一位不知來龍去脈的聽眾,我們三人便分別從頭到尾地述說了昨日在民兵總部遇見一位地球人女士和一位月球人女士之搭檔經過及猜測。

朱利亞道:「這位先生說從她身上能感覺得出鬥氣。當時我只接待這位先生,迪奧接待那兩位女士,但具體細節她跟大家講過,所以我也可以說當時的細節。月球人女士從頭到尾極少發言,似乎是地球人女士的跟班、保鏢之類身份。地球人女士說自己是從首都來的遊客,也說了名字,給迪奧看過身份證,似乎沒有任何可疑之處。只是,想必兩位記得在大堂里她們的一舉一動。」

「當然,」切西利奈說:「她們看著我們,你說看民兵當看新奇事物那倒另當別論吧,但看我們,像監視一樣,鬼鬼祟祟的。」

「民兵們當然盡收眼底,只是為避免節外生枝,當時並未採取行動。」

切西利奈問道:「那位女士叫什麼名字呢?」

朱利亞道:「抱歉,我不能說,她們什麼犯法事都沒做,一身清白,鑒於保護市民隱私,只有犯了事者才會被公開姓名。」

「嗯,我理解。」切西利奈嘆口氣,繼續道:「唉,姓名就略過了,至於懷疑是劍聖……」

朱利亞道:「其實也只是懷疑,因為她姓名和身高都跟聖托爾瓦德現任攻城部隊總指揮官很接近,姓名裡頭只少了『dela』這兩處。」

我說:「您說她是從首都來的遊客。」

「嗯,至少她說從首都來,身份證也是首都戶口。」

「什麼階層?」

「二級平民,很明顯,兩位也覺得很明顯吧,平民,您說個別三級平民還有點可信度,二級平民有那氣質,還有兩位所說鬥氣,至少明顯可疑。」

「您別這麼想,勒·費成為劍聖前也是二級平民。不過呢,我同意您的觀點,極個別二級平民受到良好教育或被貴族家庭撫養、資助成長為自家所用之傭人,氣質脫離草根,這完全有可能,至於跟班?保鏢?這才是主要可疑的地方。另外,民兵怎麼知道攻城部隊指揮官姓甚名誰呢?」

「先生,這您就小看了諜報人員啦。」

「啊,諜報,是啊,原子之神,我真沒往情報人員方面想。」

高道:「一般市民不會往幕後想啦。」

朱利亞點點頭,繼續道:「基本上也只有以上這點值得關注了。」

我說:「另外啊,不覺得這時候,解封後來旅遊也很不尋常嗎?去哪旅遊不好,非來這邊境前線,嫌命長啦?」

高說:「還挺多遊客呢!您別說,還真別說沒有遊客,階級高低什麼階層都有,專門到前線看打仗體驗氣氛,單昨天一天就有二十幾個人進城旅遊,以後可能只會越來越多,一聽盤山公路復通,防禦部隊重新控制,全國上下總有些人不怕死來旅遊,換種想法,一世仔流流長,又有幾何機會能看打仗呢。」

「那諾利亞托·德·利亞卡絕對也不少。」我說。

切西利奈對納德蘭尼亞一知半解,無言可發,只安靜地聽我們交談。對成年人,成年後再移民來自己出生之地,其實根本沒有感情可言,只會對自己有記憶以來成長的地方有感情,她定居下來,也僅僅只是居住,她不關心納德蘭尼亞,也不會成為納德蘭尼亞人。而我,甚至有點羨慕她。

閑談一陣,雙方漸趨沉默,無話可談。原本我與民兵毫無交集,單純前來道謝而已,便起身道別,離開民兵總部前往藍雪礦場。她心知今日行程計劃,要去礦場視察一下工作情況,了解近況得以早日回到辦公室。因為大把時間,我們走得很慢,高從后追上,並問:

「公子也往礦場方向嗎?」

他們看過我的身份證,自不必多說,全市人都知道我是礦場公司那家人二公子,或少爺,只是並沒多少人知道布里托雅才是既定繼承人。同時,由於尚未公布繼承人,社會上各種人物都會瘋狂巴結五人當中自己有機緣結識那位小姐與少爺。大姐、三妹、五弟自知無緣繼承,分別去往首都和加加林自謀出路,而我與布里托雅恰好均有點社交恐懼症,所以出門在外並不希望公開地說出自己姓名,亦不希望太多人知曉自己姓名,「人怕出名豬怕肥」,此名言無論傳到任何時代都能把其精妙之處表達得完美絕倫。

小姐姐應是一時興起,裝出新女主人的樣子,自豪地道:「是呀,過去交代生產計劃。」

我問道:「您去巡邏嗎?還是回家?」

高道:「都不是。沃特曼小姐,您已經是女主人啦?恭喜呀!」

切西利奈見此人信以為真,並想得太多,生怕誤解傳開,便又忙解釋道:「咦!?您先收回,請先收回,我可不是女主人啊。」

「哦?那沃特曼小姐意思是嫌棄我,不想當女主人啦?」我將計就計地捉弄她,道。

她氣得渾身放電,令我每寸皮膚體毛豎起。提達眼見,耳聽,大體也能理解此二人希望糊弄過去,便沒深究,改口問道:

「其實呢,我追上來找兩位是想多了解了解昨天兩位懷疑被其跟蹤的兩位女士。」

「還有下文嗎!?」我忍痛驚道。

「正如方才所說,地球人女士姓名跟一位劍聖很相似,我有充分動機去懷疑她真名與那名劍聖一模一樣。」

我道:「名字差不多,完全同姓同名的人多了去吧,雖然開始懷疑,有人懷疑是件好事。」

「另外就是最近城防事務了,您有方法出城嗎?」

「沒有哦。」

「唉……連您此等貴族也出不去嗎?」

「怎麼啦?盤山公路解封很久了吧,連旅遊者也能進城來體驗前線了,市民反而沒辦法離開?」

「是嘛,所以才頭痛。」

切西利奈問道:「您說城防事務,跟防務有關係嗎?」

「嗯,這就跟兩位說,但請千萬別對外張揚。」

「這當然,我以偉大意志與家族生命起誓。」我說。

「這當然,我以這個外星人起誓。」切西利奈說。

「嗯!?」

她嘻嘻笑,輕輕揉著大手。

「兩位感情很好,我亦對兩位放心,另外也有點您劍聖門生關係,希望有時能助民兵一點綿力。」

高這話令我瞬間提高警惕。按理說民兵組織大把經費,各家貴族都會很捨得花錢給參加民兵組織的年輕人購置各種高級裝備,各個一身精良皮甲,組織經費亦自不必說。既不缺錢,即意味著可能缺人,很有可能想遊說我加入民兵組織。不過這人始終救過我們一命,此時才道完謝還沒半個鐘,實在不便鬧出矛盾,姑且聽聽他來意為何。

提達道:「杜姆面對幾次攻城打成怎樣,兩位知道吧。」

「知道。」我們說。

「相信兩位亦有疑問,對於國府遲遲未派增援前來助陣吧,近兩個月只靠市裡武裝力量防禦。國府並非不想派增援,而是不落要塞並非危難失守關頭。」

「空襲毀成這樣還不叫危難關頭!?」

「我們市民認為而已,上頭可不認為。當然市府是認為緊急事態的,這可以怪國府,諾利亞托·德·利亞卡才叫危急,據說被黑水湖無敵艦隊打得喘不過氣來。最近一個月,一個月前,盤山公路解封前全國上下抽調了很多城市的防禦部隊過去大湖區支援,然後輪到解封,沒有人可以來支援杜姆了。」

「難怪您想出城。」

「是嘛,但出不去,禁止市內戶口離開。hijodeputa,市府那群狗早料到開放后大把人往腹地逃了!」

「原來如此,但我確實愛莫能助,有點渠道能離開,您就不會在這環路上找著我啦,我這已經去往加加林啦。」

「唉,我想也是。」提達失落地道。

切西利奈道:「高先生,那關於難民,民兵就不能想想辦法嗎?打仗歸打仗,貴族區變成個難民營一樣,出門都出得提心弔膽了。」

提達道:「民兵雖說是獨立組織,可也大不過市府呀。」

「唉。」

我拍拍她,道:「你當我傷還沒好是嗎?能跑能跳啦。」

「呵呵。」她調皮一笑,道:「放心,放心。」

我對提達道:「您準備回家嗎?」

「嗯,就住您家礦場邊緣,路上順便巡一圈。」

「來到這邊難民少很多了。」

「估計難民知道民兵總部附近比較嚴,全往南區去了吧,正好以總部往南一公里為界,您東區是重災區。」

「那其它關口……」

「關口已經封起來了,並且加強了守衛人數。老實說,民兵們現在工作壓力超級大,兼做治安隊工作。貴族區原本治安很好,一年到頭也沒出半單事,民兵閑職,治安隊人手也理所當然地少,只那三四十人象徵性地巡幾圈便下班喝咖啡。唉,最近治安隊忙得吐血,民兵又要派人把守關口又要負責治安,從四班倒變成兩班倒,工作時間一下子翻倍,誰他媽受得了。」

難怪,這是有錢也解決不了的問題,缺人,又遇上難民潮,誰家公子哪怕有點興緻想當民兵試試也絕不會在此關頭毅然胸懷大志。

「所以,我理解您言下之意,想拉攏我當民兵?」

「公子英明。」

「如果我不是礦場繼承人,或許可以呢。」

切西利奈狠狠地扭著我屁股。

提達道:「哦!?」

「然而……呢……或許,誰知道呢?高先生,請另覓高明吧,何況我雖為劍聖門生,實力如何,心裡自有自知之明,無論外界捧得多高,吹得多響——」

迎面而來者,乃昨日那兩位女士。

提達問:「公子,怎麼辦?」

切西利奈道:「該不會是從總部一直尾隨來吧。」

他們從女士二人組身上感受到什麼,我可說不準,尤其那名地球人女士,雖說懷疑其為劍聖,此刻卻像個一般路人,渾身破綻,亦毫無鬥氣發出。

陌生地球人女士接近后,聲如風鈴,開朗地打招呼:「hola!幾位先生、女士,你們好呀!」

呃!?什麼情況?

「兩位好呀。」切西利奈同樣開朗地回應道。

「女士們好。」我與提達亦回應。

月球人女士朝這邊點點頭,冷冷地微笑,而後轉對提達,西班牙語略有生硬感,但明顯經常說,問道:「您是民兵,是吧,最近民兵招人吧?」

提達極為沉著地答其道:「您好,如果您希望加入民兵,可以到總部大堂諮詢具體事宜。您也許有所不知,最近杜姆被空襲,市裡治安大亂,許多來歷不明者,如您不介意,可以先報上名來嗎?」

「可以,有何不可呢?」月球人女士爽快地道:「帕茲里奧娜·埃爾南德斯。」

陌生地球人女士亦主動道出姓名:「朱莉安娜·雪弗爾。」

聞說此名,我心大驚。朱莉安娜·德·拉·雪弗爾,乃聖托爾瓦德一位劍聖。身高、相貌這些我不清楚,但是,任誰都會將她與劍聖拉上關係去聯想。若果說半島南部其它遙遠異國的劍聖,我都不會知道大部分姓甚名誰,除非他們像諾利亞托·德·利亞卡,甚或堂·納里那般出名,當然家喻戶曉。鄰國劍聖,大家多少總會有機會耳聞過,情報傳得飛快,比如誰在哪哪決鬥,誰誰決鬥終於贏夠二十場獲封劍聖頭銜,多少總能聽說到,尤其劍聖頭銜者實際並不會多到爛大街一般,納德蘭尼亞與聖托爾瓦德大概合計二十來名劍聖頭銜者,記住二十來個人名總比貴族區部分人名來得容易。

由提達負責應付此兩位女士,我們則後退數步,專註於觀察。

「埃爾南德斯小姐,雪弗爾小姐。」提達重述道。

埃爾南德斯道:「正是。這位先生,您隨身帶著不得了的東西哦。」

提達道:「這位小姐,許多人並不知曉我隨身帶著什麼不得了的東西,您如此發言,是否有點越界了呢?」

「失禮了,我替這位小姐向您道歉。」雪弗爾說。

作為首都市的「平民」階級,這待人禮貌好得太誇張了。

雪弗爾道完歉,道:「在首都,像您這樣東西特別少見,只在貴族大老爺圈子裡轉,平民階層及一般小貴族想一睹其光芒,只能到首都博物館里看,被繩隔開,隔著四五米。她這其實是驚嘆著呢,請您別多怪罪。」

「原來如此。兩位是從首都來的遊客?」

裝作毫不知情,高招。

提達接連出套,道:「首都民兵團與杜姆民兵團僅限於貴族階層加入哦,兩位之前有了解過嗎?昨天去過總部大堂吧,當時我的同事們應該已經跟兩位解釋得清清楚楚了呀。」

雪弗爾道:「只許貴族階層?民兵組織又不是公家單位,公家又管不著……」

提達道:「嗯,雖然不是公家單位,但市府對民兵有點限制,就拿難民來說好了,市府允許他們上來貴族區搭帳篷住下,民兵想趕他們走,市府不批准,民兵們無計可施。儘管並非公家單位,各市民兵組織規定也不太相同,但是呢,最起碼只有貴族階層才能夠加入民兵這點上全納德蘭尼亞都一樣。兩位小姐,請勿太為難我這一般民兵啦。」

埃爾南德斯道:「嗯,既然如此,亦無謂強求。」

提達道:「兩位首都遊客小姐,大老遠來不落要塞志願當保安嗎?」

埃爾南德斯道:「也不全是吧,計劃來這裡住一段時間,平民階層錢銀方面略為……拮据,想臨時找點工作。當然啦,防禦部隊正面跟聖托爾瓦德干,我們可干不來。」

提達道:「嗯……竟會想要找武裝組織單位的工作,想必兩位有練過幾招啦?」

雪弗爾自信地道:「當然,我呀,再沒什麼名氣,好歹也是名投矛教練,另外略懂少許長劍。」

提達裝模作樣,道:「哦?竟然是位教練?這就有點意思了。民兵至少無望啦,但雇傭兵公會還招著人,近幾天越來越多貴族家庭招保鏢,當個保鏢每個月拿點工資挺好嘛,何必一心嚮往民兵呢?」

雪弗爾道:「先生,我倒有個私人原由找民兵,才一直問三問四。」

提達道:「原由……是嗎……」

雪弗爾道:「我想找出是哪個人殺了加里寧柯洛達·阿隆索。」

此人名被讀出時,街道周圍空氣頓時隨之劇變。我拼盡全力,全神貫注才控制得住自己的身體不被情緒所帶動。果不其然,這兩個人來者不善。提達·高身為民兵,而民兵個個戰力了得,卻極少實戰,即使經歷過與游擊隊之戰,絕大多數民兵實戰經驗仍少得等同於零,日常訓練始終代替不了實戰帶給人心理上的提升,甚或經歷多次實戰,掌控心理能力方面仍不如劍聖門生上幾節課。此時此地,我控制住了自己,但提達·高和切西利奈二人則徹底暴露出自己之曾與「決鬥者」戰鬥過之記憶。

雪弗爾無視我,緊盯提達與切西利奈,雙手抱於胸前,手臂托住一對大萊萊。

至少有e。

她緩緩嘆氣。隨即,整個人脫胎換骨般,神情猙獰,渾身噴出衝天鬥氣。至少九成是她了,「劍聖」雪弗爾,如此氣場,如此熟悉,跟勒·費阿婆如出一轍,不分性別,不分種族,不分年齡。

切西利奈鼓足勇氣,對她說道:「大姐,您真想在這街上打民兵嗎?周圍全是居民住宅,行人眾目睽睽之下干架,誰都別想全身而退呀。」

這位名為帕茲里奧娜·埃爾南德斯的月球人多數是她門生兼跟班,外表很年輕,與布里托雅差不了幾歲上下,卻氣勢鎮人,相對之下四妹跟只小羊駝一樣毫無壓迫感,不可同日而語,至少跟劍聖沒有五年也有四年,學習時間所帶來的差距竟如此之大,當真正面對其他劍聖與其長期門生時我才覺察到自己乃井底之蛙如此事實。這絕非我們三人能抗衡的對手。

雪弗爾咧嘴笑了,收起鬥氣,道:「哎呀,幾位真是口非身誠實,約個時間去vivaladenterro坐坐好嗎?大家講講故事,一定非常精彩吧,那天那些故事……怎樣?約個時間?或者……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

這病嬌感滿滿的語氣,真能令我想起布里托雅。

「您指什麼故事呢?」切西利奈仍想矇混過去。

提達亦持僥倖之意,道:「既然女士主動提出,沒問題啦,只是沒有什麼故事好講哦。兩位首都遊客小姐若想聽聽什麼傳奇故事,至少這山城裡沒有,頂多也就天啟四騎士,但我認為那只是神話。」

這種雕蟲小技對她完全無效,看錶情便知,方才鬥氣微微試探便已穿煲。

地球人女士以左手食指壓住自己嘴唇,做出示意小聲動作,雙目微閉。其控制住了鬥氣,卻放出唬人殺氣,令大氣壓為之一緊,灰塵與灰塵擦出靜電火花。單憑殺氣可做不到這種特效,她還有好幾樣超能力傍身,大氣控制與磁力控制。雖無法推測其超能力水平去到哪裡,但毋庸置疑,這位大姐擁有超高武藝同時亦擁有超高學歷,至少上過學院專業科目。

「gow!」我輕喊。

提達呆若木雞。

「se?orgow!」再度輕喊。這次他終於聽到了。

「怎麼?」

「看樣子這位小姐並不想大開殺戒,或者同那位英雄大打出手……」

雪弗爾轉而對我道:「哦?還是有個明白人嘛。」

我繼續對提達道:「就依她意,去茶館大家坐下好好談談,反正干起架來我們三個全得交代在這。既然無心見血,便聽聽她們想怎樣。」

提達道:「這可不會是什麼陷阱吧。」

雪弗爾道:「原子之神!各位貴族公子、小姐,我像什麼壞人嗎?大家到茶館喝點飲品,吃點餐點而已。我請客,可以了吧,去茶館路上哪裡人多往哪裡走,也沒問題!」

提達道:「既然您都說到這地步了……」回頭對我們道:「兩位同行?」

有得選嗎?

「我們有得選嗎?」切西利奈苦笑著道。

道理很明顯,眼前兩位所謂「首都遊客」並無以武力逼迫意願,她們並非蠢蛋,心知肚明在前線要塞都市鬧事後果有多嚴重,分分鐘山頂會派出近衛軍團下山來圍捕此二人,屆時插翼也難飛。單目前簡短交談數句判斷,至少我個人判斷她九成九是「劍聖」朱莉安娜·德·拉·雪弗爾,沒有任何證據,只要其否認,並說名字僅僅巧合,憑那首都身份證,誰也拿她們沒辦法。再者,可能她只想了解了解具體細節,打聽完各方情報,鎖定我們三人,並無任何不審之舉。那好,她想了解,我便全盤托出,反正又不是什麼見不得光之事,動機亦符合邏輯,阿隆索要殺市民,市民反擊,民兵趁機殺了他以阻止他繼續加害市民,換成誰都會如此行動,換成其他游擊隊,換成其他市民,換成其他民兵。

五人調頭往回走,沿原路前行兩到三個鍾即可到達茶館附近,再下幾層樓梯即可到茶館。

路上朱莉安娜主動走在前方,帕茲里奧娜殿後,看不到她,但她肯定審視著我們三人一舉一動。切西利奈可能不認識新塞維利亞劍聖數人,提達認識,他此時亦極有可能湧起渴望問她一句是否劍聖本人,只是我們誰都不敢問,亦不敢將她們當作一般遊客般放心交談。

路上沉默許久,精神緊張,害怕一個不對路,刺激到她們,當即身首異處。

臨近民兵總部,朱莉安娜開口了。

「昨天還真是多虧你們兩個小情侶不少,又是查身份證又是測來歷,派鷹到關口去找進城記錄。你啊,說你呢,混血小弟,我在你眼中跟危險人物一樣是嗎?看看民兵總部歷史建築而已,至於草木皆兵嗎?」

我不打自招:「我?」

「還有誰呢?這裡頭就你一個淺紫色。」

「se?oresheaffer,我向您道歉。之前因為幾次攻城,又是游擊隊又是戰鷹空襲,任誰都會多一個心眼。當時發現兩位盯著,內心比較警惕,坦白說也請別太怪罪於我,這時候貴族區很亂,怕被些為非作歹之徒盯上,結果鬧出大頭佛,確實萬分抱歉。」

「嗯哼,得啦,也沒有真正怪您。昨天那時,被盤問那時倒想著怪您,但知道最近發生些什麼事怎麼還會怪您呢?放心好啦!」

聽她語氣自然放鬆,提達開口問道:「女士,您跟阿隆索是什麼關係呢?方便說嗎?」

「方便!當然方便!原子之神!莫非幾位以為我來不落要塞是為尋仇嗎?哎,絕對不是,放心,大膽放心好啦。我是認識加里寧柯洛達那傢伙很久,這沒什麼吧,同樣師從劍聖,大家都是劍聖門生,不認識才怪呢。」

提達問道:「您師從哪位劍聖呢?」

「朱莉安娜·德·拉·雪弗爾。」

「那您……」

「名字純屬同名同姓,真是的,那臭阿姨名氣特別大,可把我害慘了,在首都被查,出來旅旅遊也被查。我離開新塞維利亞都六七年啦,沒想到能在這不落要塞聽到阿隆索那傢伙名字,而且竟然混出了點名堂呢。」

提達道:「嘿,早點把話說明白嘛,把大家嚇出一身冷汗。」

這民兵竟信以為真啦!?不許她演戲減短名字啦?如提達同樣演著戲,未免演得逼真得過了頭。

「主要是……」朱莉安娜道:「我也解釋得有點煩了,假如諸位恰好跟敵國一個有名人同名同姓,年齡上又沒差幾歲,經常被當成那個有名人來懷疑,每次懷疑都得從頭到尾,巨細無遺地解釋一遍,任誰都煩吧。沒打仗時還好,被誤以為是劍聖本人還有點過癮,呵,一打仗,馬上全市的麻煩全落到自己身上,有身份證,有街坊作證證明我是首都本地人,依然要被盤查。所以假如諸位會怎樣應對?我很好奇。」

提達道:「估計……沒什麼能做。」

切西利奈自親身體會到朱莉安娜那股氣勢后始終保持著極高戒心,此時沉默不言。我亦演戲演到尾,裝作思索后仍得不出結論。

朱莉安娜道:「唉,我也得道道歉,向幾位道歉,太咄咄逼人了。一開始剛來杜姆頭兩天在街上聽說阿隆索被殺,確實很意外,意外那個富貴仔竟然跑去當游擊隊,意外竟然有人殺得了他。我一次都沒贏過他,後來回到首都,本來跟他又不是很熟,沒有書信往來,之後也就那樣了。儘管不熟,但還想了解一下他怎麼個死法。啊,幾位可先別說呀,等去到茶館再說吧,首都可沒有那種老字號呀。坐下聽聽故事,喝點招牌。」

呵,聽起來倒好聽,自己先前說過什麼話,想當耳邊風左耳入右耳出聽完便算嗎?我可記著呢,記得清清楚楚,一字未漏。「哎呀,幾位真是口非身誠實……」仿似自己已掌控一切局勢般,令人不快。如此想來,那陣鬥氣亦非尋常劍聖門生能夠發出之物,不是歷經多次生死決鬥之人,有是有,但那般使人恐懼,我表示懷疑。身份證可以做假,找到願意冒殺頭風險賺性命錢的煉金師可以做,只是煉金師難找,各市市府可寶貝著他們呢,工資給得極高,又刻意安排工作以便隱瞞自己是製作身份證之煉金師身份。如果聖托爾瓦德劍聖親自潛入不落要塞,極可能第一步便敗在做身份證這一手續上。能誘使她暴露身份的手段有是有,但我完全沒有準備。看樣子在座幾位都沒去過首都,我姐姐和妹妹在首都,亦有書信往來,就是從來未談論過首都有些什麼東西,沒有任何首都資訊能問朱莉安娜和帕茲里奧娜。如果我沒記錯,劍聖那位朱莉安娜是新塞維利亞本地人,即使不是,也是至少在新塞維利亞住了幾十年,問她些關於新塞維利亞一些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事也能使她說漏嘴,但很遺憾,看來在場包括我三位同樣沒去過新塞維利亞市。

「您跟那位游擊隊相處了很久嗎?」提達問。

「久,差不多六周期。」

「我聽聞他是新塞維利亞地下決鬥界大哥大。」

「嗯,我聽來的說法也差不多是這樣說他。至於事實嘛,人死都死了,又沒法到聖托爾瓦德去一問究竟,所以他到最後混成怎樣並不太重要了,單純作為一個同門劍聖門生想了解一下吧……雖說也不重要。」

怎麼說呢,從雪弗爾語氣里沒聽出一絲悲傷來。正常說只有街頭巷尾與自己無關之人死亡才會如此輕描淡寫地帶過,而她和「決鬥者」阿隆索少說六年交情,沒帶有任何情感根本沒可能,養只貓養只狗,養一年半載也有感情了,也該養出感情了,何況是人?雖說同門門生不比貓狗這些自家養來玩的寵物,始終一場相識,多少有點感情才是正常人,人之常情。

聽兩位正常對話,切西利奈轉而向身後那位殿後小姐道:「帕茲里奧娜·埃爾南德斯小姐怎麼不說話呀?」

似乎出乎意料,月球人小姐語句結巴,道:「呃,喔,我,我西班牙語並不很熟練。」

哦?是嗎?怎麼您給我留下了西班牙語很流利的印象呀?

此刻情況特殊導致特殊應對。我討厭很多月球人,但只討厭長期居住在西班牙語區域卻連聽都不會聽的月球人。可以不會說,我同樣會月球語,長期居住,卻連學也不學,反倒強求本地人學月球語,這就很令人反感。對於會西班牙語的月球人,我甚至不將他們當月球人,而是當成自己人,儘管我自己沒有多少本錢說這種話便是了。

稍等。從首都來,首都那地方語言歧視應該很嚴重才對,畢竟國府內部全是些月球人,怎麼有本地地球人會西班牙語?更別說埃爾南德斯這位月球人了。如果問起,她多數會說是雪弗爾女士所教並以此瞞混過去。呵,太容易識穿了吧,沒錯,月球語受到些西班牙語影響,現代西班牙語亦受到些月球語之影響,雙方是有些共通點,但也沒共通到至於一位身處完全月球語社會的高貴種族隨便學學便說得出口。如果是平時,我會把身後這位小姐當自己人,但當下,是敵是友沒有任何證據,任何人都可能是敵人。

埃爾南德斯想想,態度一轉,露出微笑,對切西利奈道:「不過,您可以說西班牙語,我完全聽得明白。」

「是嗎?太好了,我月球語不太流利呢。沒關係,這樣大家都不用遷就大家,挺好的。您來杜姆有多久啦?」

「四五天吧,有時下雨,看不到水桶,分不清到底有沒有過完一天,過了多少天。」

「兩位可真有勇氣來旅遊呢,我們啊,想出城都不批,遊客可以進可以出,市民卻只許進不許出。」

「olelakanjea!?」埃爾南德斯驚詫道:「這明顯違反了法律吧!一般市民怎麼又不許外出逃難呢?」

「我不知道呀,你們呢?」她轉來看我和提達。

提達道:「據說還有游擊隊潛伏在市內,也沒搞明白還有多少人,萬一混到腹地里搞破壞就很麻煩。」

雪弗爾對我道:「這位混血先生也很少話說哦。」

「我原本就很少話。」——也討厭話多的人。「剛才也說了,最近這狀態,沒誰,沒哪個一般市民對陌生人有很多話說,況且也不知道一場萍水相逢能說什麼。」

「嗯……那說說要塞生活?這城市從建國前就已經在這守著安第斯北巒了吧。您是本地人吧?」

「嗯,生活了多少代人倒沒算過。」

「大部分市民都是本地人嗎?我猜。」

「加只『絕』字吧。」

「虧你們住得下去哦。沒有別的意思,杜姆不是時常有仗打嘛。」

「離上一場仗有段時間了,我很小那時打過,小摩擦,很快,沒幾天打完。」

「喔……您是貴族?多大啦?」

「三級平民,三十好幾了。」

「這位小姐呢?」她轉而問切西利奈。

「同樣三級平民。」切西利奈道。

朱莉安娜道:「看兩位穿得整齊企理,身光頸靚,倒跟我們首都平民格格不入呀。」

切西利奈道:「都是親戚家剩下來的衣服。雖然買新衣也不貴。」

對方異常敏銳,目光流出一瞬波動。同樣我亦察覺到切西利奈失了言,但她本人未作補充,我作為旁人也很難補充說明,聽著就跟強行解釋一樣畫蛇添足。

她或許自己有所反應,緩緩又道:「衣服比打仗前貴了很多,卻也未至於貴得消費不起那程度,至少一兩千買件毛衣還買得到。」

「嗯——」地球人遊客仔細端詳著切西利奈今天穿出來這件粉藍色羊駝毛短袖連衣裙,又留意到她腳下那雙綁帶露踭皮質涼鞋。我循其視線往下看,不禁咽下口水。她有一雙線條性感的腳,怎麼讚美也不夠。

「——可是您這件裙子沒理由才一兩千吧,工錢也回不來呀。」

剎那間,切西利奈臉色劇變,一剎那,對方卻捕捉到這一剎那了。對哦,她移民過來,從我第一次見她那時她就沒有工作,也沒必要找工作,甚至忘記了她提過在瑪希卡提亞那時從事服裝搭配工作。女裝價值幾何,我沒有概念,加上她可以去里奧家白拿衣服,也不用我掏錢買衣服給她。看她這反應,朱莉安娜這話,這件連衣裙絕對有相當價值,可能幾千?上萬?她今年三十一歲,遊客看樣子四十來頂多五十歲,極可能同樣知曉此裙價格,外頭賣得再便宜,也不可能一兩千。

「是不是首都賣得貴呢?杜姆有很多制衣廠,特產也有衣服,賣得便宜也正常吧,這市裡競爭本來就激烈。」切西利奈說。

遊客欲言又止,爽朗地說:「原子之神!難怪,我都沒想起來你們不落要塞可以直接收購聖托爾瓦德的皮毛類產品!難怪。」

此時,帕茲里奧娜開口,問道:「這得多少錢呢?有適合月球人碼數嗎?」

拜託,紫色皮膚很難搭藍色哎。

「有吧,大概。」

「您在哪裡買的呢?」

「平民區南區,之前我就住那一帶,至於有沒有貨嘛,不好說啦。」

有點奇怪。異樣,對話中充斥著濃濃異物感、違和感。同樣一款衣服,要說僅限納德蘭尼亞國內售賣絕對很多款式都是,這山裡所有流水線服裝製作出來全部有供應給腹地,游擊隊封鎖盤山公路兩個來月,腹地存貨不可能一下子就全線斷貨,更勿論首都那種大城市。退一步說全納德蘭尼亞又不止杜姆一座城市有制衣行業。換種形式說,這類款式在國外沒有賣嘛,這我就信。從首都來,首都什麼都有,沒見過這款式,近似款式總該見過吧。

儘管斷續推敲,總能將兩位遊客的真正身份推得八九不離十,說到底,但說到底終究只是推敲,個人之見,見解可無法作為真憑實據呈堂證供,口說又無憑。後來路上雙方均減少談話,步行約兩個小時,來到茶館。路上沒有遇見民兵,治安巡邏隊隊員倒見到兩次,民兵組織跟治安隊有些長久矛盾,提達視而不見,沒有向他們求助,我估計他們同樣不會向民兵求助,如果見得到的話,我這話倒不是說他好面子什麼之類,而是無法求助,大家都知道空襲、暴亂后各處大大小小武裝組織加班連連,疲於奔命,很難分得出精力仔細調查兩位僅憑市民猜測為聖托爾瓦德卧底便當作聖托爾瓦德卧底的首都遊客。調查亦早已結束,昨日民兵總部查了個底朝天也查不到什麼線索。說她們是首都遊客吧,至少我看著並不太像;說她們是卧底吧,手續、身份證明樣樣齊全,無懈可擊,拿她們一點辦法都沒有,萬一真是「決鬥者」阿隆索同門門生呢?由於沒有任何手段證明,被她們抓住,明面上只是五個步行經過之路人,暗地裡,至少我自己心知肚明誰才是被抓住,被控制住那一方。

提達道:「我們到了。」

他專門說這麼一句話未免多此一句,本地人大家都知道這裡是vivaladenterro,而外地人,只要會西班牙語字母,大家亦知道來到了vivaladenterro,不落要塞著名茶館、風力發電站、麥田。

兩位「遊客」來到門前,幾條街前便被麥田景色震撼到,連連感嘆自然風光。當來到茶館大門這條街上,又見到風力發電站與臨近建築物的風車,更是神色迷幻,令我不禁對其道:「風車哪座城市都有吧,首都應該更多才對。」

帕茲里奧娜率先緩過來,道:「確實哪裡都有,但還沒見過像不落要塞這裡這麼高的。」

我道:「可能因為在山上,附近又都是大山,少風,才高。」

「首都風車頂多就五六米,兩三人高吧。」

「那這裡得有二十人高了。」

「夠穩嗎?」

「有時南極風太猛會吹倒幾座,所以才建在麥田裡,塌下來也砸不著人。風大時,或者核能風暴時不會有人過來麥田裡頭耕田吧,從未聽聞過誰被風車砸到。」

簡單應付幾句,大家正準備進門,邁開雙腿,身後有人叫了提達一聲,所有人都聽到,並隨提達視線回頭望去。

叫住提達那人是位估計六十來歲的月球人大叔。提達與其相視,表情大變,由謹慎不安轉為自信安心。而雪弗爾與月球人大叔四目相接瞬間,我從那位陌生月球人目光中,全身皮膚表面感知到超越以往認知的殺氣。

「你認識他嗎?」我問提達。

「認識,那位是現任民兵組織團長。」

「他好像認識兩位遊客。」

「有可能,如果大家假設那個結果……」

提達意思十分明顯,即朱莉安娜實際確為新塞維利亞劍聖一事。

似乎提達很放心來者身份公諸於眾,並不擔憂被遊客們知曉。而兩位所謂首都遊客聽聞此人身為現任民兵組織團長,臉色突變,馬上又努力剋制住,朝我一視,留意到我正斜眼觀察著自己,尷尬地苦笑兩聲。

月球人團長走到近處,首先向我們三個本地人問好,西班牙語十分地道,明顯出身於貴族區,且家庭亦有至少一方能運用西班牙語。我對這種月球人抱有極大好感。團長接著用月球語對埃爾南德斯小姐問好,並且問她是否會西班牙語。埃爾南德斯回答說能完全聽明白,只是說出口並不太流利。

團長道:「兩位好,我名叫格安里斯洛梅·羅德里格斯,現任貴族區民兵組織團長。想必……兩位一定能賞臉和我這位糟老頭子……共坐一圍吧?」

羅德里格斯先生語調平靜,但在話語即將完畢時,其殺氣則釋放到最高峰,令人望而生畏。

面對如此挑釁,兩位女士究竟出於自信,或破罐子破摔,竟以同等程度殺氣回敬。具體如此放肆之理由不得而知,但殺氣、鬥氣之類個人主觀體驗並不足以當作任何證據,證據要物證,而非氣證。

羅德里格斯並未將埃爾南德斯小姐放在眼內,無視其殺氣,直面雪弗爾女士。

「久仰大名啊,劍聖。」

如此直白,令我們三位大驚失色,瑟瑟發抖,靜觀其變。

雪弗爾仍乍傻扮懵,道:「羅德里格斯先生,您也太看得起我了吧。確實,我師從朱莉安娜·德·拉·雪弗爾不假,但您因為我同樣叫朱莉安娜,同樣姓雪弗爾就硬將我當成劍聖,這榮耀來得也太陰差陽錯了。」

「那容我問一聲這位月球人小姐跟您又是什麼關係呢?妙齡似花,不在首都與年輕小伙談情說愛,與您這大姐來邊境要塞兵荒駝亂之地旅遊,閑出病來啦?」

「你們民兵態度可真差哦!」

「對著連身份都不肯公開示人的外國人,哪能有好態度呢?」

雙方針鋒相對,互不示弱。一方,雪弗爾篤定心水與劍聖之名撇清關係,另一方羅德里格斯先生頻頻進迫,局勢一發不可收拾。

「好啦!」

幾回合后,遊客女士希望退出爭論,繼續道:「你要硬說我是劍聖,那當我是外國人,是師傅朱莉安娜好了。哦,兩國打仗,來旅遊也不可以,也有罪了是吧?」

「你承認啦?」

「是啊,承認啊,我就是劍聖朱莉安娜,那又怎麼樣啊?」

「又怎麼樣?空襲攻城指揮官,你覺得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啊!?

「羅德里格斯先生!」我叫住他,道:「先生,『劍聖』朱莉安娜是攻城部隊指揮官此話當真!?」

團長即時張嘴作答,但雪弗爾搶在他開口,我剛說完,話音未落時發難,喊:「喂!這我就不可以承認了!況且我根本不是師傅本人!你們硬將我推舉成師傅也就算了,跟師傅同名同姓,是,全部算我錯,投錯胎了,好了嗎?滿意了嗎!?原子之神!從首都來這旅遊,被你們硬說成聖托爾瓦德攻城指揮官,這口氣誰他媽咽得下!?hijodeputa!決鬥!」

duelo!親耳聽聞此詞,圍觀群眾圍得更近,連茶館門口側著身看熱鬧的服務員也走到人群後排,神色興奮地看著挑起決鬥的這位地球人女士。此刻雪弗爾女士的殺氣達到令人膽寒的程度,如狼似龍地怒視民兵組織大佬。此人也許早對口角之爭有所準備,同時並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直面決鬥制度,表情十分複雜。不能怪他,倘若這位挑起決鬥制度的首都遊客正如大家推測那般,即等於要同劍聖頭銜者決一生死,算上等級優勢多帶一兩個人參加決鬥,極可能只會導致拉出決鬥場的屍體多一兩具而已。跟劍聖頭銜者決鬥,需要應戰者自身具備超凡實力與勇氣才敢回應此決鬥申請。一言既出,駟駝難追,莫講街頭巷尾這視界所見便足足二十大幾名群眾,在如此之多證人面前,若因貪生怕死拒絕決鬥,民兵組織恐怕就此名聲掃地。倘雙方位置互換,為了逼出朱莉安娜其真身,由羅德里格斯先生挑起決鬥,那狀況卻又大不一樣,雪弗爾女士完全有充足理由拒絕決鬥制度。現在民兵大佬先生先步步進迫,得理不饒人,再以氣勢壓倒遊客,逼遊客主動提出決鬥制度以證自己清白,究竟誰更有理,一目了然,至少一般群眾絕對會如此看待。至於雪弗爾是否有理,只有少數幾個人知曉個中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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