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significado

10 significado

進山頂醫院幾天,聽到許多消息,但不知結合經歷該從何處開始,以何處為頭從頭說起。

「按時間先後好嗎?」我問。

「嗯。」塔安應道。

而切西利奈則時刻盯住這位前來採訪我的民兵先生。

我對她道:「別緊張,都說了這是山頂,沒人敢亂來,敢亂來的人進不來。」

「哼!」

沒想到她還是個傲嬌啊。

「se?ortan,可以做筆錄了。」

「請說。」

「我的姓名可一定絕對保密哦。」

「先生,放心,我從未問過您姓甚名誰,您也從未提及過。」

「用外號吧,就叫外星人吧。」

「您不介意嗎?您……」

「因為是個混血是吧。」

「先生,我沒有其它意思,就只是……嗯,只是問問,保險起見。」

「沒問題,本人沒有問題。」

「收到,請放心,這又不是上報紙。」

「嗯……那天您也知道,一發石彈使許多市民恐慌,到處逃竄,最多人往盤山公路出入城關口趕。當時我背著這位小姐,大家討論著萬一是戰術,找機會給游擊隊混進市區的戰術,結果好的沒中壞的全中,全被我們說中了。游擊隊潛伏在麥田上層環路邊緣,全身灰色,蒙面,我猜是就位后才蒙面,不然走在街上可太顯眼了。游擊隊在攻擊我之前應該殺了幾批人,幾個到幾十個吧,將屍體扔下麥田后沿吊索又攀上崖邊等下一批路人經過。

大家全沒往崖坡上想,我們沒死完全靠運氣,真的,運氣,後面那幾個死了,天降殺手,沒法避。那兩個游擊隊一劍一個,砍頭,手法非常非常精準,削骨如削肉,之後分頭向兩邊衝鋒,首先瞄準我,可能優先殺男性,因為很可能會是戰鬥人員,所以趁其不備,正茫然時投矛先殺我。」

「但您很冷靜。」

「這是我第一次實戰,以前從來沒希望過有朝一天竟然會實戰。冷靜倒是冷靜,是胡利奈·勒·費教人教得好。」

「那位劍聖。」

「嗯,那位劍聖……老太婆。」

「請繼續。」

「我和那個游擊隊兩敗俱傷,當時手上沒有木劍和木矛,只有三把單發鋼筆火槍,她一把,我兩把。打中那hijodeputa眼睛,但沒射進腦汁里,有什麼辦法呢,又控制不了威力,更大威力那些就不能在文具店裡擺出來賣了。後來這位小姐姐對著他頭部補槍,被防住了。他正要站起身,有個民兵順著游擊隊那條吊索,應該是通過吊索,否則平凡人從十幾米高跳下沒死也殘廢。那位民兵有金屬劍——」

「您確定嗎?」

「金屬會反光,銀光,我還沒痛到失神呢,絕對沒認錯。」

「長劍是嗎?」

「應該是吧,具體有多長沒看清。」

切西利奈說:「長劍,少說半米長。」

塔安說:「那我知道是哪位先生了。」

「是哪位?我得好好當面感謝他。」

「se?ortiida·gow。」

「提達·高先生!」

「他住在藍雪礦場附近,具體得您自己去探聽問詢一下,畢竟民兵兩百來號人,不是每個人都熟悉,況且也不能說得太詳細。至於提達·高先生,我是真不知道具體地址。」

「gracias,等出院後去拜訪一下他。」

「請繼續,後來怎樣啦?」

「後來那位先生,哦,犀利了,從天而降!一劍捅死了那狗日的游擊隊!就這麼多啦,之後得由沃特曼小姐來補充了。」

她拉過我左手,撫摸著兩處缺失的位置,道:「前後一共下來三位民兵,第二位與那位提達·高先生聯手殺掉游擊隊后,往我們去往關口的反方向走。因為有市民受傷了,第三位民兵和我將『外星人』先生拖到上一層的醫院,之後做好止血措施,再抬到山頂來。」

塔安道:「本來按規定兩位是不能上來山頂醫院的。高先生說『外星人』先生戰鬥得非常勇猛,心想一定要救活他,派鷹飛上山頂醫院和鳳木醫院,通知兩所醫院將傷者轉到山頂接受最頂級的治療。」

「那真得更好地感謝他才行了。」切西利奈說,我跟著點點頭。

「還有嗎?」塔安問。

「劍聖和特萊克森先生在後面不知道隔著多遠,他們跟其他游擊隊發生戰鬥,劍聖死了。」

「原子之神啊,太遺憾了。」

「劍聖年紀老了你也知道,特萊克森先生曾經加入過民兵,作為混血人種,五六十歲仍有很強身體素質,劍聖首先被砍成兩半,廠長跟其過上幾招,因為技不如人,身中幾劍或者幾矛吧,還好沒中到要害,失血很多,但救回來了。」

「原來如此。」

「之後也就這樣了,如您所見。」

「感謝兩位配合。」塔安說完,便起身道別。

病房裡又變為二人世界。塔安剛離開,切西利奈即刻主動擁上來一頓熱吻。

「總說我想色色的事……」

「嗯?」

「你不就……唔……」

不就比我更色嗎!?

當親身體驗到戰鬥,戰鬥過後,自己活著,活著回到日常生活才體會得到以前曾不屑一顧,周圍嫌棄的生活有多麼難能可貴,千金難買寸光陰,而人一旦死去,也就同時失去了繼續享有光陰這項概念的資格。活下來,使我懂得要珍惜所有自己該珍惜之人。同時我也更憎恨這個國家,一群飯桶!不落要塞?就這?就憑這也配叫所謂不落要塞?鷹軍說飛就飛,毫無策略,單鷹實力又懸殊,被拼個一乾二淨,市裡現在飛著的全是些信鷹,再來一次空襲啊,怕只會任人魚肉而已!好在防禦部隊仍然駐守著平原,矛機營地保持原樣,算叫不幸中之萬幸,步兵們有點戰鬥實力,但當然聖托爾瓦德醉翁之意不在酒,沒全力進攻,可能也只是裝裝樣子。無論怎樣分析,戰況已定,無謂馬後炮,況且我一個市民又無法改變什麼。儘管失去大部分戰鷹,杜姆暫時算叫守住了,游擊隊亦被悉數消滅,總共十八個人,活捉四個,獲得安寧,哪怕很可能稍縱即逝。

此時布里托雅敲門,未經同意便進入二人世界里。

切西利奈裝作沒留意房門已開,仍舊與我相擁,彷彿對布里托雅宣示著主權般,毋須言語也知得到她此時此刻心裡想著什麼。原本,住院做完縫合手術蘇醒那天還沒什麼,結果傷口癒合得越多,她就越毛手毛腳。頭三天有人來時還非常緊張,到今天竟如此放肆,明目張胆。但,她越是這樣我對她的好感值就越是漲得瘋狂。沒辦法,沒人拿我有辦法,我天生喜歡這種女性,而這位沃特曼小姐偏偏是這種女性。

「唉,你們啊。」

「我們怎麼啦?」

「二哥!」布里托雅向著我,「你要不要那麼興奮啊,我在門外頭從頭聽到尾!」

「啊?有那麼大聲?」

「連那位採訪先生也對著我笑得很尷尬!se?oritawaterman,你這樣啊,搞得病人興奮過頭爆了血管我可饒不了你哦!」

「好啦好啦。」切西利奈走過去抱著布里托雅,說:「了解,收到,我會注意了。」

一個身高兩米出頭,切西利奈身高一米七七,兩個女人抱成一團使這身高差尤為明顯。

「四妹——」切西利奈嬌滴滴地叫。

我猜布里托雅對此類行為亦無抵抗力,被吃得死死,一時手足無措。

布里托雅無奈地道:「偉大意志啊,我們都是姐姐,我下邊還有個弟弟呢,怎麼好像多了個妹妹一樣?究竟誰才是姐姐啊。」

顯然,我與切西利奈都屬於並不太容易與之親近的性格類型,但當發生某種契機促使互相有親近機會時,便接納對方其之存在,並且熱情如野火般迅速擴散,成為其身邊、內心獨一無二之存在。用時下流行之說法叫做「高冷」,其實並不難理解我們,我們只是把平均地分給一百位親朋好友的感情集中到為數不多,寥寥無幾,少數幾個人身上,所以才如此激烈地迸發著自己的感情。感情總量是恆定、固定的,而分給每個人的感情卻是浮動,不固定的。不是我自賣自誇,像我和她這類人絕大部分都同時擁有極高的忠誠度。這是,在一個人身上投入太多感情份額,可不是說收回就收得回那麼簡單。正因回收感情很難,不如索性繼續擺放在其身上。這便是我對所謂情感,又或可單一地稱為愛情忠誠度之見解、詮釋。

「不好嗎?多一個妹妹。」

終於找回一點戰爭之前日常生活的線索了。

我接著道:「切西利奈已經是姐姐了,想體驗一下當妹妹又有什麼問題呢?你有兩個大姐一個大哥,多一個妹妹不好嗎?」

「也好,也好。」布里托雅無奈地放下身上的架子,拖著切西利奈坐到床頭邊一張皮製沙發上。切西利奈坐到四妹大腿里,陷入她懷中,圍著她亂親。

「偉大意志啊。」布里托雅再度感嘆道。同時口非體正直,雙手環著她,像哄小狗崽那樣悠悠地搖著地球人小姐。也許連日來照顧我,寸步未離醫院,被如此搖晃,像嬰兒躺到搖籃里,沉沉睡去。

「今天家裡什麼情況?」

「市裡還好,家裡也都好,一切正常。明天要為劍聖舉辦葬禮了,你能出席嗎?」

「我認為不太有可能出席,身體從頭到腳還麻得很。」

「是嗎……」

「找得到老太婆其他親戚嗎?」

「掌握到她有個弟弟在加加林當體能訓練教練,但目前全市戒嚴,不準所有人出入。經過游擊隊那次后大家都不太敢出門,生怕有幾條漏網之魚盯著自己。老爸已經派信鷹去加加林聯繫阿姨弟弟了,還說明了戒嚴情況,希望他等日後解除戒嚴才過來掃墓,理解杜姆這裡發生著的事。」

「如果有日後……」

「阿姨有遺物留給我們喔。」

「呃!?」

「還有遺書。」

「有遺書不出奇,她都七十歲啦。」

「吶。」

她將一塊十厘米左右,側邊卡著顆推鈕的金屬塊放到我只剩三條手指的左手手心裡。

「這是什麼?」

我看不到是什麼,只知道這東西是金屬,只有金屬才能做出這種體積這種重量。

「邊上那推鈕,你往前推。」

左手緊握,拇指用力,推不動。

「不行,我手還是沒力。」

「還沒脫離麻醉啊?」

「你來展示展示嘛。」

「嗯。」

布里托雅動作謹慎且緩慢,未來二嫂在自己懷裡熟睡,諒她一直不知疲倦地守候著二哥,理所應當將動作放慢,以免驚醒這像小狗崽般嬌小的地球人小姐。

以上是我根據接觸她二十四年時光得出的推理。

是一塊不知用何種手段染成紫色的金屬塊。側邊推鈕咔咔聲響,因為有點虛位。表面雕刻著一位女士,地球人女士,眼睛比較窄,我沒見過這種地球人,並不漂亮。此外,表面比較多因時光久遠自然產生的磨耗,看上去有點舊,滄桑,但沒有什麼使用痕迹,我說不出具體哪點分得出使用老舊和自然老舊,所有物品都會老舊,差別很明顯,位置不一樣。

她拇指施力,將推鈕往前推,只聽嚓一聲脆響,射出尖刃。

「金屬短劍!?原子之神!」

「我不知道這東西該叫什麼,聽都沒聽說過。看樣子,是一柄短劍。」

「這給我嗎?」

「指定是留給你的。不過裡頭金屬彈簧已經壞了,我去煉金房定製幾套強化獸筋裝了上去,目前能正常彈出來,但不保證什麼時候要重新換筋。」

知道是金屬短劍,親眼看到實物,霎時渾身是勁。

「推鈕往後拉能收回。」她說完,示範如何收起短劍劍刃部分。同樣嚓一聲,瞬間縮入劍柄。

「謝謝。」

「遺書要讀給你聽嗎?」

「我想聽她讀。」

「呵,呵呵呵,得,我懂,地位一落千丈了,呵呵,什麼兄妹之情啊,呵呵。」

「你從哪學來這種話啊?雖然我不否認啦。得了,我自己看吧,起碼舉起一張紙力氣還有。」

「呵呵,那你自己看。」

不僅地位,語氣也一落千丈。

她將病床搖起,使我癱坐著,眼球往下即可閱讀到那張沉重的紙片上的文字。

遺書內容很短,沒有任何煽情話語,彷彿同交代工作寫報告一樣。

——「我今年六十九歲,再過五個月七十歲。習武一生,上過段時間私教,卻寫不出什麼東西,長話短說。首先布里托雅,你是我最得意的門生,我這老骨頭怕是沒多少日子再指導你了,千萬別死,活下去,照顧好二哥。」

短短几句話,明明譴詞造句毫無文筆水準可言,明明……明明……屌你滷味,臭閪老太婆,砍掉我一小塊耳朵,拍拍屁股說死就死……

眼淚持續地涌到眶邊,使視界朦朧,糊住紙上自己的名字。

往下看,往下看……

——「……你跟布里托雅截然不同,我很想教你毒殺、暗殺,可是我不能私自教貴族子弟這種骯髒的技藝,而且你過來那天說過只學習投矛和短劍,那我肯定得尊重你個人意願。當然,教打火槍屬於贈品,畢竟兩年,我收了你們家上千萬了。

當你們看到這封遺書時,我絕對死透了,所以來倉庫小屋翻箱倒櫃。遺書下邊那個木箱裡頭是給你們的永別禮物。

長劍是我本來想送給女兒的決鬥勝利賀禮,但結果你們也知道,可能還親眼看到過那場決鬥。給布里托雅。

短劍則是我從一個走私商手裡買來的。這東西,我年輕時在外國見過一次,一個市長家裡有一柄差不多,我猜結構原理差不多的短劍。難得見到,就買下來了,你猜猜多少錢?算了吧,你還是別猜了。這珍稀玩意配得上你這埋得比核避難所還深的金塊。

金子總有發亮那天,但我倒希望你們繼續埋在地下。

祝你們一生平安。」

「hijadeputa……hijadeputa……唔……唔,屌你滷味,屌你滷味……」

我猜自己哭得跟殺豬一樣。不知哭了多長時間,切西利奈僅對我一人生效,帶有治癒魔力的聲音隨著小手,一同觸碰到我。我知道她在對我說話,但聽不清楚說著什麼。她並未放棄,不斷地對我說話,柔軟的手掌如不落之日般溫暖著全身。

「你哭得很厲害哦。」

終於,終於聽得清了。

「唔……老太婆……」

「我知道,我明白。」

布里托雅已經離開了。她用力將我拉起,而我亦配合她,用力繃緊肌肉,保持身體角度,等她往後背墊好枕頭與毛被。

「寧……寧願……」

「抱抱。」

她將我抱住,但混血體形對於她實在太大一隻,抱不完全身。即使這樣,心意亦完全地傳達到了我這邊。擁抱了很長一段時間,情緒終於平伏,我說:「寧願不要什麼金屬短劍,我……寧願不要什麼……也不會再背地裡叫她臭老太婆了,我想換她繼續活著。」

「嗯。我跟劍聖沒說過幾次話,但她很喜歡你們兩兄妹。布里托雅說劍聖心裡把你當兒子,只是沒有表現得很明顯。」

「是嗎!?」

「布里托雅說劍聖悄悄跟她說的。」

「可我根本沒為她做過什麼。」

「不需要特地為她做什麼。她是本地人,有很多同齡朋友,但朋友替代不了年輕人。」

「原來如此。」

「你跟她經常閑話家常,這就足夠了。」

「就這?這就足夠了?」

「足夠了,我判斷足夠了。」

「唉。」

「就把這柄短劍當作她本人吧。」

「唉,她也只有這柄短劍留給我了。我不知道要多少錢,難道我買不起嗎?偏要,偏……偏要送這些……」

「要找店定製個皮套掛腰上嗎?」

「出院我們再去吧,一起去,去哪裡都一起。」

這柄短劍雖被時光刻上不可恢復原樣的痕迹,劍刃只有為數不多之處輕微崩口,可見很少被使用,用也不會重度使用。如果這傢伙是些在史前很常見的金屬刃具,此時應該渾身破爛了。

「布里托雅那柄長劍應該也得不少錢吧。」我問道。

「不知道呢,她沒帶出來,也沒機會提過,看得出她為劍聖悲傷同時為得到一柄金屬物件開心。悲傷與開心,挺矛盾的。」

住院幾天,來探望我的人很多,布里托雅剛來過,還有皮洛特先生、父母、密卡薩夫人、特萊克森父子、幾位貴族朋友。對於我的交際圈來說很多了,越來越不想和人打交道,以前幾個要好的朋友之間漸漸淡卻,平時,近幾年來往很少。目前交情很好者只有里奧·特萊克森、胡里安·帕爾克、迪亞米奈·加德納森三位。里奧和我同住貴族區,經常來往。和另外兩位以前也經常來往,但自從攻城開始以來便音訊全無,不知道兩位是生是死。假如遭到不幸,那他們家人應該會想方設法聯繫上我才對,對於他們兩位平民,能認識一個六級貴族子弟是條大人脈。既然沒有任何通知,那定然還活著,在城市哪處角落活著。

因為住院,我和眼前這位外國人小姐姐進展飛快。曾經試探著對她伸出咸豬手,不免一頓訓斥,如今再伸出咸豬手,她反而變本加厲地向我伸出她的咸豬手。

窗外有時下雨,下小雨,下大雨,雨季已經到來了,陰雲遮住不落之日,整片山頭旋即陷入黑夜,溫度亦隨雨季到來緩步提升。

「怎麼了?發獃發得那麼專註。」她問道。

「你真是太漂亮了。」

「怎……!?」

只見她臉色發紅,巴掌如雨點般拍在我肩上,說不出話。

她很喜歡這邊的連衣裙款式,從里奧那裡,特萊克森紡織廠里拿來好多件,說連衣裙哪裡都有得賣,但這山頭專有特色之花紋設計只有來到要塞才第一次見。她很喜歡穿連衣裙,我則很喜歡欣賞穿著連衣裙的地球人女性,而她喜歡真是太好了,加分加得跟核彈爆炸般誇張。

「得給這傢伙起個如雷貫耳的名號吧?」我問道。

「問我?這傢伙?」

「短劍啊,你給起一個嘛。」

「這可是劍聖留給你的寶貝,當然得你給它起名號啦。」

「我就是想不到,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會有金屬短劍啊。」

「吶,不如問問那位救了我們命那位民兵?聽聽他意見,他那柄金屬長劍叫什麼,參考參考。」

「也好,出——」

腳步聲急速接近,房門打開,眼見一位小姐現身,神色嚴肅。

「關好門窗,人千萬別到室外去!」

陌生小姐說完,即時轉身離去,去打開其它病房門,對著其他住院病人說同樣一句話。切西利奈起身關好門,快步走到窗前從木板空隙往外細看。

「天太暗了,什麼都沒看見。」

「那位小姐你見過嗎?」

「見過幾次,負責醫院保衛工作,像是個頭頭。」

「能用劍嗎?」

「嗯。」

「短劍你先拿著吧。」

「嗯,單發火槍我也拿著呢。」

危機來臨時,我們交流便突然間簡略許多,並且沉著、穩陣,極短時間之內把相互思想傳達給對方。她與許多生活在和平國度的女性截然不同,不會驚叫、發抖、乏力,只會想辦法應對危機。

「每次說到單發火槍這詞,總會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你對那hijodeputa游擊隊開槍那一幕,毫無遲疑哦。」

「在棉蘭島生活過,是這樣啦。」

「後來打完仗好很多了吧。」

「仗是打完了,治安卻差了,那地方,怎麼說,本來也不想住下去了,對年輕女性來說並不是什麼好地方。」

所以掌握些防身技巧很有必要,下邊她沒說,下邊意思就這樣,不用說都能意會得到。

「你真是位可靠的小姐姐。」

「嗯……你這外星人!外星人!」

「唔……」

嘴唇被嘴唇封住,她每次害羞時要不是打我,要不是吻我,已經摸透了,太易懂了。正因如此,每次我想被她主動親吻,或者皮癢想被她打時,便會特地說些肉麻的話。儘管,這一句小姐姐哪裡肉麻了,我沒想明白。

平時很安靜,關著門時聽不到什麼聲音,我還以為隔音很好,這時各間病房都有人走到過道上三五成群地討論外頭髮生著什麼事時,聽得一清二楚,切西利奈同時得知病房隔音很差這真相,羞得周身發抖。房對房,關著門時確實互相無法聽到內容,而過道則聽得清清晰晰,更莫論我們打情罵俏鬧得略嫌大聲了,如此想來,目前房門緊閉,不失為一種避嫌之策。

房門響起敲聲。小姐姐聞聲,輕輕地咬了一下我的舌頭,回到沙發上。

「請進。」她說。

來者竟是布里托雅跟里奧。

「呀,里奧。」我說。

「hola,chincar。hola,姐姐。」

自茶館那天,游擊隊那天以來,頭次兩家人,兄妹,姐弟,四人聚集。以前我想撮合他們兩個來著……

「我又回來啦。」布里托雅笑著說。可我們兩個都留意到她背上,用皮帶穿過胸腰,綁掛在背上,從肩膀上露出來的劍柄。

小姐姐。嗯?長劍?絕對。不妙。嗯,不妙。

眼神交流結束。

切西利奈放鬆心情,問道:「你們兩個怎麼一起過來啦?」

里奧道:「我剛上來山頂,真他媽嚴查,查完這樣查那樣。前後搞完手續,想去吃塊稞米餅,一進飯店門就見到布里托雅,然後都吃飽了就過來醫院了。」

「你過完崗哨才進飯店?」我問。

「山頂就有飯店。我明白你想問什麼,viejaamigo,外頭又遭攻擊了。」

「hijodeputa,又來?那麼有精神啊?」

切西利奈問道:「短劍可以偷偷帶進來,你背上那東西又是怎麼帶進來的呢?」

布里托雅道:「緊急情況,醫院本來要暫扣保管,剛才我進來就交給他們保管過了,但這似乎非常嚴重,臨時允許攜帶武器進來避難。」

「看來外頭局勢升級得很快哦。」里奧道。

「看來?」我問道:「看來是什麼意思啊,你剛從外頭進來哦。」

里奧道:「正吃著餅,一個月球鬼衝進飯店,看著像是保安還是什麼鬼,反正穿著公職制服,大喊幾句,喊完轉身就走,我沒聽明白,布里托雅聽到,說攻城,喊人去避難。」

「傻閪月球鬼。」我道。

「傻閪月球鬼。」里奧重複道,並說:「是差點能聽明白,但那鬼頭語速太快,十幾條舌頭喝哧喝哧一堆,舌頭都翹到腦里去了,誰他媽聽得明白。」

「只說了攻城嗎?」我問。

「出門那下,變焦往山腳那看過去,什麼都沒看見,太暗了,連特區圍欄都沒個影。」

「我也沒看見,」布里托雅道:「連照明火光都沒有,夏季第一場大雨,都沒準備好。」

「防禦部隊呢?」我問。

里奧道:「據說排好防禦陣勢了,之後怎麼樣嘛,我們都進醫院來了,也沒辦法知道了。」

「飯店很多人嗎?」

「很少,總共也才六個。」

「原本山頂特區住戶也就那麼幾十戶人。」

廠長身負重傷,前幾天里奧過來探望我時情緒低落,但他能很快地調整情緒,受了重傷,並未身亡,只要一息尚存,希望在明天。因此,各位均能與其比較自在地交談,然而大家心有靈犀,保持思路清晰,儘可能不脫口而出關於廠長的一切話題,以免萬一烏鴉嘴,至少我和切西利奈已經深有體會,並且我付出了代價。

切西利奈對布里托雅期待地問道:「小妹,看看好嗎?背上那,沒錯,看看嘛,反正大家等打完仗又沒事做。」

半推半就,布里托雅舉起右手伸往左肩,膊頭一斜,抽出長劍,寒刃頓時折射著房間四角藍雪燈之光亮,殺氣使空氣凝成顆粒。

「喔……」

實在是非常漂亮的一柄金屬長劍,雙開刃,有少數幾處劈砍交鋒造成的崩口,長度接近一米,至少有八十厘米,鋒刃上有波浪形花紋,像是由多層壓制而成的強化木。劍柄嵌有寶石,做工考究,透明寶石接近燈光時,越是七彩艷麗。

「它有名號嗎?」切西利奈問。

「我給它起了名號,就叫juline,以此紀念她。」

我說:「這名號很好。」

「你也馬上給短劍起個名號嘛。」

「沒頭緒呢,想等出院後去拜訪一下救命恩人,到時交流交流,以後再定。」

里奧欣賞完長劍,便問我:「viejoamigo,你那柄也拿出來看看好嗎?」

「在你姐姐手上呢,」我說:「麻醉效力未過,全身軟,劍都出不了。」

「什麼叫劍都出不了?好姐姐,看看吧。」

切西利奈一直握著短劍,便展示給大弟弟看如何彈出劍刃。里奧驚嘆道:「如此精妙,鬼斧神工。」

布里托雅道:「之前從來沒有了解過,根本沒設想過自己能有一柄金屬劍,也從來沒想過買一柄,從來沒了解過價錢,不知道這些史前武器價值多少。近幾天在外頭問了幾下,當然沒有拿這柄長劍去問哦!只是問一些可能有手段收到史前物品的商人……」

「得多少錢!?」里奧心急如焚。

「竟然沒我們想象中貴!」

「那到底要多少錢嘛!」

下一句話便是「我也要買一柄」吧。里奧有時會對些莫名其妙的東西發生興趣,但我沒想到他對金屬利刃也有興趣。這東西花錢可厲害了,但坦白講,沒多少必要性吧,專門去買,花大錢,整條街都知道哪家有位公子整來一柄,也就僅限於知道哪家有位公子整來一柄,很有錢,僅次而已。金屬利刃對練過幾招的人有很強的實用性,比強化木有韌性,不會直接斷成兩截。里奧家有錢,但對於其是否具備經濟實力買得一柄史前金屬刀劍,我表示懷疑。

布里托雅道:「我這種長劍大約四千萬到兩億。」

大弟弟突然沉默。按四千萬計算,也頂他家紡織廠一年營業額了,甚至兩年也完全有可能。製造業嘛,賺多少錢完全看當年需求,存在著浮動範圍。

「這柄呢?」我問。

「太罕見了,」布里托雅微笑著道:「所有商人都沒聽聞過有這種帶彈性伸縮的史前短劍。」

「如果找工房拆開來應該可以仿造吧。」

「換獸筋那時已經拆開過了呀,仿是可以仿。」

「里奧,如果仿造得出來,整柄強化木短劍也不錯啊。」

他受到的打擊很大,一想到一柄原版頂自己家年收入幾倍,整個人心情當即跌落谷底。

「嗯,嗯,好。」他無精打采地敷衍道。

為了取回輕鬆氣氛,在座各位男士、女士中沒有在最近失去重要之人的沃特曼小姐肩負起此重任,將交談氣氛拉回正軌。不久室外烏雲更加濃密,先前透過木板欄窗仍有些微不落之日之餘光畏畏縮縮地穿進病房,現實則徹底消失,室外被墨汁染得漆黑一片,並不時傳進耳里,那些因久違的黑夜而歡呼的市民的叫喊聲。降雨量隨著世界沉入深淵而更加之大,雨聲完全掩蓋住人聲,嘩啦嘩啦,像想把這座山頭淹沒般,下得那麼瘋狂。

大家聊得很專註,與相熟者聚到一堆,快樂不知時日過。布里托雅表示有點餓了,提議詢問一下醫院飯堂有沒有飯菜提供給來訪者,因而又發展成一段對話。

切西利奈道:「有呀,我不都在醫院裡住五六天了嘛,只要付錢,管飽,你是美食家嗎?」

「不是呢,能飽肚就好。」大妹妹答道。

「那正好,醫院伙食管飽,味道嘛,一般般吧,美食家嘴刁,還好你不是。」

「聽你這說法,有什麼故事啦?」

「倒談不上叫什麼故事,只是前幾天附近有個人,同樣是患者吧,那邊,對過去四五間病房有個患者因為伙食差了點吵得整層樓都聽得到。」

「我會去吃點美味,但這打了一段時間,要求總不能太過分吧,有得吃就不錯了啦。」

我道:「嗯?什麼意思?游擊隊沒了吧,盤山公路拖到現在還沒開?」

布里托雅道:「開放啦,只是物資一下子沒供應得上來。」

里奧道:「之前封閉得太久了,許多原本安排拉進來的物資大部分又拉去其它地方了。好了,搞掉游擊隊了,呵呵,黑水湖那邊打到飛起。這一打起來,更多物資拉到黑水湖去,同之前封閉沒什麼兩樣!」

我道:「哎,按這安排,怕是湖區到頭來才是主戰場吧。」

「兩位先生!」布里托雅打斷道。

里奧道:「失禮了,哎,總會無意地往打仗那方面講。那沃特……姐姐,飯食是要院方派人送過來呢還是得自己去拿呢?」

切西利奈道:「病人和留院照料者份會送過來,探望者得自己去拿了。」

布里托雅道:「我們去拿吧,或者吃完再上來。」

「嗯。」里奧應。

兩位探望者離開病房后,切西利奈又撲到我身旁。

「你不認為他們很襯嗎?」我問。

「而且門當戶對。哎,卻偏偏門當戶對。」

「哎!?」

一言驚醒夢中人,我確實一直以來忽略了他們兩人的身份與責任。或許只忽略了里奧的身份,至於布里托雅,心知肚明。

「說得有道理,」我道:「嗯……其實身份上可以是可以,只企業方面嘛……沒法合併,總有一方要找新繼承人。」

「咦?哦,是,對哦,合併。」

「話說回頭,想撮合是一回事,他們兩個之間有沒有意思擦點火花又屬於另一回事了,強扭的瓜不甜,我看來里奧可能沒有意思。」

「我倒覺得大妹妹有點意思,就是知道自己只能找入贅貴族,才沒將感情流露出來,乾脆扼殺掉。」

「那我,按道理,是要入贅沃特曼家了吧。」

她驚訝地望著我,剛要舉起手,卻馬上放下手,嘴唇塞住嘴唇,雙手輕柔地撫著我後背。

「說這些太快了啦……cabrón……」

根本不快,根本就不快……

現在這個姓氏,這個家族的這個姓氏根本不屬於我,不限於我一個人,大姐、三妹、五弟,加上我,四個人,五個兄弟姐妹里有四個人遲早會到別人家去,並自願改成別人家姓氏,不改也可以,結為連理時可改可不改,只是我想改,我希望自己改,至少我會改成女方家姓氏。

反正都一天抱到完了,一天親到完了,索性想到什麼便放膽說什麼。

「我特別喜歡你,想跟你姓,入贅沃特曼家,你有意見嗎?」

「唉。」

她彷彿思索了一會,道:「這算是求婚嗎?」

如此反問,令我驚覺自己方才問了個不得了的問題,只好硬著頭皮,不成功便成仁。

「是。」

身體內部似乎被微弱的電流四處遊走攻擊,然後電流越來越強,甚至感覺到痛楚。

「太快了啦……」她激動地說:「你想清楚,徹底地想得清清楚楚才好說出口呀……你只是……我喜歡你呀……你只是因為跟我……受傷被關在病房裡,被封閉固定在這房間里才……」

電流使麻醉效力暫時性地降低,我伸出右手,摟住她,真是好小一隻,然後拉開她,見她眼角含淚,但神情麻木,雙手仍持續不斷地將電流衝進我的身體。

「兩天後,兩個星期後,兩年後,我依然會說同樣的話,依然只對你說同樣的話。我們難道不是以成親為前提交往的嗎?難道單純只是我單方面會錯意?」

「我才照顧了你幾天。而且你也並不了解我……」

「ceciline。」

呼喚她名字時,她的瞳孔中閃出一絲轉瞬即逝的異光。我手臂壓著她,扣住她,吻她。我全身乏力,但她沒有掙脫,淚水不住地流出。

沒有哪一對有情之人從一開始便了解對方了解得有如各自指掌一般。從時間上來看我如此說確實為時甚早,早得過了頭,她會有如此反應亦實屬情理中事,認為我這並不屬於愛情,甚至也不屬於感情,單純只是移情效應,待出院,甚或打完仗,大家各自的生活、日常回歸回正軌時,此移情便消失得無蹤無影,正如其悄無聲息地來,虛無縹緲地去、消散,無跡可尋,無據可索。她怕失去,所以怕得到;我也怕失去,但並不怕得到,相對來說我更怕失去多一點,應該是我更怕失去多一點。煉金學里等價可以不交換,不等價也可交換,但情感容器則講求等價交換,或應說成等份交換,她不知道自己將會失去什麼,所以不敢接受一切看似將來會輕易失去的感情或物質。但是,她欣然接受了密卡薩夫人之財產繼承權,再接受來自我的感情又有何不可呢。

「你覺得自己有朝一日會像離開瑪希卡提亞那樣離開納德蘭尼亞嗎?所以千方百計地抗拒嗎?」

「如果我會呢?你會和我一起離開嗎?連去哪裡都不知道,沒有想法,沒有計劃,身邊只有互相和一大堆錢,連能回去的家都沒有。」

彷彿話裡有話,催促我即刻要為未來不知何年,何月,何日發生的事作出決定。

「你明知我恨這個國家,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想目睹這個國家被毀滅,成為一片廢土。我們可以去聖托爾瓦德,去新塞維利亞,去利斯,去南極!去南極!去任何一片遠離月球鬼的國土。去聖托爾瓦德就很好,地球人主義,雖然是地球人主義,我只會西班牙語,但我可以學瓜拉尼語,入鄉隨俗,是嗎?到聖托爾瓦德去。」

電力達到更高輸出,應該是她放電能放出的極限。我強忍著劇痛,意識開始模糊。但最終我成功地捱過電擊,她沒能把我電得昏倒過去,捱到她將全身電力放得一乾二淨。

「teamo。」我說。

「cabrón!chincar!」

她終於扔掉盔甲,哭得如核能風暴般激烈。淚水與甘露一同流進我的身體,連苦澀也變得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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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情第一部不落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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