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玉蘭 (三)

第四十四章 玉蘭 (三)

第三天,李四繼續和余玲熱聊。

這天晚上,他們聊的話題是有關信仰的問題。

他們是這樣開始的,余玲說:「阿博,我這邊昨天晚上下了一場大暴雪。今天起床推門一看,外面全被白雪覆蓋了,外面院子里的雪都沒過了膝蓋。你肯定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雪,我一會出門時,發給你看看。現在的普林斯頓就是童話里的冰雪王國,我期待著在這裡上演一段冰雪奇緣。你說我的期望能實現嗎?」

「小圖,有了冰雪王國,冰雪奇緣還會遠嗎?」李四笑問。

「阿博,我也是這麼認為的。緣分這東西很奇妙,說來就來,擋都擋不住。」遠在天邊的余玲紅著臉說,少女般的羞澀暈紅了她那渴望愛情滋潤的臉頰,多年未曾有過的心潮起伏的感覺油然而生。

「小圖,我覺得緣分也需要去爭取,去努力,需要雙方相向而行。」

「阿博,說到緣分,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有什麼問題,你問就是。」李四笑說。

「你有宗教信仰嗎?」

李四沉思會說:「我也不知道我是有信仰,還是沒有信仰?說沒有吧,好像又有。我信鬼神,有時還很迷信。說有吧,我又不知道我信仰的究竟什麼?」

余玲聽了很是納悶,反問道:「你真是個矛盾體,你自己信仰什麼你會不知道?」

李四本不想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他覺得信仰本身就很虛無,如何能用有和沒有來辨別?更何況所謂的信仰並不是單一的,不一樣的環境、不同的場景、多重的人格、複雜的人性,可能會受不同宗教影響,從而產生連自己也無法辨識的信仰。這究竟是真信仰,還是假信仰?估計很多人都無法回答得清楚。甚至還有很多人,看似信仰這,其實內心深處卻信仰著那。李四身邊就有很多這樣的人,他們表面上信仰馬列主義,實質上卻對神佛頂禮膜拜。李四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無法分辨自己的信仰。

李四不想掃她的興,於是故作深沉答道:「如果非要說信仰的話,我想我的信仰有兩個,一個信仰是想辦法賺錢,另一個信仰是佛教。」李四話音剛落,又自言自語說:「但佛教承認鬼神存在,不信鬼神。而我既相信鬼神存在,又信鬼神。我這還能算是信仰嗎?同時,我又深受唯物主義思想影響,相信世界是唯物的,不是唯心的。小圖,你說我這又算怎麼回事?」

余玲被李四這番話繞暈了,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她思考一會說,糾正他說:「賺錢不能算信仰,佛教是。」

「我是個商人,我想賺錢也是我的信仰。」李四固執己見說。這句話,是吳明對他說的,被他借用了。吳明原話說:「商人以賺錢為目的,商人的信仰就是賺錢。」

余玲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和他繼續糾纏,她說:「信仰的概念不是你說的這個樣!那你是虔誠的佛教徒嗎?」

李四細思后說:「我不是虔誠的佛教徒,只是相信因果關係的存在。種什麼因,結什麼果。現在我們所經歷的一切,都是之前因的果,也是之後果的因。」

余玲聽后甚是欣慰,勸導他說:「阿博,人活著需要有信仰,信仰才是無窮的動力。」

「小圖,我承認信仰的力量確實存在,但我覺得希望和夢想的動力也是無窮的。如果一個人沒有了希望,沒有了夢想,那是非常可怕的,比信仰的毀滅更可怕。」

「阿博,信仰不會毀滅,也不可能毀滅。它是一個人與生俱來的,和他的血與肉融為了一體,至始至終都存在著。」

「小圖,我是個現實主義者。我相信現實,更關注眼下正在發生的。至於,精神層面的信仰,有總比沒有好,我不排斥。甚至,我打心眼裡還佩服那些有信仰的人,像很多的先驅、先烈,他們為了自己的信仰拋頭顱灑熱血而在所不惜。」

「阿博,你能這麼認為,我很高興,」余玲笑說,「我和你討論這些形而上學的問題意義不大,你關注的是形而下的具象問題。阿博,我是一個有信仰的人,所以剛才才和你討論信仰。」

「小圖,這點我猜到了,只是不知道你信仰什麼?」

「基督教。這和你信仰的佛教不衝突吧?」

「沒什麼衝突啊!無論是基督教,還是佛教,亦或是其它宗教,都是人的一種精神寄託及對人的終極關懷。我覺得絕大多數宗教都是探究哲學層面的人類終極價值,宣揚普世價值,倡導對人的無私大愛,都是提倡真、善、美的。所以,我認為宗教與宗教之間是完全可以共存和彼此包容的,甚至兼容並蓄,而不是互相排擠、敵視。」李四回答說。

余玲說:「話雖如此,但宗教之間還是具有一定排他性的,它們並不像想象中那樣,或者完全像你剛才所說的那樣『兼容並蓄』。」

李四說:「宗教有差異很正常,關鍵還看信教的兩個人——你和我。我們之間雖有文化差異、學識差異、信仰差異、工作差異及家庭差異,但主要還在於你我能否從心裡認可、接納、包容對方。如果我們能尊重彼此,發自內心的,就沒有任何問題。」

余玲說:「我們就尊重差異,求同存異!」

接著,余玲打了一段長長的文字發給李四說:「每個人的信仰可以不同,但對愛和自由的追求卻是一致的。我就擔心我的信仰會成為你我之間難以跨越的溝壑。年輕時,我的想法很單純,過於理想化,我就想找一個和我有共同信仰的人。但經過幾次的嘗試后,我最簡單的願望竟最難實現。同教中人,雖然信仰一致,但沒有學識的人,和我在思想上無法交流。非同教中人,你知道我是在大學教書,身邊有文化、有學識的人不少,但他們中的很多人思想固化,自認老子天下第一,因而有很強的排他性。他們有的人對不同信仰的人存有異見,總會用異樣的眼光打量我,而不是像他們所標榜的思想自由、言論自由、信仰自由,更像一群衣冠楚楚、妄自託大的虛偽症患者。他們中尸位素餐者甚多,每天渾渾噩噩混日子。還不乏論文抄襲、學術造假者。更有師德師風敗壞者,借師生關係之便,行衣冠禽獸不如之事。」

說到這時,余玲似乎意識到了問題的存在,她笑說:「怎麼和你說起這些來了,跑題了,跑題了。」

稍事停頓后,她又說:「你要也信基督就完美了!」她想了想接著說,「阿博,你的佛教允許你信仰其它宗教嗎?」

李四對佛教的理解也是一知半解、不得其詳,他想了想說:「我只知道佛門廣大願者入。佛教是能容納萬物、包容萬物的,眾生平等。至於信佛后能否信上帝,我就不得而知了。我想,信仰是一個人心靈的事,只有自己能做主。但我想,佛教不僅承認上帝的存在,也隨喜讚歎基督徒的善舉善為。」

「你們佛教真這麼偉大嗎?」余玲笑說,「那你信基督嗎?」

李四回了她兩個字:「天哪!」

余玲如獲至寶地笑說:「你不是純真的佛教徒,竟然說『天哪』?這可是我們基督教的說法!」

李四卯不對榫說:「我很想拜讀一下《舊約》《新約》,但一直沒有去嘗試。我擔心我定力不夠,修為不夠。」

余玲盈盈欲笑,說:「那我以後還非讓你讀一讀。」說完,余玲又道:「你有空去教堂參觀一下,難說會有不同的感悟。」余玲欲言又止。李四自認領悟力還行,他好像猜透了余玲的心思一般,笑說:「我去過教堂。」

余玲驚問:「你不會是去做禮拜吧?」

「我看過你們做禮拜,」李四沒有正面回答,「我去參加朋友婚禮。」

話說到這個份上,余玲自知已無掩藏的必要,這才吐露心思道:「阿博,我希望我們今後的婚禮在教堂舉行。」

「小圖,如果我們能走在一起的話,我會滿足你的這個願望,我們到教堂舉辦婚禮。」李四莊重承諾道。

余玲心中大喜,心滿願足地說:「那可說好了,今後不許反悔。」

李四笑答:「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

聊天結束后,余玲匆匆吃了早餐,收拾妥當后踏著厚厚的積雪緩步朝圖書館走去。身後,留下一長串深深的腳印,通向童話里的冰雪王國!

她今天還要去圖書館查閱資料,估計又將在裡面呆上一整天。

在校園裡,余玲拍了一些視頻和幾張照片發給李四,讓他一起欣賞這奇幻般的冰雪世界。

在她發來的照片中,有一張是她站在雪地里拍的。照片中,她穿著件厚厚的長款白色羽絨服,戴著一頂厚厚的白色毛線帽子和一雙紅色的毛絨手套,圍著一條鮮紅的圍巾,圓潤的娃娃臉上依舊戴著那黑色邊框眼鏡。這使得原本身材矮小、還略顯豐滿的她顯得更加可愛了。

李四看后彎腰捧腹,對她笑說:「小圖,你要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話,一定會引發一場不小的校園轟動。」

余玲不解,好奇地問:「此話怎講?」

李四樂滋滋說:「冰雪王國里的真人版雪人,除了小圖,誰能與之媲美?」

余玲這才反應過來,仔細看了看她發給李四的照片后,連自己都冷俊不禁說:「我真沒注意,今天竟然穿成了標準的雪人裝。」

這一天,余玲拍了很多圖書館的視頻、照片,到晚上聊天時發給李四一一和他分享。

這一天,余玲還找了一個理由,開口向李四借兩萬現金。李四聽聞后,毫不遲疑地轉了兩萬現金借她,沒有探問原因,也沒有追問歸期。

李四爽快的態度,讓她更為疑惑,反而難解她心頭的疑慮,她反問他:「你怎麼什麼都不問就借我錢?你就不怕我不還你嗎?我們可才認識短短的三天?」

余玲原本藉此試探李四是否是一個精於算計的商人——斤斤計較、見錢眼開、視金錢如生命。但她畢竟小瞧了李四,她話剛出口,李四就已經猜到了她的心思——有意試探他。雖然他們相識甚短,但他已從她身上感受到了知識分子特有的傲骨,她才不屑於做那些坑蒙拐騙的事。余玲用學者特有的心思猜想李四,此時她似乎忘記了他是一個精明的商人。商人擅於揣摩人的心思,擅於計算得失,敢於投資和冒險。區區兩萬元,對於李四而言,他滿不在乎。故而,李四高調坦言:「這有什麼好問的,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不是這種人。」

李四的簡短一言,余玲內心自是十分歡喜。

果不其然,兩天後,余玲就把錢還他了。

第四天,余玲和李四說了很多西方文學理論的話題。

西方文論,是余玲讀博時的重點研究方向,而李四卻鮮有聽聞。對於西方文論而言,李四完全是門外漢。他為了不掃她的雅興,每當她說及一個話題時,他就立馬百度搜索查詢,邊查邊應付著和她聊一聊。

聊到後來,余玲也感覺到了李四在這方面的知識空白,她和他講這些,如雞同鴨講,於是她笑問:「阿博,我和你說這些,你不覺得乏味嗎?」

李四笑答:「小圖,不瞞你說,你說的這些,我是十竅通了九竅。」

余玲不信,滿腹疑惑問:「你了解西方文論?」

李四尷尬極了,硬著頭皮笑言:「我是十竅通了九竅,到頭來還不是一竅不通。」

余玲齒牙春色,笑後方說:「阿博,以後我們在一起的話,你要是不感興趣的你就直言,我們倆聊些彼此都感興趣的話題,可好?」

李四笑說:「小圖不僅知書達理,還非常體貼,善解人意。」

余玲臉緋紅,不好意思地低頭輕聲說:「看你把人誇的!」

為了不讓李四難堪,也為了讓他們之間的聊天能順利進行下去,余玲有意識地改變了交談主題。

接下來,她不由自主地問及了李四離婚的原因,問得很詳細,還有他孩子。詳細詢問一番后,余玲進一步解釋說:「我問你這些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過去,今天問了以後就不會再問。每個人都有過去,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我們每個人都得朝前看,只有將眼睛盯著前方,我們才不至於迷失方向。同時,我們也需要不停地自問本心,這樣我們才不會迷失自我。」接著她又說:「你的回答非常直率和坦誠,沒有隱瞞和刻意迴避,這說明你問心無愧,對你前妻和孩子。你敢於面對,勇於擔責,這就是我想要的答案。」

這天,她還和李四聊到了她的家庭,特彆強調她父母都是做了幾十年生意的商人。她說這的目的,無非就是想告知李四,她和他之間是有著另外的共同話題,他們並不會因為彼此的職業差距而造成任何的溝通障礙。

最後,余玲談及李四的遊記時說:「你發給我的那些遊記,我這幾天抽時間看了。撇開文法、文辭不談,你是用心用情在寫遊記,我覺得這就足夠了,寫作本當如此。其次是你的遊記行文清新、自然,寫得情真意切,還有一股淡淡的鄉土氣息,這或許算是你遊記的別樣之處吧!」

李四聽出了弦外之音,進一步問:「那不足之處呢?」

余玲從教十多年,深知教育的精髓在於思辨與表達,在於實踐和創新。對於學生,她奉行鼓勵和認同。因此,對於李四這麼一個文學業餘愛好者,她並沒有指出他文章的諸多不足之處,而是笑說:「每個人的文章都會有不足,都會有缺陷。正因為有了缺陷才更真實,才能讓人有所思、有所悟,才能感覺到追求完美和進步的最深層的呼喚與力量。這就是美學上所說的『殘缺美』!」

「阿博,只要你存在,你的美就存在。只要你一直堅持寫,你就是作家。」

「阿博,你堅持做你自己就好。不要在意別人對你的評價,它們只會擾亂你的視聽。寫你的遊記,繼續用心寫,這條路就屬於你。只要你堅持寫下去,你就會收穫更多的快感。就像我現在譯書一樣,過程很痛苦,我常會因一個詞、一句話翻譯得不夠精妙而苦不堪言,很多次甚至想放棄。但當我咬牙前行,堅持下來后,等再回頭看的時候,還是蠻有成就感的。至於,原來翻譯的一些錯誤、漏洞或不準確、不精妙的地方,修改的時候再仔細斟酌,即可。」

「阿博,只有做了,才能享受過程,收穫結果和喜悅,你說呢?」

李四大為感動,他激動地說:「小圖,你的鼓勵,就是我前行的動力。簡而言之:寫我的遊記,讓別人說去吧!」

「阿博,無論我們今後在何處,我們倆今後如何發展,你一定要堅持寫下去。出一本遊記,這也可以是你的夢想之一。」

余玲的這番話,無疑給李四打了一針強心劑,使他更堅定地朝著寫遊記這條路走下去。

從第四天開始,他們除了發信息聊天外,還使用上了微信視頻通話,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聊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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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下的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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