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身死
藥師殿。
藥師佛高坐蓮台，在它兩旁是日光菩薩與月光菩薩，佛像莊嚴。
林秋雁一臉木訥，似乎被點了穴道，站立在蓮花座前。在她身旁，松島村夫半眯着眼睛，似乎打着小盹。
「來了。」松島村夫雙眸睜開，迸射出一道精光。
林秋雁雙眉緊皺，眼睛睜得大大的，她的心情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矛盾。既希望葉孤鴻能來，又不希望他來。外面慢慢傳來的腳步聲證實著有人來了，她也看見了那個在心裏擔憂許久的人兒。
沒來由地雙眼有些濕潤，林秋雁只想吶喊，「快走呀！不要過來！」
葉孤鴻一路走來，血跡斑斑，唯有那長劍在手，依舊散發着清冷寒光。
「中國人有句古話，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葉君，我們又見面了。我敬佩你是個絕頂劍客，也不得不承認若真正交手，勝負難分。」松島村夫說道這裏，看了看身旁的林秋雁，淡淡一笑，繼續道：「中國還有句老話，成者王，敗者寇，這位林小姐可是等你好久呀。我想你應該不會讓她失望吧，葉君？」
葉孤鴻儘管雙眼血跡迷糊，但依然能看清楚那位女子正是林秋雁。
林秋雁想掙扎，但無力回天，她只能通過眼神示意葉孤鴻不用管她。
沉默，還是沉默，葉孤鴻驀然想到輪迴世界青萍說的話：「或許，曾經你的劍心如一方明鏡，但此時卻不是時候。」
「你要如何？」
葉孤鴻的聲音有些嘶啞，松島村夫聽了哈哈大笑。
「其實，我原本只是想為我那晚輩報仇。但你的表現讓我很是驚詫，若放任你成長下去，不出十年，必定君臨天下。不要說我扶桑，就算整個世界，能匹敵你的怕也沒有幾個。能扼殺天才，特別是新漢國的天才我很是高興。」松島村夫緩緩說道。
「我這人喜歡追求公平，就如我的刀，我的道，天道至公。一命換一命，拿你的命來換林小姐的命。」松島村夫說道最後，聲音很冷，讓林秋雁眼中打轉的淚水瞬間傾流而出。
「不……」林秋雁心中在滴血，她拚命地運轉起九陽神功，想要衝破松島村夫點的穴道。
九陽神功原本不懼天下任何武學，但林秋雁未曾圓滿大成，兼則點穴之人乃是一代先天高手鬆島村夫，她這般莽撞，也只能傷了自己，無事於補。
果然，她臉色突變，一會紅，一會白，雙鼻間竟然流溢出一絲絲血液。
看到這一幕，松島村夫冷道：「你不必做徒勞功，縱然內氣反噬也要不了你的命，只能徒增痛楚而已！」
葉孤鴻冷冷地看着這一幕。
是生，是死，他該如何抉擇。
藥師殿一側是羅漢堂，羅漢堂里不僅有五百羅漢石像，還有世界最大的銅殿。銅殿金碧輝煌，一名紫衣中年男子面對神像負手而立。
西門無依站在堂前，看着背對着他的中年男子，輕輕地將長劍解下。
這人回過頭來，額高眉凸，面無表情，可能久居高位，身上自有一種大威嚴。一般人見了，都畏縮不敢與之說話。不是別人，正是國安隊保府大俠郭天佑。
郭天佑看見西門無依，眼神間閃過一絲詫異，說道：「你怎麼來這裏？」
西門無依沒有說話，雙眼冰冷地望着郭天佑。
空氣中明顯多了一絲寒意，郭天佑眼神閃爍間，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說道：「這是血神丹，你拿去吧！」說完，隨手一拋。
「嘭」
瓷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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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刺耳的聲音讓郭天佑臉色一變。
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但下一刻，一道無比迅速的長劍突兀地從殿門口出現在他面前。
這一劍，寒冷到極點。
「——吟——」
郭天佑不愧是名傳海外的無敵高手，身子一輕，猛然躍在長空。這一招「飛龍在天」在他手上與楊龍又有不同，若說楊龍使出來彷彿龍騰四海，自身如龍一般。而郭天佑則如同羲和馭龍而飛，飛龍都被他踩在腳下，渾身似乎散發着萬丈光芒。
或許，這才是降龍十八掌。不能降龍，何以功蓋武林！
一招「飛龍在天」，不僅躲過西門無依的長劍，又順勢而下雙掌擊出。真如天神下凡，戰龍於野。掌風如雷如龍，至剛至陽。而西門無依的劍則冰冷至極，寒意與殺意熔煉一體。
「轟隆」一聲巨響，一旁的羅漢像全部崩裂開來。
這邊戰鬥一起，藥師殿中，葉孤鴻與松島村夫也自然有所感應。
「好！我答應了！」葉孤鴻猛然道。
話聲剛落，林秋雁突然噴出一口鮮血，還伴隨着無數碎塊，似乎是五臟六腑。
那一瞬，她的臉上沒有一絲痛苦與猙獰。反而像是一種解脫，也像是一種欣慰，她在死亡的那一刻終於知道葉孤鴻這個冷漠的傢伙，曾經用劍指着她喉嚨逼她離開的師兄，心裏竟然把她看得比自己還要重。
遇人如斯，此生幸矣！
相愛本不是為了在一起，只要對方能好，一切皆好。
「死！——」
無論是松島村夫還是葉孤鴻都沒想到會是這般結果，終究是松島村夫反應更快。
他突然向前跨出一大步，來到葉孤鴻面前，手中彎刀落下。
葉孤鴻似乎還為林秋雁的死亡而震驚，他不敢想，也不願去想，為什麼這個女人會有這般勇氣，心甘情願地去赴死！就這樣走了，他突然有種從所未有的失落，還有心中那種割裂般的疼痛。
他討厭這種感覺，他一直以為自己能把握住自己的每一份情緒。縱然是面對死亡，他也不會有任何畏懼與迷茫。但現在，這種心痛的感覺就如河堤崩裂，一發不可收拾。
羅漢堂中，鮮血灑了一地。
西門無依遠遠不是郭天佑的對手，短短几招下來，便被一掌打在胸膛上。
這一下，不僅舊疾同發，甚至肋骨也都斷裂開來，嚴重地甚至都插進了五臟六腑中。
郭天佑慢慢地走到西門無依面前，緩緩說道：「你何必與我作對，哎，三十年後怕不是這種結果。」
血跡染紅了西門無依的白衣，一點一點，彷彿盛開的梅花，落寞而又孤潔。
「……未……必……」
一道低沉的聲音從西門無依口中慢慢迸出，聲音雖輕，卻字字如烙印，烙在郭天佑心頭。這讓郭天佑神色一變，只覺一道冰封千古的寒意從西門無依身上湧出。
那是一道劍影，彷彿沾染了九幽黃泉一般。
三天前，他的心雖然死了，但他的劍卻活了。自此再無一絲牽絆，而劍神的劍是殺人的劍。
藥師殿，松島村夫的彎刀落下。
這一次，卻是真正的死亡。
當初，死亡的瞬間葉孤鴻明悟了輪迴。但輪迴一途，誰能明了？
彎刀落下，經過頭顱，脖子，身軀，整個人被一分為二。
生的盡頭是死亡，死亡的盡頭又在哪兒？如同莊子而言：「生也死之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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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生之始，孰知其紀？」
葉孤鴻的意思逐漸湮滅，他忘記了林秋雁，忘記了所有，恍恍惚惚，祖竅間的輪迴劍意終於圓滿。『劍』之符文猛然跳脫出去，彷彿化為虛無，又慢慢凝練，形成一粒介乎實虛之間的圓丹。
此劍丹一成，劍意噴發，形成一道黑白迷濛的劍影。
松島村夫一刀將葉孤鴻劈開，又見一道劍影貫徹天地。霎時間，他雙眼失色，整個人倒了下去，再沒有一絲生命的氣息。
「——噼——啪——」
一道閃電突然落在大殿上空，葉孤鴻於死亡時凝練劍種，破壞了天地規則，夜空生雷，天發異象。飄忽在黑白世界中的草廬內，扶搖子從入定中醒來，他嘴角噙著笑容，輕喚一聲陳非仙的名字。
陳非仙款款走來，此時的她如同月闕寒宮的仙子，不食人間煙火。櫻桃輕破，吐氣如蘭，說道：「師尊。」
扶搖子長袖一揮，在他們前方出現一面水鏡。水鏡中呈現出一副副畫面，正是葉孤鴻與松島村夫大戰的場景。
陳非仙初見時，微微一喜。但見到葉孤鴻被一刀劈開，身死道消之時，神色劇變。
「還請師尊相救！」陳非仙恭聲道。
她這幾日早已經明白扶搖子是真正的神通廣大，就算起死回生也不是沒有可能。
「額……」扶搖子沉吟一會兒，說道：「救他也不是不行，只是代價頗大，恐怕不是你所能承受。」
陳非仙愣了一下，腦海中回憶起那張熟悉而又冷漠的面孔，她點了點頭，說道：「自從父母大仇得報，這世上我已經沒有什麼牽掛。若能換他一命，我願付出任何代價，包括生命。」
扶搖子搖了搖頭，說道：「痴兒，我可沒說要你的生命。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孤獨。我若救他，你必須答應我在此苦守八百年。那時紅顏亦老，繁發盡生，物與人盡非，你可願意？」
「我願意！」陳非仙重重地答道。
「好吧，你去將他的劍拿來。」扶搖子說完，大手一揮，陳非仙只覺天地變幻。再睜眼看時，天空深藍，大地山川一片綠意。
站立在雲端之上，陳非仙仔細看去，才發現此地竟然是周至古縣。下方千峰聳翠，竹海如波，還有重重雲闕道觀，正是道家祖庭樓觀台。陳非仙沒有去想為何不是華陰山南毛女峰，向前踏出一步，風雲起伏，帶着她瞬間飛往錢塘靈隱寺。
陳非仙御風而行，速度飛快，瞬間就來到了靈隱寺。奇怪的是，她這般飛行，竟然無人見着，彷彿不在同一片空間一般。
雙目如電，陳非仙一眼就看見了遺落在大殿一側的那柄長劍。玉手一揮，拿起長劍，朝樓觀台飛去。她才來到樓觀台上空，又覺天地變幻，已然進入草廬之中。
扶搖子接過長劍，屈指輕輕一彈，長劍中一抹微弱的豪光飛出，化作一道淡淡的人影，看其輪廓，正是葉孤鴻。
原來，葉孤鴻雖然身死，但他的靈魂意識卻因為凝練劍種而存活下來。若不是天地規則不允許，他甚至可以通過侵佔他人的軀體獲得重生。最後無法之下，只好暫時避入長劍之中，躲過天罰雷霆。
此時現身出來，看着扶搖子，還有一臉戚戚的陳非仙，他雖然有些疑惑，但也沒有妄動。
「你可知我是誰？」扶搖子笑道。
葉孤鴻不答，驀然間他聽得一句模糊的聲音：「大劫來時末法天，真仙亦是妄稱仙。凡塵難有渾元果，道德從今不兩全。」又見一道模糊的圖像，那是兩條陰陽人魚，一黑一白，相互旋轉，相互交替，如同太極圖一般。
「輪迴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