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以絕望作為禮物(下)

讓人恐懼的喧囂在夜色下漸漸平息，而這一切對於安捷羅斯來說，只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

沒錯，這一切都只是剛剛開始。

風華王國的真白女王陛下，在那場騷亂之中因為沒有及時避難，而在其後的黑之谷轉移中隨之一起下落不明。而另一方面，因為這次騷亂使得大部分居住在國立貓神山公園附近的居民無家可歸，政府因為真白陛下的原因安排不力，使得風華剛剛平息下來的遊行示威等等行動也愈演愈烈起來。

夏樹站在自己辦公室的窗前，看著民眾們舉著寫滿各種抗議宣言的牌子走過加爾德羅貝的門口。他們還不知道，女王陛下已經失蹤了。

「你打算怎麼辦？」

夏樹的話里沒有寒暄，語氣中透露出一股擔憂和著急。

此時的安捷羅斯臉上帶著一個黑色的眼罩，將自己藏有紋章的眼睛遮去。她毫無形象可言的躺在沙發，手中把玩著自己愛用的惡魔短劍。

「順其自然……」安捷羅斯的眼神、行為、氣質、動作都與一天前的她大相徑庭，或許她因為被妮娜和艾莉卡認出了真實身份，所以放下了一個巨大的包袱吧。

那個名叫「安吉爾的面前」的包袱。

「其實我從那個時候就這麼想，如果那個時候，我用這把匕首自裁的話，會不會讓她們倆好受一點呢？？」

她說的話根本不像是在開玩笑……不，事到如今，也已經不會有人有心情去開玩笑了。

「夠了……別說這麼無聊的話。」

「是啊，我也覺得很無聊。」

將抵在自己喉頭的匕首挪開，安捷羅斯的臉上掛著的，只有冰塊似的表情。

「妮娜在代理真白陛下的工作，近期是不會有空了。而艾莉卡……我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要說安捷羅斯不擔心那兩個丫頭，那是不可能的。而發生了安吉爾襲擊風花市的那檔子事情，苦心守了整整一年的秘密就用最殘酷的方式揭開了。相信就算是沒神經的艾莉卡心裡都不會好受，更不用說妮娜是個什麼狀態了。

再加上作為master的真白女王陛下失蹤……

難道，這就是安吉爾所說的「離別」嗎？

「安捷羅斯，那個人是安吉爾嗎？」

這個問題，才是關鍵。

夏樹到現在也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實，曾經那樣完美的安吉爾，為了整個世界而獻身的安吉爾，竟然會突然襲擊母校，破壞真主系統，攻擊妮娜和艾莉卡，故意將自己創造的美好毫不留情的破壞。

這不是她的作風，就算是現在任何和安吉爾深交的人都還能如此斷定，那個人不是她。

「不清楚，她應該死了……確實是死了才對。」

被兩名meister·乙hime合力絞殺，安吉爾斷沒有還活著的可能。基於肉體已經消失，精神吸入高次元空間這種認識，那麼出現在貓神山和加爾德羅貝的就不是真正的安吉爾才對。

但是，她有著安吉爾的紋章。

那枚代表著她超然地位的紋章，是無法代替的佐證。

難道真的和那個人所說的一樣，她是回來複仇的嗎？向奪走她的生活的安捷羅斯，奪走她生命的妮娜和艾莉卡復仇嗎？

安捷羅斯根本沒有辦法好好地思考。因為她現在眼前映入的只有那時妮娜和艾莉卡心如死灰的表情而已。

這就是安吉爾的另一份禮物——「絕望」吧。

「學院長老師！！！」

學院長辦公室的大門，「呯」的一聲被推開了。闖進來的，是一個藍色的身影。

是艾莉卡。

「艾莉卡！你到這裡來幹什麼！？」

她轉過頭，看到了拿著匕首，脫下面具的安捷羅斯。那雙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幾圈，像是一隻小狐狸似得。

不過那並不是精明的表現，只是說明，艾莉卡正在迷茫而已。

「是找我嗎……」

安捷羅斯站了起來，收起了手中的匕首。那語氣和往日的「安吉爾」相差甚遠，就連夏樹都覺得她有些造作。

她彷彿看到了一個膽小的安捷羅斯，不敢去爭取的安捷羅斯，也是一個懦弱的，沒有「安吉爾」的面具就不能好好和別人相處的安捷羅斯。

「我想，我想讓安吉……安捷羅斯姐姐，跟我去看看妮娜！」

「妮娜？妮娜怎麼了嗎？？」

艾莉卡的身體還是順從了自己的習慣，伸手搭上了安捷羅斯的衣袖，起初安捷羅斯還是有些抗拒，但很快還是放鬆一直僵著的肩膀。

即使自己不是安吉爾，和這兩個小丫頭的感情也不是說變就變。

自己，真的變了。變得更像是一個人，更有感情，同時也有了這樣巨大的弱點。

「告訴我，艾莉卡……妮娜到底怎麼了？？」

「她，她今天和大臣們開完會……就躲在自己房間里不肯出來了。我，我怎麼叫她，她都不理我。」

艾莉卡的訴說，換來了安捷羅斯長時間的沉默，就連自己的心跳聲，此時此刻在這間學院長辦公室里都變得清晰可聞。

這恐怕，就是艾莉卡和妮娜之間決定性的差距吧。

艾莉卡或許還沒有明白安捷羅斯代替了安吉爾的意義，或者說理解了之後就很快接受了這個現實。但是妮娜在這點上……完全不行。

她表面的堅強下，藏著的是顆幼小而脆弱的心，這恐怖的答案沒有將她瞬間壓垮已經近乎奇迹了。到了一天之後才開始糾結，就是讓人有些意外。

「還等什麼……」

夏樹生氣了，她對安捷羅斯和妮娜生氣了，她們總是那麼不坦率，都喜歡將虛偽的面具戴在臉上，讓那些真正關心她們的人擔心。

「還不快去！」

「我不是安吉爾……」安捷羅斯扭過頭，手在微微發抖，「我沒有這個立場。」

「別胡鬧了！」夏樹的額頭暴起了青筋，但是她的臉上卻看不出怒意，若是熟悉的人在場就會告訴安捷羅斯，這才是夏樹真的開始生氣的預兆。

「我只再說一次，快去！」

「……艾莉卡，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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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

將自己關在房間里的妮娜抱著頭，眼淚早就已經流幹了，此時的她腦海中只能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

她被無數的黑色緞帶死死地捆在冰冷的地面上，那些緞帶彷彿是活得蛆蟲、觸手般，從傷口中源源不斷地鑽進她的體內。表皮的血管在那白皙的皮膚下暴起，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面輕輕的蠕動。

伴隨著這可怕場景的，是不絕於耳的慘叫聲。

凄厲地慘叫彷彿是在遭受著世界上最恐怖地折磨，體驗著絕對不能忍受的痛苦似得，讓人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但是她無法逃避，她只能這麼看著。

她就連暈過去都做不到，只能日復一日地體驗這種折磨，在死和生之間的夾縫間沉淪。

她，是「安吉爾」。

這並不是妮娜的臆想，而是突然送入她腦中的影像——安吉爾自己在高次元空間中的日子。

沒錯，妮娜在安吉爾露出自己脖頸上紋章的那一刻，就已經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

也瞬間明白了，自己敬愛了一年的「姐姐大人」其實是曾經的修巴魯茲，德米爾·安捷羅斯的事實。同時換句話說，當日風花反擊戰中與她和艾莉卡作戰的不是別人，而是格雷西亞·安吉爾·斯特沃夫本人才對。

那一天的場景，現在還歷歷在目。

她手中的兩把短劍，和艾莉卡的蒼天之牙，刺入了敵人的腹部。從傷口湧出的熱血濺了兩人一臉，隨後跟著化成了綠色的粒子消失在了宇宙之中。

不，其實從那天開始，妮娜就是懷疑的。

懷疑那個人到底是誰。

在那決戰之時，她和艾莉卡發出的合體攻擊與那龐大能量對沖時，曾經有過短暫的接觸，原本還是勢均力敵的兩股力量在最後的時刻稍微的偏了出去，使得最後的一擊致勝成為可能。

那個人，是安吉爾么？

可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她沒有理由這麼做啊？原因難道是另一個安吉爾——安捷羅斯嗎？

一想起安捷羅斯，妮娜的心中又是一陣抽痛。

一年前大戰結束的時候，那個倔強著不去參加奈緒冊封儀式的背影，此時才讓人覺得她真的不是安吉爾。

這一年來的歡笑和溫馨，從她那裡感受到的溫柔和支持都是假的嗎？

妮娜認為那不是的，絕對不會是假的。那只是安捷羅斯用安吉爾的身份表達自己的感情而已。那份感情，的的確確是真的。

問題，果然還是在自己的身上嗎？那個在宇宙中逝去，在高次元空間被折磨的身影彷彿是一道催命符般，讓妮娜的精神逐漸走向崩潰。

「砰！！」

大門被撞開了。

安捷羅斯和艾莉卡闖了進來。她們驚愕地看著自己，臉色鐵青。

「把妮娜給我放下！！」

白色的衣裙下飛出一把匕首，裹著高次元能量的匕首破開了虛空，將室內盤踞的某種「東西」刺傷了。

「啊拉拉，有人來攪局了呢。」

那悅耳的，彷彿是唱歌似的女聲，在妮娜的身後響起。失魂落魄的她從地上站起來，看向了背後的窗檯。

一雙巨大黑色翅膀從惡魔匕首破開的虛空中伸了出來，夾著的安吉爾的笑臉，和刺在她額頭中間的匕首。

「我玩得很開心哦，安捷羅斯。有機會的話再玩吧……小心自己的背後啊。」

隨著惡魔匕首的落地，黑色的雙翼和安吉爾的臉都縮回了那道虛空之中，憑空出現的她彷彿是幽靈般消失不見了。

她真的是安吉爾嗎？

安捷羅斯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有應該做的事情。

她撿起了地上的惡魔短劍，一把將妮娜提了起來。兩人的身體挨在了一起，才發現對方的體溫都和自己一樣低得嚇人。

「覺得愧疚嗎？想要去死嗎？你還有更好的選擇。」安捷羅斯將匕首放到了妮娜的手中，「作為你姐姐大人的仇人，殺了我吧。還是說……殺了你自己呢？妮娜·王」

那匕首，究竟會刺向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