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四爺各種耍賴撒嬌拉扯，可他的三頭身扛不住一家人的「熱情」。

這一天傍晚，太子下學后再次來到承乾宮，端端正正的步伐中帶著一抹著急。

院子涼亭里，四爺正抱著貓兒犯春困，太子幾步上來，伸手戳戳逗逗弟弟：「四弟，今天二哥再給你念書，你快點學習哦，早日和二哥一起進學。」

四爺：「……」

但聽太子念完一篇《千家詩》，興緻勃勃地講解一番，伸手抱走貓兒，滿心期盼地抱著胖弟弟不撒手：「四弟，太子二哥和汗阿瑪說，你也去進學好不好？我們一起學習。」

四爺張大嘴巴含著孫嬤嬤喂的蛋羹，雙手抱著狗狗玩耍。

太子瞧著胖弟弟開心懶散的模樣，一伸手：「孫嬤嬤，孤來喂四弟。」四爺：「……」

太子哪裡會喂飯？四爺大度。

太子在孫嬤嬤誠惶誠恐的指導下喂完半碗蛋羹，再瞧著胖弟弟身上的肉肉，很有成就感地思考一會兒，自顧自接著說：「四弟現在進學太早了，二哥有空來給四弟念書開蒙。」

四爺：「……」

太子的嬰兒肥臉歡喜道：「等四弟來進學了，和二哥一個課室。」

四爺忽閃大眼睛無辜純真：「太子二哥，胤禛要去噓噓。」

「好，二哥帶你去噓噓。你們都不要跟著。」太子很高興胖弟弟和他提要求，不要宮人伺候。

兄弟兩個手牽手去大殿，康熙皇帝來到一眼看到，摸著鬍鬚樂呵呵地笑：「梁九功，你也跟著，他們兄弟兩個不會穿衣服。」

梁九功小跑跟上來。太子板著臉不樂意但也沒反駁。太子的心裡，這是他們兄弟之間的事情，這些奴才都沒有資格加入。偏偏汗阿瑪說他們不會穿衣服又是對的。

四爺恍惚記起來，上輩子的兒時，太子也是這樣和他親近，卻是越長大越疏遠。最終的記憶定格在二哥臨去世的那一年，病重的消息傳來，他去看望，病榻上一個瘦骨嶙峋的垂暮老人，少時的神采飛揚儲君風度都不見了，戰戰兢兢地抓住他的手為了子女祈求著，唯有尷尬和痛苦。

二哥被廢豈是二哥一個人的錯？可這是誰的錯？汗阿瑪？做到龍椅上，才知道汗阿瑪的孤單和辛苦。四爺出來更衣室，再看到年輕的汗阿瑪，一股酸楚湧上心頭。皇家的人，都是這樣最輝煌又最悲傷嗎？

正在用茶的康熙皇帝看得一愣。

四爺立即嬉笑了開來，爬到汗阿瑪的身上，耍著賴皮。

「兒子不要聽啟蒙書，要聽故事。」

康熙瞬間思緒斷了，抱著胖小子哄著：「故事聽，啟蒙書也要學。」

「太子二哥累。」

「你還知道你二哥累？」康熙樂了：「那你還不好好學習？好好長大幫你二哥？」

他自然是要幫二哥的。四爺一眨眼，轉頭看看汗阿瑪和二哥，身體懶著不動彈，摸摸小肚子：「汗阿瑪，二哥，餓。一起吃飯。」

「……好，一起吃飯。」

康熙瞧著太子眼裡隱隱的期待，高興地答應著。太子面帶歡喜：平常汗阿瑪教導他的時間多，但嚴厲得很，這樣玩樂的時候太美好，他太開心了。

*

平妃宮裡的戴佳氏緊接著也有身孕了。最近康熙皇帝更頻繁地來承乾宮，實在太忙，也會在飯點兒過來，或者是晚上來看看，還會帶著皇太子一起來。

皇貴妃在康熙皇帝和兒子的陪伴下，心情好一點兒，腦袋裡思考的更多。

夏日的午後，宮廷藝人吹奏悠揚的笛子，宮女嬤嬤輕手輕腳地做活兒，茶几上花瓶里的玫瑰插花花香撲鼻，初夏的小風從窗外進來很是鮮活，正和貓貓玩耍的胖兒子喊著：「躲貓貓。」皇貴妃用了一口解暑的酸梅湯，兩眼望著胖兒子。

只穿著大紅肚兜和小褲褲的胖娃娃，新作的虎頭鞋上的紅寶石在太陽下閃著光，因為天熱剃去了腦袋周圍的頭髮，一撮黑髮在腦門上，好似一個瓜殼，襯托著那雙比寶石還璀璨的眼睛，越發黑亮深邃深不見底。

皇貴妃不由地看得出了神。

胤禛剛出生的時候，乾嚎了幾嗓子，就不和一般嬰兒剛出生那般哭嚎，她很擔心，猛地一打屁股，他才是「哇哇」地哭了出來。

快一歲了，別的孩子都學會說話了，會走路了，胤禛不光不學走路，喊一聲「汗阿瑪皇額涅」也是懶懶的，其他妃嬪們都暗地裡笑話小四阿哥是不是傻了，她聽著著急，太皇太后說：「急著說話做什麼？跑後頭的，不一定跑得慢。」

太皇太后見識非凡，經歷非凡，她老人家說得對！胤禛一歲抓周，抓著一把小弓，不送他汗阿瑪，單單送給自己，要他汗阿瑪也吃醋，給她爭來了所有的面子和裡子。

她兒子這是大智若愚，貴人語遲，是宮裡頭、太陽底下，最好的孩子！

愣了會神，狠了狠心。

皇貴妃有了決斷，決定從自身抓起。

「王嬤嬤，你去，將庫房裡收著的那件蒙古袍子，給宜妃送去。」皇貴妃說著話，起身到靠牆的書架上找書本兒。

王嬤嬤一愣：「娘娘，那件蒙古袍子，是您準備陪駕去承德，特意做的。」

皇貴妃：「她現在月份大了，那件蒙古袍子正好穿。」

從書架上找出來漢家開蒙四書，翻了翻，思及最近皇上要啟用理學大家們，臉上帶著笑兒。「宜妃妹妹要是問起來，就說我呀最近苦夏瘦了，今年可能也不去承德避暑了，索性給她穿，也好過白放著。」

王嬤嬤一個激靈。做蒙古袍子是為了討巧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給宜妃娘娘穿，是要宜妃去討巧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王嬤嬤笑道：「娘娘一個袍子也念著宜妃娘娘，宜妃娘娘一定知道娘娘的情意。」

王嬤嬤精神抖擻地行禮退下。

延禧宮裡，宜妃聽完王嬤嬤的說詞，瞧著這件做工精緻、盡顯蒙古女子身段和氣質的夏天袍子，深藍色，袖長窄，下擺不開叉，衣襟及下擺用金線鑲邊，還有搭配的以紅、紫等色綢緞帶做腰帶。腰帶長長的，兩端可以飄掛腰間的飄逸。

還有配套的靴子、纏頭、首飾等等。宜妃拿起一串項鏈，用瑪瑙、翡翠、珊瑚、珍珠、白銀等珍貴原料使得首飾富麗華貴，臉上的笑容明艷如花，一抬頭，眉眼歡喜。

「王嬤嬤難得來一次延禧宮，來坐，喝杯茶我們說說話兒。」

「奴才謝謝宜妃娘娘的茶。奴才還要回去，和我們娘娘彙報事情，心領宜妃娘娘的好意。」

「既然如此，下次來多坐坐。翠竹，你去拿一個紅包給王嬤嬤，王嬤嬤你拿著，晚上吃茶。」

王嬤嬤福身答謝：「奴才謝宜妃娘娘的賞。」

王嬤嬤恭敬地退下，宜妃伸手撫摸袍子，感受江南上等的織金緙絲布料和蒙古傳統繡花、貼花、盤花等等針法結合的魅力，對皇貴妃的手段越發敬服，對皇貴妃提出來的主意，心裡也越發自信。

孩子如果真能養在皇太后的跟前兒，那是多大的福氣？不說身份高了一截兒，皇太后保證給養的健康安全的！

宜妃伸手摸摸肚子里的孩子，喃喃自語：「孩子，額涅為了你，拼了！」

宜妃第二天就穿上這件衣服，去給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請安，那笨拙的巴結討巧的模樣，簡直就差明說了：太後娘娘，我這胎不管是阿哥還是公主，您要不要養著？能逗趣兒能打屁股能當暖爐的能給您端茶倒水孝順伺候的……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哭笑不得。宜妃出身盛京武將人家，打小兒騎馬打獵的，學著宮裡其他女子的溫柔小意，真真學成四不像。

宮裡的其他妃嬪都看熱鬧，有的眼紅宜妃討巧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可要跟著學，就落了下乘。惠妃、榮妃這樣的老資格妃嬪，大約明白宜妃的目的，笑而不語。

同樣有孕的德妃看在眼裡，似乎明白宜妃在找庇護，可她也不能學宜妃厚臉皮的做派，她也學不來。

永和宮裡，德妃摸著自己的肚子，雖然她有自信保住孩子，還是有點擔心，越發謹慎起來。

孩子……這個孩子，會養在自己的跟前，會軟糯地喊自己「額涅」，會和自己撒嬌耍賴頑皮，會長的白白胖胖，胖的臉上都是肉嘟嘟的，……和四阿哥一樣。

德妃眨眨眼睛，身邊的嬤嬤上前安慰道：「娘娘，您莫要擔心，前兒太醫說您身體好著。」

「我知道……。這兩天戴佳氏那裡，沒有其他動靜？」

「沒有。」一個綠衣服宮女利索地回答，「前兒住戴佳氏隔壁的答應故意倒向戴佳氏，小鬧起來，平妃娘娘也並沒有護著。但奇怪的是，目前還沒有其他人動手。」

德妃點點頭，估計是都看著戴佳氏背景低微，位分也低微，即使有孕了也不著急動手。

她定定神，轉頭笑道：「今天太陽好光線好，嬤嬤拿綉筐來，我給孩子做一個肚兜。」

窗邊，德妃在明亮的太陽光線下，嫻靜地做著綉活，十指纖纖在大紅緞面鞋上飛針走線，安靜的竟如畫上的仕女一般，所有的心思都投注在這大紅肚兜上的一針一線上，眼前是穿著大紅肚兜的小娃娃，恍惚變成四阿哥的模樣，耍賴地喊著「額涅，兒子不要學習聽書……」，要她不由地笑了出來。

承乾宮裡，四爺又是一天躲避學習的日子。

康熙皇帝從經筵上回來休息，面上緊繃著，一看就是心裡有事。

皇貴妃追著兒子，手裡拿著書本兒，行動間動作款款，和其他主子娘娘們彷彿寬鬆的旗袍穿在她的身上，有一種別樣的窈窕，玉色的緙絲緞子越發襯托出她精緻如畫的眉眼，風華正茂。

四爺正追著貓貓跑，一頭撞到她懷裡。

「皇額涅。」小胖墩抓著娘親的旗袍軟軟地撒嬌，那手胖的看不到輪廓骨架，都是肉肉。

朕/我兒子養的就是最好！康熙皇帝面上的愁容淡了一點兒，皇貴妃頓時眉開眼笑。

皇貴妃牽著他的手走到皇上的身邊，一坐下來摟到懷裡，殷殷切切的目光落下來：「眼看一天天大了，皇額涅的胤禛馬上要進學了。你汗阿瑪最近越發鑽研漢學了，天天關心你的讀書，皇額涅給你念《千字文》，你呀，好好地聽。」

四爺：「！！！」

他兩歲半！前幾天正式啟蒙，今兒就要進學了！

四爺不答應，撲在皇貴妃的懷裡耍賴：「皇額涅，兒子哪裡能進學？兒子還沒長胖。」

「放心。皇額涅心疼你，不要你起五更睡半夜，你呀，該吃吃該睡睡，可這書本兒，卻是要撿起來了。上次前線大捷，你汗阿瑪寫的那首詩，昨兒你三哥就在太皇太後面前背出來了。」

四爺：「……」「皇額涅，三哥進學了。」

「那是，你也馬上進學了。」

「皇額涅，皇額涅，您這樣拿兒子和三哥比劃，兒子會傷心的。」

康熙：「！！！」

皇貴妃「噗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伸手捏著他的小鼻子，笑道：「你多大的小人兒就知道傷心了。好~~皇額涅不拿你和你三哥比劃，皇額涅和你道歉，成不？」

「皇額涅最好了。」

「皇額涅最好呀，那就好好讀書吧。皇額涅不要你和哥哥們比，可這戰事打完了，朝廷休養生息，你汗阿瑪這般辛苦，你要不要給你汗阿瑪分憂呀？」

四爺一眨眼，揮舞胖胳膊大喊：「皇額涅，兒子想幫汗阿瑪。皇額涅，兒子晚上的蛋羹給汗阿瑪吃，汗阿瑪就有力氣了。」

康熙一口茶噴出來：好一個胖小子！康熙愁緒頓消，如此無賴的小四胖，很需要教導！

皇貴妃目瞪口呆。

她兒子真……孝順。

皇貴妃瞄一眼康熙沉著的臉，按下他的胖胳膊，抱著他在綉墩上坐好，臉一板：「晚上的蛋羹給你汗阿瑪吃，你的開蒙也要開始了。皇額涅念《千字文》，你不許跑。」

四爺：「……」

康熙皇帝拎過來，摘下來腰上的一枚玉佩，嚴肅道：「戰事打完了，大清基業穩定了，但胤禛要記得『馬上打天下馬下治理天下』，學習是必須的。汗阿瑪知道學習很累，當年汗阿瑪也不樂意，先皇一番教導，給汗阿瑪的一塊玉佩隨身佩戴，活到老學到老，今天汗阿瑪給你戴上。」

四爺的小心肝砰砰跳，上輩子，這枚玉佩也是他的。汗阿瑪說誰的成績好給誰，這是他拚命苦學獲得的獎勵之一。一舉一動都是讀書人樣子，這也是他後來養成那般性格的原因之一。

皇貴妃認出來這枚玉佩，心裡驚喜，面上卻是驚訝，伸手就要攔著：「皇上，這哪裡使得？」

「胤禛是好孩子，皇考一定高興朕給胤禛。」康熙皇帝笑著，仔細地系在他的肚兜系帶上。

四爺感覺身上綴著千斤重，雙手捧著玉佩眼巴巴的：「汗阿瑪，您看誰學習好，給誰。」

「學習好的不需要，就給你了。」

四爺：「……」

作者有話要說：前面一節小修，之前看過的小天使可以再看看吼。不好意思。

盛京：現在的瀋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