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老祖宗，胤禛保護妹妹，妹妹也是巴圖魯。」四爺小兒無賴。

「好~你妹妹是巴圖魯。」太皇太后樂呵呵地笑著，再給他正正頭上的瓜皮小帽，六公主頭上亂掉的絹花，瞧著胖嘟嘟賴皮的胖小子，還是止不住地樂。

眾位大小主子也望著四阿哥笑，滿心期盼自己也有一個孩子，長得和四阿哥一樣精緻福氣機靈。太皇太后一手牽著一個胖孩子，皇貴妃領著妃嬪們，哄著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笑個不停。宮女嬤嬤們扶著各自的主子上來戲台三樓，擺開一溜兒小桌，送上來吃食，吃喝玩樂的熱鬧。太皇太后小桌邊鋪開一張毯子，坐著四阿哥和六公主。

兩個白胖胖的大紅糰子，在老一輩娘娘們的石青素色旗袍，新一輩娘娘們的銀紅金黃旗袍各色金銀珠翠中，格外顯眼。

躺著要睡覺的四爺貢獻出自己的狗狗玩偶，哄著妹妹。六公主抱著狗狗玩偶，爬到四哥身邊鬧著：「四哥，四哥。」

四爺懶洋洋的睜開眼睛。

「四哥，一起玩。」六公主賴著四哥，眼巴巴地瞅著。

「好，一起玩。」四爺爬起來，伸腿癱坐在地上，眉眼彎彎地笑著。「妹妹，哥哥帶你玩七巧板。」妹妹現在培養興趣，將來嫁去喀爾喀，不要每次看賬本就犯頭疼。

他慢慢擺開來自己的七巧板，領著妹妹玩耍，很有當哥哥的模樣兒。

四阿哥身邊的嬤嬤宮女們都抿嘴笑，六公主的嬤嬤宮女們都苦笑。七巧板是宮廷孩童的傳統玩具，……可這，一般是給阿哥們玩的啊。他們的六公主跟著四阿哥玩的，夠頑皮的啦。

六公主的奶嬤嬤低頭彎身，諂媚地笑著對四阿哥央告道：「阿哥爺，和公主玩動物木偶？好不好？嬤嬤今天還帶來法蘭西的機械小人哦，是阿哥爺上次送給公主的哦。」

「就玩七巧板。以後妹妹也玩七巧板九連環。」四爺看這位嬤嬤一眼，看得她心裡突突跳。

四阿哥人小從來懶懶的，但一般承乾宮的宮人不敢亂言語，而她被這一下，也被嚇住了。

六公主一看平時最講規矩的嬤嬤也怕四哥，頓時快樂的想要尖叫：「四哥！四哥！」

「嗯。」四爺肉窩窩胖乎乎的小手抓著小木塊，領著妹妹在毯子上爬來爬去，手裡七塊不同顏色的小木塊，拼出來不同的圖案，時不時來兩句嬰言嬰語的討論，宛若學堂里的小學生似得認真。

奶嬤嬤看向四阿哥身邊面帶驕傲的宮女嬤嬤，更著急，卻是瞅著四阿哥的福氣臉，莫名的不敢再言語。

康熙皇帝領著皇太子、大阿哥、三阿哥、三公主到來，互相行禮落座，一眼看到兩個胖娃娃專註玩樂的模樣：他來了，這麼大的動靜，被嬤嬤們抱著行禮，眼睛還盯著手裡的小木塊。

康熙皇帝虎著臉：「胤禛，你又帶著妹妹頑皮。為什麼不和妹妹玩布老虎？」

四爺帶著妹妹將拼好的圖案收起來，擺開蒙古象棋，一抬頭，認真回答：「汗阿瑪，妹妹是聰明的巴圖魯，要妹妹學習。」

胖孩子的眼睛黑白分明，又深又亮，好似一片海，深不見底。

康熙皇帝難得見到他認真的小模樣，大為稀奇。又見六公主興奮大喊：「巴圖魯，汗阿瑪巴圖魯。」

康熙皇帝聽懂了：汗阿瑪，妞妞是巴圖魯。康熙皇帝噴笑出來，轉頭對太皇太后笑道：「皇祖母您看這胖小子做哥哥的，這是要妹妹打仗不成？」

太皇太后只樂呵呵地笑：「小孩子愛玩就給玩，一個玩樂。」

康熙皇帝伸手摸摸自己剛蓄起來的鬍鬚，哈哈哈大笑：「胖小子知道疼妹妹，挺好。」

太皇太后笑容慈愛。

眾位主子都矜持地笑。誰不知道，最小最懶最胖的四阿哥脾氣最大，最疼六公主？

暢音閣的大戲樓上，《勸善金科》的大戲還在唱著，三層的大建築，由上至下稱作福、祿、壽，下有五井，寬廣恢宏，大於民間戲台數倍以上，設備華麗偉觀，至尊無比。穿梭其間的宮女們照應吃食美酒，釵環珠翠的各色旗袍宮女子談笑風生。

康熙皇帝透過這份歡樂，望著他滿滿堂堂的家眷們，拿著小薄刀切開一個蘋果，親自照顧太皇太后和皇太後用茶點。

皇太子、大阿哥、三公主在難得半天假里，時刻端著皇子皇女的優雅姿態，時不時地看一眼自顧自玩樂的四阿哥和六公主，就，不光牙痒痒，還有點兒小羨慕。

這一天，前線又送來一道捷報，宮妃們一起來給太皇太后請安討個喜，恰好皇上也來請安，太皇太后高興，眼見這天氣熱得人在屋子裡坐受不住，叫人拿來茶點，一起在御花園裡涼亭里，賞花聽曲說話兒。

風和日麗的，然太陽光已然有點夏天的烈勢。四爺上輩子怕熱，這輩子還怕熱。可他這輩子不一樣了！

不要大夏天的每一個扣子都扣得整整齊齊的。

四爺要嬤嬤給脫了馬褂，只穿一件肚兜一件小褲褲，攤開四肢躺在涼竹做的躺椅里睡覺覺，睡得呼哈的。

六公主精神好，自己玩著七巧板九，玩到開心的地方「咯咯」笑著。

皇上環視一圈，取笑道：「皇祖母您看，這懶小子，今兒又沒有聽書開蒙。」

太皇太后還是笑：「六歲進學，不著急。」

「這小子，自己不學習，卻要妹妹學七巧板……」四爺睡夢中，隱約聽著皇家人的談話，聽著六妹妹的歡呼尖叫，不由地露出一抹微笑。

「皇上四哥，沙俄犯邊，妹妹老了，還是管得住喀爾喀的。皇上四哥只管派將軍來打仗談判，糧草勇士，妹妹都有。」

言猶在耳。在剛登基舉步維艱的時候，五十多歲的六妹妹親臨前線鼓舞士氣。

四爺恍惚間好似又看到六妹妹送來的病重書信，看到自己傷心之下想去孝陵看看十三弟，卻是老邁的身軀受不住了，反而走在六妹妹的前面。

曾經的過往宛若昨日，不知道怎麼的，今天突然做了這樣的夢。是的，四爺在夢裡也知道自己在做夢，奇哉怪哉。

夢中不知今夕何夕。一直到一陣高喊吵醒了他。

「給老祖宗、太後娘娘、皇上道喜。大喜的日子，嬪妾們要和老祖宗、太後娘娘、皇上討個賞。」

四爺迷瞪著眼，朦朧的視線里隱約看見，皇額涅嬉笑著領著妃嬪行禮，富貴大氣的打扮中帶出來一絲絲端正氣派。頭上那只有皇后和皇貴妃能佩戴的，垂至肩膀的明黃流蘇輕輕地晃。

接著就是宮女嬤嬤們一呼隆地全跪下：「給老祖宗、太後娘娘、皇上道喜。」

太皇太后樂呵呵的：「好，都有賞。」

康熙皇帝摸著鬍子豪邁地大笑：「都起來，伺候好你們的主子，朕都有賞。」一轉頭伸手戳戳身邊搖椅里的胖兒子的臉頰：「胖小子，起來討賞。」

四爺不耐煩地哼一聲。康熙皇帝心情好急需表達，乾脆抱著胖兒子在懷裡戳戳戳逗逗逗，還很有理由的：「懶怠的小子，白天睡多了，晚上不好睡。」

四爺：「……」伸腿一蹬，蹬在康熙胸前的朝珠上，要伸回來的時候，因為太胖，掛住了，再蹬一腳。

康熙：「……」

「皇帝，他睡得好好的，你鬧他。」太皇太后因為康熙皇帝孩子氣的模樣樂呵呵地笑。

被自己妃嬪們圍觀的康熙皇帝，板著皇帝臉，淡定地將胖兒子的腳從朝珠里掏出來，戳戳他的胖臉蛋兒出氣。

四爺：「……」

*

德妃有孕了。

宮裡頭，因為德妃再次有孕的事情，各自思量。但皇貴妃的擔心，不光是皇上對德妃不聲不響的寵愛，還另有原因。

德妃再有了孩子，她是不是能要皇上表哥答應，將四阿哥記在自己的名下？熄燈時分，皇貴妃哄著無知無覺的胖兒子睡覺：「可見真是白天睡多了，晚上不好睡。」

四爺四仰八叉地平躺著，打個小哈欠，說大實話：「胤禛好睡。」

皇貴妃氣得伸出一根青蔥玉指，按在他的腦門上：「傻乎乎的小子，皇額涅操碎了心。你還小，皇額涅說了你也不懂。酥酥，你給點上精油燈，天氣熱了，可能有蚊蟲。」

酥酥行禮：「娘娘，奴婢馬上去點。」

皇貴妃的身影看不見了，四爺給自己換個姿勢躺著，這樣更有利於睡更好看的小圓頭，而不是如今代表聰明的大扁頭。

酥酥在點精油燈。孫嬤嬤進來暖閣，給小主子蓋好薄被，拉上床幔，檢查窗戶……月光皎潔，繁星眨眼，清風從半開的窗戶里進來送來涼意，四爺隱約聽到外頭的動靜，反而不好睡了。

汗阿瑪不要佟佳家再出來一個皇子，心裡愧疚，每次宮裡有妃嬪懷孕，就來陪著皇額涅。

外頭的燈火不熄，他也不睡了，擔心皇額涅和汗阿瑪鬧起來。

皇額涅如今也不大，二十齣頭的年紀，正是花樣年華。卻沒有自己的孩子。滿腔的抱負和爭強好勝的心都落在自己的身上。四爺知道。

皇額涅一輩子好強，卻沒有看著自己登上皇位，甚至都沒有看到自己娶妻生子。

額涅有孕了，是六弟？四爺對早夭的六弟沒有什麼印象，彷彿，六弟出生后，額涅才封妃？

這樣一想才發覺，五弟，好像和自己差不多歲數同一年進學的？

四爺迷糊了，宮內格局似乎跟前世一樣又似乎不同了。

四爺思及前世同母的七姐、甚至後面的十四弟……一個個兄弟姐妹們的面容，露出一個冷笑。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無仇的……看戲？不知道十三弟哪一年出生。

奶嬤嬤孫嬤嬤在唱搖籃曲，四爺困意上來揉揉眼睛，努力堅持不睡。

——上輩子，孫嬤嬤因為一件事情，突然離開宮廷，他後來長大後去尋找，孫嬤嬤已經去世了，做了皇帝后封了孫嬤嬤奉聖夫人，這是他的遺憾之一。

他迷糊想著事情，實在困得受不住了，在孫嬤嬤的搖籃曲里，不知不覺地睡著。

第二天剛醒來，就聽到康熙皇帝和皇貴妃的通告。

康熙皇帝笑容大大的燦爛，標準的一副我心裡苦但我不能顯露在孩子面前的父親模樣，還伸手摸摸他的腦袋，語氣感慨：「你三哥養在外頭，現在要接回來宮裡。你三哥回宮就正式進學，你呀，也要正式啟蒙了，記得好好學習。」

皇貴妃明顯的精神不好，笑容勉強：「三阿哥去無逸齋學習，你還在承乾宮，你要好好學，爭取跟上哥哥們的功課。」

四爺醒困了，嚇到了。

第一反應：哥哥們都要回宮了，弟弟們都要出生了，朕要換一個姿勢吃睡長了？

第二反應：三哥不到五歲就正式進學，是為了陪伴太子，和太子培養感情。

可他才兩歲半啊。汗阿瑪就喪心病狂地要他跟上哥哥們的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