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父王你錯怪我了

第九章 父王你錯怪我了

褚?讓?溫先送汲瓮父子回館驛休息,又讓他的侍衛隊長到殿外守候。等大殿門從外面關上,他隨即將目光轉向臨近王座右側那隻火盆,看著上面跳動的火苗,彷彿那裡面有答案。

他的三個兒子站成一排,安靜立於王座下方,等著他示下。

國王卻並不急著開口。他對著火苗看了很久,直到他認為看明白了為止。

「橐梟,你以前了解這孩子嗎?」國王忽然干啞著嗓子問。

「孩子?」可能沒想到父親憋了半天,開口竟是這麼一句,橐梟反應有些遲鈍,「哪個孩子?」

「埠廬主使,汲瓮的兒子。」褚?轉過頭,面色陰沉,「你兩家不是向來走得親近?」

「噢,父王是問他呀,」橐梟吁了口氣,「這個何羅,」他腦子裡飛快尋思著,知道今天這事得跟他爹好好解釋解釋,「這何羅一點也不像他老子。父王有所不知,這孩子雖為汲瓮所生,但自幼在他大伯赤儒府上長大,我聽汲瓮說,就連他對這孩子的性情也摸不透。所以……」

「所以你並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今天會談什麼事,對嗎?」褚?不等兒子說完便接著問。

「對對對,何羅今日向父王所提之事,兒臣此前全然不知。」

「這話我信。當他說起那孩子,你眼中滿是恐慌,怕是自己都還不知道吧。」

「這個……」

「他們以為那孩子在我手上,為什麼?」褚?眼神冰冷,盯著他大兒子,「如此重要的事,他何羅該不會真拿坊間傳言跟我講吧?全憑我定奪。哼,真是個漂亮孩子,話也漂亮,不是嗎?」

「父親……」

「你有話說?」褚?再次打斷他兒子,「好,我會讓你說的。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先問一句,你得如實回答。告訴我,彌苫真有個兒子嗎?」

「回父王,」橐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兒子不敢欺瞞,彌苫她,確有一子。」

「好啊,很好。」褚?緩緩起身,扶著腰走下台階,站在匍匐於地的兒子跟前,「橐梟,我知道,因為她母親的關係,你兄妹倆自小不合,凡事針鋒相對。從前看你們年少,我不予計較。當年那件醜聞令你妹妹蒙羞,我本想派人接她回來,你說怕辱沒我逐埒家名聲,更擔心與闕西交惡,所以一力阻止。我當時也聽了你的。可不管怎樣,孩子是無辜的。如果彌苫果真留下一個男孩,他不僅是你外甥,更是名正言順的闕西之主。他若能順利即位,對我逐埒家大為有利,這其中利弊,難道你沒想過?」

「父王,這你就錯怪我了。」橐梟瞬間聲淚俱下,顯得極其哀傷,「我是你長子,肩負重責,即便與弟妹有些許不睦,行事也無不以社稷為重,又怎會不明事理,不辨利弊。」

見太子涕淚當場,褚?微微皺眉,「那你今天就當著兩位弟弟的面,講講那孩子的事。」他只好說。

「此事緣由,其實幼弟也是知曉的。」橐梟忽然說。

「老幺?」褚?視線轉向他小兒子。

「我,我確曾聽太子說過此事。」稜昧王子低頭承認。

「那好,橐梟,那你就把當年是怎麼找到你外甥的事,講給這裡兩個還不知情的人聽聽。」褚?看了看一旁默不作聲的老三,「我想,我總不至於是唯一被蒙在鼓裡的人吧。」

橐梟長身鞠了個躬,開始講述當年如何尋訪彌苫母子一事。

其實當年彌苫與烏閣王雍尹私通,乃安甸人人皆知的醜聞。消息曝出,有「天下第一英雄」之稱的蔑?國王自是不甘受辱,由此一段曾被世人羨慕,英雄美人的佳話終以悲劇落幕。隨後不久,有孕在身的彌苫便帶著少數親隨離開楓岩堡,從此不知所蹤。那時,身為父親的褚?雖感面上蒙羞,卻還是令橐梟派人尋訪,打算將女兒接回惕恩。橐梟遵從父命,派人尋訪彌苫下落。這一找就找了整整三年。三年後,橐梟稱已找遍安甸諸國,仍不知彌苫下落,此事也就無果而終。

如今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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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重提舊事,褚?倍感傷懷。「所以,當時你其實還是找到她了。」他嘆息道。

「找到了。不過,找到時,三妹已經過世。」

「她因何離世?」

「據稱是積鬱所致,生下孩子便一病不起。」

聽到這裡,褚?更覺難受。曾令他擔驚受怕之事果然再次被證實。不出所料,彌苫在這方面完全繼承其母。對她們那個部族的女人來說,分娩是件極其兇險的事,就算順利誕下嬰兒,母體也會因此受到極大消耗,絕對無法承受再一次生育。所以那個家族的女人畢生至多生育一胎。可能因為缺乏照料,生完孩子后,彌苫拖著病體,也就多熬了兩年。在孩子不滿三歲時,她便油盡燈枯,撒手離世了。

橐梟一口氣講述了當年尋找彌苫的經過。「彌苫臨終遺言,要求跟隨身邊的人永遠不要對外公布她最後日子這段行蹤。」最後他頗有些傷感的說,「當時在感傷之餘,我也便答應她那些無比忠心的仆屬,替她保守這個秘密。這些年,我一直遵照她遺言所囑,未曾宣揚此事。但這件事始終像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我心上,令我難以釋懷。今天總算得以解脫。」說完,橐梟長長舒了口氣。

「可惜你也沒能見她最後一面。」褚?禁不住一聲嘆息。

「就晚了一步。我得到消息趕往那裡時,她剛去世。」橐梟以懊悔的語氣說。

「她葬在何處?」

「跟,跟姨母當年一樣,也是……」

「好。」褚?示意這話不用再往下講。他沉思片刻,又才緩緩道:「雖然我這女兒不想讓人知道她在這世上最後兩年的處境,可作為她的父親,至少該讓我知道這件事。」

「在這件事上,兒子也確曾再三衡量過,不知是否該讓父親了解詳情。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兒子經過慎重考慮,最後還是決定不讓父親知道為好。」

「這又是何故?」

「因為這事背後一定另有隱情,既然尚未得解,我也怕令父王煩心。」

「對對對,大哥當年這麼做,也是怕父王為難。」一旁早已按捺不住,想替大哥幫襯一番的稜昧這時搶過話頭,「父王定還記得,當年咱們處境艱難,埠廬、塞伯兩家對我處處設防,步步緊逼,爾後勇烈王身死息馬山,闕西朝政動蕩,局勢變換。那時咱們若不慎走錯半步,都將成為眾矢之的。」

「你那時多大?」看著眉飛色舞的兒子,褚?冷不防問了句。

「我,我這都是聽大哥講的。」稜昧有些難為情的說,「我那時尚在貢院就學,大哥常來探望,對我講起先祖之英烈,如今之局促,每每涕淚不止。大哥他是一門心思想要振興逐埒。」

「其實是這樣,父王。」尷尬不已的橐梟打斷稜昧,接過話題,「您看,生下兒子之後,彌苫仍堅持不肯露面,說明她沒有替兒子奪回闕西王位之心。這背後到底出於何種考慮,我們不得而知。但她之所以如此,一定有個非常沉重的理由。這才是我多年來堅持要隱瞞此事的原因。」

「是啊,父王,」稜昧這時又搶著道,「大哥當年確是這個考慮。他怕父王得知此事,若不出面討回公道,威名何在?若要出面干涉,我逐埒家與闕西遠隔萬里,其間又有埠廬與塞伯兩家阻撓,他們絕不會容許我方勢力越境。說起來,就算咱們真想做點什麼,在那種情況下也是徒勞。」

褚?看著自己的小兒子,嘴角不經意露出苦澀笑意。不過,他說的也是實情。

「那麼,那孩子現在何處?」國王將目光轉向太子。

「在二弟府上,對外稱二弟之子。」橐梟輕聲答道。

「你是說,鳧徯?」褚?顯得有些意外。

「父親,有些事實在不該由孩兒來解釋。不過,二弟這些年醉心修鍊之道,早已不問俗事,怕是也懶得跟咱們詳述當年那段因果。沒錯,鳧徯便是彌苫之子,是您外孫。二弟膝下其實並無所出。那孩子被送進霄襄府,只是機緣巧合,恰逢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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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很好。」褚?看看老大,又看看老幺,「彌苫果然有個兒子,這孩子又確在我逐埒家。人人皆知的事,我卻最後一個知道。不過,若總揪著過去不放,只會自縛不前。我看這事就這麼過了。來,先看看赤儒這封信,然後說說你們的看法。」

褚?依次掃了幾個兒子一眼,將手上那封信遞了出來。

橐梟過去,從父親手上接過何羅遞交那封書信,剛看一眼,臉上就露出驚訝之色。他隨即把那張信紙遞給身旁幼弟稜昧,然後抬頭望著自己父親:「儈倞並非籩姒與前夫所生,而是她跟雍尹的私生子?若信中所言屬實,兒臣以為,埠廬家的擔心倒也不無道理。」

「哼,他雍尹不過徒有虛名之王,就算儈倞是他私生子又待如何?」稜昧王子信還沒看完,已是一臉不屑地嚷起來,「還不是要來求著我們發兵相助?」

「五弟,你懂什麼,」橐梟馬上喝住幺弟,「不要信口開河。」他說。

橐梟本想阻止幼弟犯蠢,但豈知這弟弟一時並沒領會,還在那嚷嚷:「我哪有信口開河,莫非有個私生子做了闕西王,他這烏閣之君就能跟我們三大家族分庭抗禮了?」

「小弟,叫你不懂就別亂說,」橐梟臉都漲紅了,忍不住呵斥道,「烏閣王室不能與有著古老戰士血統的王裔通婚,是延續千年之約法,是安甸王權穩定之基石,豈能隨意破壞。」

見大哥當著父親的面對自己發作,稜昧王子這才意識到說錯了話,於是不再做聲。

褚?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兩個兒子,不緊不慢的說:「若上天仍眷顧我逐埒一族,怎會給我一個如此不學無術的兒子;但若說上天不再眷顧於我,卻又為何給了我另一個。」

聽得此言,橐梟就像受到鼓勵,馬上遂行長兄之責,接著教訓稜昧:「五弟,平日叫你多讀書,你就是不聽,此刻還不好好聽父王教誨。」顯然,他自認他就是父親嘴裡那「另一個」好兒子。

眼看父親面色不對,自己又被太子一頓教訓,稜昧王子總算開了竅,馬上一臉愧疚地對父親說:「剛才未經細想,脫口而出。孩兒知錯了。」

「噢,那你說說,哪裡錯了?」褚?眼神空洞地瞅著幼子,不咸不淡的問。

「安甸諸王受神庇佑,只因皆為戰士之後。這既是無上榮譽,也是賴以統治萬民的權力之本。雍尹行此僭越之舉,實為暗藏野心,不得不防。」稜昧王子小聲嘀咕道,還一邊偷偷瞄了瞄大哥。

褚?心裡一陣彆扭,但臉上不動聲色,「法紀不行,取亂之道。」他吁了口氣道,「所謂『神造天宮』的說法近些年逐漸深入民心,又有什麼『得天宮者為天下共主』之論,這分明是在挑戰九王後裔受神賜為王的傳統。想想看,雍尹坐擁天宮,若讓他膝下也有九王血脈,民眾之心會倒向誰?」

「兒子一時糊塗。」稜昧王子低頭認錯。

「東禹,」褚?又轉頭看著另一個兒子,「你呢?你對此怎麼看?」

見問到自己,一直十分安靜的東禹遲疑片刻道:「兒臣以為,若果真如此,彌苫當年怕不是代人受過?」

「嗯,你這想法不無道理。」褚?眼神一亮,接著若有所思的說,「若籩姒果真跟雍尹有染,彌苫當年那件事很有可能是一場不幸的誤會,或是一樁冤案。」

「這,這確有可能。」橐梟怔了一下,勉強道,「不過……」

「好了,咱們今天並非要討論當年那樁公案,」褚?抬抬手,打斷太子的話,「既然埠廬家把這消息告訴咱們,至少說明他們是誠意結盟。對了,今天是各國使節在惕恩盤亘的第幾天了?」

「從最早來的塞伯家使團抵達那天算起,今天是第十天。」橐梟回答道。

「嗯,時間不短了。」褚?輕輕點了點。

他的視線從三個兒子臉上一一掃過,然後掠過他們,望向熊熊燃燒的火盆。

「風暴要來,那就讓它來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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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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