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興趣

沈念不想因為睡覺這點小事兒而讓沈崇山有什麼心理負擔，所以即便折騰了半夜沒睡，第二天還是天沒亮就從屋頂上下來回了房間，眯了一會兒聽到沈崇山起床的聲音便也起了身去幫忙。或許是沈念的懂事體貼沈崇山已經很習慣了，對於他出現在廚房也沒說什麼，問他：「昨晚睡的好嗎？」「挺好的。」沈念走過來打開了櫥櫃，想着早餐沒必要太複雜，炒個雞蛋將就一下，但才剛拿出來沈崇山就制止了他：「今天不吃雞蛋，小執不愛吃。」沈念看了一眼手中的雞蛋又放了回去，問：「土豆呢？」「土豆行，拌個土豆絲吧，昨天去接他的時候下館子，我見他這個菜吃的多。」沈念沒說什麼，從牆上取下了掛着的削皮刀，蹲在垃圾桶旁邊開始削土豆。沈崇山似乎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什麼，不太自然的開了口：「小執剛來我們家，我可能對他的關注會多點，小念別生爸的氣，爸要是哪裏做的不好，小念可以直接跟爸說，爸改。」沈念沒想到沈崇山會這麼說，獃滯了幾秒才回頭看沈崇山：「您沒哪裏不好，挺好的，我也不會跟顧執搶什麼，他剛來到家裏，年紀又小，本就應該對他關注一點的。」沈崇山聞言便也笑了笑：「是，小念現在也是哥哥了，他現在和我們都不太熟，所以我也儘可能的讓他自在點兒，以前他在家裏也都是一個人睡，等過兩天，過兩天我就跟他說說，讓你們住一間房，然後換個上下鋪，這樣你們兄弟倆就都能舒服點。」沈念抬頭看着沈崇山，淡淡笑了笑：「爸，真的不用，沒幾天開學了，開學后就不會這麼熱了。」「還有多半個月呢。」沈崇山說：「我昨天去你房間看到桌子上的藿香正氣水了，難受了吧？到時候我去跟小執說。」這麼多年沈崇山就是這樣，對於沈念偶爾也會很關心，只是可能於他來說，自己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又並非親生，加上之前一直都常年在外不怎麼接觸，所以並不知道該如何去做一個父親，可他有時候也會意識到自己哪裏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也會儘力彌補，甚至承認自己的不好。在沈念看來，他已經做的很好了。比游曉月還要好。所以沈念也沒什麼不知足的。人只有知足了，才能快樂。沈崇山煮完粥走過來接過了沈念手中的土豆：「我來做飯，你再去躺會兒。」沈念想說不用，可沈崇山難得堅持的很，沈念也沒有再說什麼，離開了廚房。小院兒里，北屋門口處的台階上蹲著一個小孩兒，大概是剛睡醒，頭髮亂糟糟的有幾撮呆毛，眼神也空空的沒什麼焦距的盯着某處。看着這樣的顧執沈念很難和昨天半夜那個拿手電筒嚇自己的小孩兒聯繫到一起，可他又確定那並不是夢。不管是什麼吧，一小件事兒一個惡作劇而已，沈念並沒有打算追問，就當是幻覺好了，反正自己也並沒有任何的損失。沈念走過去和他打招呼：「小執，早。」顧執聽到他的話抬起頭來看他，似是沒徹底清醒過來，有些懵懵的，沈念以為他是沒睡夠，剛想開口讓他再回去睡會兒，可話還沒說出口，顧執卻緩緩露出一個笑來，以至於沈念的話被卡在了嘴邊。這是個讓人感覺不到什麼善意的笑，反而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情，握住了一個別人的把柄，為此在沾沾自喜，顧執就帶着這樣的笑看着沈念，說：

「念念哥哥，你和沈叔叔的相處好怪啊。」他聽到了廚房裏的談話，敏銳的發現了什麼。沈念想開口說什麼，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連他自己有時候都會覺得彆扭，可彆扭是一回事，顧執此時的模樣卻是另外一回事。顧執這樣看着他的表情讓沈念總覺得他是在預謀什麼。可他才12歲。「沈叔叔想讓你過段時間搬到我的房間里來，可我不會同意的。」顧執用一種無辜的眼神看着他：「空調是買給我的呀，我不想和別人分享，你吹一下我都不願意呢。」三伏天的早晨其實也悶熱的厲害，但沈念此刻卻因為顧執而覺得有些冷，沈念想起了昨天初見顧執時候他的模樣，畏畏縮縮的躲在沈崇山的身後，和如今在自己面前露出的一面，完全不同。沈念不知道這樣的不同是為什麼，但他卻知道，這個新來的弟弟似乎不太喜歡自己。雖然他並不知道緣由。早飯是在小院兒里吃的，飯桌上面對沈崇山的顧執又恢復了昨天的模樣，乖巧懂事，話也不多，偶爾和沈念視線對上的時候，還閃閃躲躲，完全是對一個不太熟悉的人正常的表現。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讓沈崇山幾乎全部的視線都落在他的身上，總是擔心他過於拘謹而吃不好。這樣的顧執讓沈念覺得危險，沒由來的，即便他才12歲。飯後沈崇山擔心顧執無聊，讓沈念帶他出去轉轉，顧執聞言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沈念，帶着小心翼翼的語氣對沈崇山說：「沈叔叔，我不太想出去。」「那就不出去。」沈崇山連問一句為什麼都沒有的直接否決了自己剛才的提議：「天氣也挺熱的，不出去也好，那我們就在家裏，讓你小念哥哥陪你玩，想玩什麼？」顧執沒說話，沈崇山以為他是不好意思打擾沈念，笑着揉揉他的頭髮：「小執不用跟我們客氣，想玩什麼，想做什麼，都可以直接跟我們說，我和你小念哥哥以後就是你的家人，不用跟我們這麼見外，你小念哥哥很喜歡你的。」顧執看着沈崇山，笑了下：「我知道的，謝謝叔叔。」「那就去玩吧。」沈崇山笑笑收拾了碗筷去了廚房，顧執臉上的笑淡了下來，歪了一下頭看着沈念，臉上換了另一種笑，讓人覺得被他看着的，是他的獵物。顧執回了北屋，沈念坐在原位靜默著，有幾秒的時間沒有動作，他其實不太想去陪着，他覺得顧執不正常且危險是一回事，另一回事沈念也並不是擅於交際的性子，對於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他通常的處理方式就是不去打擾，保持距離。但顧執到底是剛來的，沈念自己作為哥哥，加上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要生活在一起，沈崇山不久之後也要去跑車，照顧顧執的這回事勢必要落在自己的身上來，不管基於哪個方面考慮，沈念都不能讓彼此的關係太僵。沈念還是回了北屋，顧執的房間門沒有關，他坐在床邊，看着自己。沈念試着開口：「我房間里有圍棋象棋，你要玩嗎？」顧執笑了笑，說：「念念哥哥，我想自己待着。」這一刻的他就像是個普通的孩子，宛若沈念之前看到的危險都是錯覺。「那我先回自己房間。」沈念沒有勉強：「有什麼需要你過去找我就好。」「好。」顧執應了聲。沈念轉身幫他關上門的時候看到一直保持同一個姿勢不動的顧執轉身拿起了枕頭邊上的遙控器打開了空調，他果真如他說的一樣，連讓自己吹一下都不願。沈念回了自己房間做題，卻做不進去，他滿腦子都是顧執的不同面來回毫無縫隙的切換，一會兒危險一會兒乖巧讓人琢磨不透，沈崇山知道他這樣嗎？還是說他只是在自己的面前這樣？

因為他不喜歡自己？可從他們見面到現在也都還沒有24個小時。審視自己從昨天到現在，沈念並沒有對他做任何事情，甚至在他不喜歡那個房間之後自己也主動換了，反而是顧執半夜拿着手電筒做鬼臉嚇自己，讓自己差點從梯子上摔下來。按照正常的邏輯來說，半路來的孩子，重新融入一個新的家庭，多少都會帶着些討好和不自在的，想讓他們快點接受自己。但顧執似乎沒有這樣的一種過程，他在沈崇山面前畏畏縮縮，但在自己的面前，卻好像他才是這裏的主人，自己才是新來的那個。沈念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想了，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物理卷子上。這一次倒是沒走神，但幾分鐘后他聽到沈崇山好像敲了敲隔壁顧執房間的門，隱約聽到他問了句『你小念哥哥呢？』，但顧執是怎麼回答的，沈念就不知道了，總之沈崇山沒有找過來。隔壁房間里傳來歡笑聲的時候沈念再度失了神，盯着眼前的某處很長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倒不是吃醋，而是他似乎想不起來這個小院兒上一次有這樣的笑聲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記憶里似乎沒有這樣的場景。他也從來沒聽到沈崇山這麼笑過。臨近中午沈崇山和顧執還在玩兒，似乎怎麼都不會累，沈念站在顧執的門口靜默了一會兒，邁步去廚房做飯。夏季家裏沒存什麼食材，都是現吃現買，沈念拿了錢去街上的食雜店買菜，結賬的時候頭頂上的吊扇緩緩停了轉動，老闆收了沈念的錢，抬頭看了一眼吊扇沒忍住罵了一句：「又他媽的停電。」說完這句話才意識到面前還有個沈念，抱歉的笑笑：「別跟我學啊，說髒話可不是好學生。」沈念笑了笑接過了找的零錢，回去的路上路過了昨天和梁秋一起去過的冷飲廳，不由的停下了腳步。停了電，空調也用不了，正值中午熱的厲害，或許顧執想要喝一杯果茶。縱然不知道自己哪裏做的不好，但既然要在一起生活，沈念也願意融洽一點，自在一點，如果自己釋放的善意能讓顧執改變對自己的看法，那他自己退一步也沒什麼。回到家將菜放到廚房，沈念便拎着果茶去了北屋，敲了敲門進去，空調的涼風讓房間里還有剩餘的涼氣，讓剛從太陽底下回來的沈念有些不適，沈崇山正拿着芭蕉扇給顧執扇著，而顧執正趴在床上看漫畫書，見到沈念進來抬頭看了過來。沈念走過去將果茶遞到顧執的面前：「天氣太熱，給你買杯果茶，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沈崇山比顧執要開心的多，在顧執還只是看着沈念沒說話的時候，沈崇山就已經接過了沈念手中的果茶：「小執，你小念哥哥特意給你買的，快謝謝哥哥。」顧執的表情有些驚喜，但沈念確定他並不是因為得到了一杯果茶，而是驚喜於自己為他買果茶的行為，他沒想到沈念會這麼做，而沈念的做法像是讓他有了興趣。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兒的玩具。在這樣的視線中，沈念突然覺得自己做錯了，可惜已經沒有回頭路了。顧執坐起了身，接過了沈崇山遞給自己的果茶，對着沈念笑了笑，甜甜的說了句：「謝謝念念哥哥。」「不客氣。」沈念想要回去廚房做飯，沈崇山攔下了他，讓他陪顧執玩，自己去做，沈念還沒拒絕沈崇山已經邁步離開了，像是有意要讓他們多培養一下感情。沈念知道他不喜歡自己，並沒有接受沈崇山的好意，轉身回去了自己的房間，過了幾分鐘，沈念想要去廚房幫忙，卻在走出北屋的時候突然頓下了腳步。他看到顧執站在院子裏，拿着他剛剛買的那杯果茶，正往沈念種的蝴蝶蘭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