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鬼臉

這是個長的很漂亮的小男孩，雖然只比自己小了2歲，但看着還沒有街角食雜店老闆十歲的兒子高。沈念笑了笑，回應他：「你好。」沈崇山有意讓兩個人培養感情，想讓顧執跟沈念玩一會兒，自己去給他的房間里裝空調，可顧執說什麼也不，緊緊地抱着沈崇山的脖子不鬆手，沈崇山也沒辦法，笑笑牽着他進了院子，順便囑咐沈念：「后斗里還有小執的一個行李箱，小念幫忙拿下來。」「好。」沈念走過去拿行李箱，又被幾人問了幾句關於顧執的話，沈念都含糊的應了，畢竟這回事就算他們以後都會知道，也不該是由自己說出來，不太好，更何況，沈念對於顧執原本知道也就不多。拎着行李往回走的時候一直在旁邊沉默的梁秋卻抓住他的手臂攔住了他：「你爸他什麼意思？」就連梁秋這個朋友都知道沈念怕熱，一到三伏天渾身都是熱痱子，時不時的還會中暑，可身為父親的沈崇山卻說沈念不怕熱，梁秋有些接受不了，替沈念覺得委屈。但沈念似乎並不這麼覺得，又好像已經是習慣了，沒說什麼。梁秋氣不打一處來，又問了句：「這孩子才十歲，就沒別的家人了？媽媽呢？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呢？」「我爸問過他，說是媽媽早就去世了，至於其他人，自從他爸爸出事之後一直都沒有出現過。」沈念說：「大概也沒了吧。」「這小孩兒挺命苦。」梁秋不是很真情實意的說了句：「但我覺得你更倒霉，這孩子是要上你家戶口本啊？真成你弟弟了？你可小心點，我看你爸對他比對你好。」沈念靜默幾秒笑了笑：「只是寄養，不在我家戶口本，放心吧。」梁秋語塞不知道說什麼，想跟着進去怕沈念被欺負，但想想就算被欺負他也幫不了什麼，只能更生氣，或許口不擇言說出口的話還會讓沈念尷尬，於是便沒有跟着進去，找了個理由走了，沈念也沒留他。回到小院兒的時候安裝工人還等在院子裏的陰涼處拿着脖子上的毛巾呼扇著，見到沈念過來，催促了一句：「問問你家大人，到底安哪屋，我們着急回去呢。」沈念應了一聲，邁步進了屋。顧執已經從沈崇山的懷裏下來了，沈崇山牽着他的手從沈念的房間里出來，見沈念進來，顧執下意識的往沈崇山身後躲了一下，沈崇山摸了摸他的頭髮，看向沈念，開口說：「小念，給顧執那個房間太黑了，他有點害怕，我……」「好。」沈念沒等沈崇山說完就點了頭：「我和他換。」顧執從沈崇山的身後小心翼翼的探出一個腦袋，看着沈念，唯唯諾諾的像是犯了錯。空調安裝好了，工人也走了，可巷子裏的鄰居卻擠滿了小院和房間，看到空調裝在了沈念這屋，張爺爺就笑着說了句；「這才對嘛，哪有對別人家的孩子比對自己兒子還親的？空調買就買了，但小念也要用。」沈崇山聽了這句話似乎才意識到什麼，下意識的往沈念的方向看過去，他正在房間的書桌前專心的收拾自己的東西，似是沒聽到這句話。因為沒電，所以大家也感受不到空調的涼爽，這麼多人擠在一起也熱的很，沒待一會兒就走了，他們走了之後沈念才將自己的東西一點點的搬到旁邊稍小一點的房間里去。其實也沒有差太多，不過就是黑了一些，也悶了一些。他在那個房間怎麼說也住了十來年了，東西不少，一趟怎麼也是搬不了的，剛想再回去搬，沈崇山卻走了進來，站在門口的位置：「小念，你去住爸的房間，我在這個小屋睡。」「不用。」沈念說：「這裏挺好的，也安靜，更適合學習。」沈崇山還想再說什麼，沈念卻攔下了他：「我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學校，回來就是睡個覺，您房間東西也不少，搬動起來太麻煩了，就這樣吧。」沈念很堅持，沈崇山靜默幾秒也就沒再說什麼但卻依舊沒有離開，看起來還有些欲言又止，沈念看着他沒說話，安靜的等著，沈崇山和沈念視線對上的時候尷尬的笑了笑：「小念，空調的事兒……」「我熱的話會去顧執屋裏睡。」沈念說：「那個房間大，裝在那裏挺好的。」沈崇山點了點頭，笑了：

「對，熱的話就跟你弟弟一起睡，以後你們就是兄弟了，要互相照顧。」花費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將東西搬了過來，整理好的時候已經是傍晚，蒹葭巷來了電，沈念聽到了巷子裏小朋友們的高呼聲，他開了燈，將最後沒整理好的床鋪好便拿了換洗衣服去洗澡。晚飯沈崇山去街上的熟食店買了不少熟食，一直往顧執的碗裏夾，偶爾也給沈念夾，他自己倒是捨不得吃。但顧執可能胃口不太好，吃的並不多，沈念吃的也不多，他下午一直悶在小屋裏收拾房間，多少有點熱到了。「小執。」沈崇山開口：「你小念哥哥成績很好的，以後學習上有什麼不會的，就問他。」顧執看向沈念，沈念也看着他，然後又聽到他乖乖道了謝：「謝謝念念哥哥。」沈念其實不太明白，他對自己的稱呼為什麼是念念哥哥，就算不是沈念也該是沈崇山口中的『小念哥哥』，可他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樣，叫自己念念哥哥，他長到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誰喊過自己念念，如今聽倒也覺得新鮮。或許是顧執剛來家裏的緣故，沈崇山很在意顧執，在意到一頓飯下來，眼睛幾乎都沒有從他的身上離開，沈念偶爾看到沈崇山看着顧執的眼神才發覺他似乎從來沒有看到過沈崇山像這樣看過一個人。沈念想，顧執的父親應該是沈崇山很重要的一個朋友。飯後沈念習慣性的收拾碗筷，被沈崇山攔下了：「不用你，我來，你和小執回屋吧，他行李還沒收拾呢，你幫幫他。」沈念身體有點不舒服，所以也沒有勉強，和顧執一起回了北屋。沈家小院兒有北西兩個房子，院子是用花磚鋪的，北屋是客廳和卧室，西屋是廚房和小餐廳，東邊沒房間，有一塊空地，以前被游曉月種了一些花草，她走後沈念便代替照顧著，此時夏季，那裏除了滿牆的爬牆虎，還開了許多月季，很是漂亮。南邊是有個雜物間，裏面堆放着用不到也捨不得丟的舊物。此時沈念和顧執進了北屋，進屋右手邊第一個房間就是顧執的，顧執似乎不太想讓沈念進去，站在門口的位置沒動，背對着沈念，沈念靜默幾秒：「東西多嗎？我幫你整理一下？」顧執回頭看他，說：「不需要。」沈念有些意外，倒不是因為顧執的拒絕，而是不管是眼神和語氣都和剛才在小院兒里喊自己『念念哥哥』的他有很大的區別，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像是對他有防備，也有些敵意。或許還不太熟悉吧，沈念也並不在意，更不會勉強，淡淡點了點頭：「好，那有事你隨時喊我。」顧執沒應這一句，沈念也沒等，邁步回了自己的房間。回到自己的房間沈念開了電風扇，固定了方向對着自己吹，因為房間有些憋悶他並沒有關門，躺在床上忍下一波一波的頭疼。好像真的中暑了。爬起來喝了兩瓶藿香正氣水又躺下了，縱然不舒服但也是真的累，沒一會兒就意識昏沉，迷迷糊糊間他聽到了有腳步聲在門口徘徊，走走停停，似是想進來，但最後還是沒有出聲打擾，離開了。沈念從迷糊的狀態清醒的時候抬眸看了一眼門口的位置，空蕩蕩的沒有人，像是一場夢。半夜沈念被熱醒，風扇也沒有任何作用，他乾脆起了身關了風扇離開了房間，準備去屋頂睡。城中村的人都這樣，一到夏季熱的受不住就上房頂，拿着被褥或涼席鋪在屋頂上，有風的話會涼快很多，但就算沒風，也比房間里悶熱的好，梯子就在顧執的窗外，沈念不想驚動沈崇山，也不想吵醒顧執，踩着梯子往上爬的動作很輕，也很小心翼翼，只是即便這樣中途還是差點摔下來。不是沒抓好，也不是太暗看不清，而是他的視線不經意掃過顧執窗戶的時候，發現窗邊有一個人影，還未等他確定那個人影是不是顧執，一道光就自人影下方打了出來，下一秒他看到了一張有着陰森笑意的臉。沈念幾乎是下意識的就鬆了手，失重的前一秒才想起自己是在梯子上又緊緊抓牢，等他穩住了身形再去看的時候，窗戶那裏已經沒了人，只有窗帘在微微的晃動，以至於沈念都不是很確定自己剛才看到的是真實還是幻覺。他在梯子的半腰緩了好一會兒才回了神，還是上了屋頂。上來早的話能聽到街坊四鄰隔空談話聲，距離相隔遠的還能扯著嗓子喊，但這個時間點整個城中村都睡了，除了幾聲鳥叫和隔壁不遠處房頂傳來的鼾聲，靜的有些恐怖。不知道是被熱的還是被嚇的，沈念躺了許久卻還是睡不着，想起了那張手電筒照耀的臉，也想起了睡前聽到的沈崇山來回在自己房間外走動的聲音。或許有人看到沈念經歷的這些會生氣，但沈念作為當事人卻沒有半點脾氣。發什麼脾氣呢？他找不到發脾氣的理由。縱然他和沈崇山在一個戶口本上，也是法律上的父子關係，但他卻並不是沈崇山的親生兒子。這是他在十歲的時候發現的秘密，一個他們都沒告訴自己，也以為自己不知道的秘密。所以沈念是真的不生氣，站在一個養父的立場上，沈崇山對自己已經夠好了，雖然可能關心不夠卻也從沒有對自己有過短缺，他也很想問問沈崇山，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兒子，為什麼還要養自己，為什麼在游曉月走了以後還要養自己？可沈念從未開口，不是擔心問了自己會沒有家，是覺得不管問不問，沈崇山都依舊是自己的父親，既然這樣的話，這個問題也就失去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