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難解的官司

第2章 難解的官司

陶訟師!這應該是天底下最動聽的稱呼了吧!從前,好像沒人願意這麼叫。陶綰綰只覺路邊綻放的桃花,在春風吹拂下,花瓣四下,心裏美得冒泡。「接接接!」陶綰綰一連三聲,激動地心臟怦怦跳。女子溫婉如玉,柔聲說:「勞煩你寫張狀子,訴婚姻。」陶綰綰連忙鋪開紙張,問具體事件之前,小心翼翼地提醒:「這位小姐,你可知我有個名頭,叫瘟神?」女子眉目低垂,點點頭說:「無礙。」陶綰綰鬆了口氣,聽她娓娓道來。此女名喚雲秀,是個家道中落的富家小姐,幼時便被賣了做小媳婦。後來丈夫意外死亡,她也無所出,守寡至今已五年整。而她,也不過年十九。雲秀不願大好年華被荒廢,想要改嫁,但家中公公不允,她沒辦法,只能訴上官府。陶綰綰一字一句寫得清清楚楚,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無非就是說,女子尚年輕,不能花未開便凋謝云云。穆九等人圍觀她寫訴狀,只見格式工整,筆下有神,俊秀瀟灑。林彥問不住點頭,誇讚:「好字。」陶綰綰自己卻有些泄氣:「字好有什麼用。」雲秀似乎並不在意訴訟結果,溫聲道:「陶小姐,您是一位好訟師。」陶綰綰平日裏也挺沒羞沒臊的,突然被人誇讚,反而不好意思。林彥問聽出蹊蹺,客氣詢問:「小姐,不知可否將一字千金的狀子,給在下瞧瞧。」雲秀從袖中掏出訟紙遞過去。林彥問展開一看,喃喃道:「難怪。」待看完后,穆九接過來一觀,哂笑一聲:「無謊不成狀嗎?誇大其詞成這樣?」只見訴狀中「奪婚慘冤」、「翁凶叔霸」等駭人聽聞的詞語比比皆是。雲秀收回狀紙,解釋道:「我當初雖是被賣入門的,若非說有過錯,也是父母之過,不該賴到夫家。再者,家翁和家叔待我和善親厚,不曾欺辱,我又怎能為了自己改嫁,而污衊他們?」陶綰綰點點頭說:「這是自然,訴訟本應實事求是,怎可顛倒黑白。」但陶綰綰認為理所應當的事情,在其他訟師眼中卻是荒誕至極,白日做夢。「那你婆婆和嫂嫂待你如何?」穆九追問。雲秀搖搖頭說:「家翁鰥夫,家叔尚未娶妻。」「原來如此。想要改嫁主要還是你自己原因?」「確是如此。」雲秀點點頭,轉而又氣憤地數落:「但那許訟師卻說,一般訴訟,官老爺不會受理,只有寫得聳人聽聞一些,才有希望勝訴。可這樣的勝訴,我寧可不要!」許訟師便是一字千金的老闆許志成。林彥問接過話茬,若有所思地說:「我也曾在書籍中看到,官員懶政,認為民間訴訟值得一判之事百無一二,訟師只能寫『賴詞』博人眼球,更有甚者,明明只是傷了一頭母豬,訴訟中卻寫成『戕殺母子』。如此,惡性循環。從前,我只當是筆者戲說,卻沒想到民間真會如此。」說到此處,林彥問深邃的眼眸中微波蕩漾,好似有心事一般。陶綰綰見大傢伙兒情緒都低落,立馬鼓舞人心,拍拍胸脯保障證:「你放心,包在我身上!這一次,我一定打贏官司!」站在林彥問身旁的驚歌始終緘默不語,面無表情,跟一尊石像似的。陶綰綰的訴狀寫得規矩工整,極力闡述客觀事實,換做旁的什麼訟師,肯定被官府人員丟一邊去了。

但落款是「陶綰綰」,雲景山莊大小姐的面子,可不能不給。當日便開庭審理。上庭前,陶綰綰叮囑雲秀些許注意事項,教她如何在庭上說話。簡而言之,盡量賣慘,讓官老爺同情她一介女子,終身守寡太過蹉跎,發發善心放她自由。路上的百姓聽聞陶大小姐又有訴訟案子,跟着去湊熱鬧。一群人浩浩蕩蕩,將縣衙門口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住,七嘴八舌地猜測。賭徒們湊到一塊兒,就地起攤兒,嚷嚷着押輸贏。穆九等人混跡在人群中,他抱着胸,饒有興緻地湊到林彥問身邊,小聲嘀咕:「小林子,你覺得陶小姐會不會贏?」「不好說。」林彥問道。若這案子換成他來審理,也是猶豫不決。一方是老翁家中,已經死了兒子,若再沒了媳婦,豈不可憐?一方是年輕貌美的女子,活活守寡一世,歲月漫長,同樣是個悲劇。驚歌怕有不長眼的百姓擠著林彥問,極力站定,張開手臂,幫他撐出方寸安穩之地。不一會兒,押輸贏的布條上,輸的那邊已經堆成小山,但贏的那邊一個子兒都沒有。陶綰綰面上無光,又氣又委屈,大喊:「你們這幫人啊,就是鼠目寸光!哪有人一直輸?今天我就贏一次讓你們見識見識。」說着,她走過去,將懷裏所有的銀子都一股腦兒掏出來,押自己贏。一個參賭的精瘦漢子站出來,吆喝:「陶小姐,你再多押點,我們賺的就是你的銀子!」林彥問見此狀況,朗聲開口,正氣十足:「我押你贏。」他使了個眼色,驚歌就掏出一錠金元寶,放在贏面。「這怕是個傻子吧?」周遭的嘲笑聲此起彼伏。陶綰綰感動地兩眼放光,朝林彥問作揖:「多謝公子!」「這你們就不懂了!以小博大,贏利才最高!」說着,穆九從懷裏掏出一枚銅板,嬉皮笑臉地說,「陶小姐,我窮,但精神與你同在!」陶綰綰皮笑肉不笑地別開臉,說得好聽,還不就想賺銀子!此時,人群中一字千金的老闆許志成冷然哂笑,篤定地嘀咕:「就等著輸官司吧,你不可能贏的!」說完之後,他從人群中擠出去,連看戲的興趣都沒有。穆九和林彥問耳力驚人,聽見這話后,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頗有些深意。開庭后,陶綰綰一本正經地闡述案情,不偏不倚,客觀公正,但儘可能替雲秀說好話。但老翁卻跪在地上,哭天搶地,大喊:「她怎麼這麼不孝啊,我兒子死了,她理應給我養老送終,我們待她如親子,卻沒想到養了一個白眼狼……」陶綰綰見此狀況,給雲秀使眼色,希望她也能擠出幾滴金豆豆來。但云秀是個有文化涵養的,不願大庭廣眾之下哭哭啼啼,清淡地宛若蓮花,不爭不辯。周圍的百姓見此狀況,頓時覺得是雲秀之過,對着她指指點點,高聲痛罵。陶綰綰急得額頭上冒出虛汗,她總不能跪在地上,幫雲秀哭訴,她獨守空房多麼凄慘悲苦吧。陶綰綰知道,她又要輸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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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洲少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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