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杏山齋2
興許是離開了山城，此地雪景又格外怡人的緣故。唐紫穿行於人潮，身裹的狐裘火紅惹眼，卻沒能引起鐵衛們的注意，完全無視了她。
「家主，」熟悉的女聲再次響起，在唐紫的左側，虛弱無力，「您怎麼會去在意，這麼個小小的鋪子？」
「你說杏山齋？」
「嗯。」
短暫的沉默，擁簇在二人四周的鐵衛也不出聲。
「還能為什麼......」男子思索了一會兒，他中氣十足的語氣中，裹入了煩躁的聲線，「為了大丹，該死的大丹！我只希望那個鋪子，能有的售賣。你不知道的，這物什哪怕是在雪城好了，也是端的緊俏異常，不愁銷路的。能多出一家鋪子，便是一家鋪子。」
他的話里夾着刀刃，語句越往後鼻息越是粗重，女子聽着沉默不語。
心虛且沒底氣。
「你認識的那位葯仙，」男子不依不饒，頓了一會兒繼續開口，後者乾脆屏住了呼吸，「太不爽快！」
四字一出，便是衣袖摩擦的獵獵聲，很明顯，這男子率先前走了。
鐵衛們團團圍住的人潮邊緣，唐紫才算是聽出來了，那是總頭的聲線。
怪不得有些熟悉，她心裏想道。
「家主，」總頭兩步追了上去，試探性的問道，「大丹這東西，您還差幾粒？我試着再去索要一些。」
「至少百粒。」
家主這一句話，徹底將總頭噎住。
「百粒......」
百粒？唐紫腳步停住，眉眼轉動思索之間，不小心被身側的鐵衛撞到肩膀，便是一個踉蹌。
「是的，保守起見，我需要百粒大丹，」家主頭也不回的邊走邊說，「拉到雪城來的那幾車靈石，便是為了競拍大丹了。」
對於大丹，家主此次下了血本。
本來山城的修葺事宜，就幾乎是掏空了山城的府庫，那些流水般潑灑而出的靈石，至少有半數落入了家老們的口袋。對此，家主他也只能捏著鼻子當做沒有瞧見，此番拉來雪城的幾車靈石，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他的老本了。
自喻家主心腹的總頭，又怎會不清楚這點？
「家主，雪城的大丹，您不是買過幾回了么？」她有些着急，追趕家主的腳步又碎又急，「我記得您說不堪大用來着。」
話一出口，她又後悔。
「你的意思，便是要我繼續苦等么？苦等那所謂的葯仙的施捨？」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總頭，再次默不作聲，家主也跟着沉默了，像是在思考。
是了，家主捫心自問，大丹這東西，在以往的冬晟里，自己買的還少了嗎？不說一年採買一回，至少兩三年一次是不落下的。
這也是為何，他前些時日收到總頭給的丹藥后，不以為意，最後又驚喜萬分的原因了。
他單純只想是自己的苦修苦等，終於到了撥雲見日的時候。從未考慮過一點，也就是總頭旁敲側擊的一點：真正有用的並不是大丹這個東西，或者說歸類為大丹的丹藥，而是唐紫所煉的，才是對症下藥是他所需的。
這點他沒考慮過。
現在才驀地有了一絲，電光火石般的疑問。
於是回過頭去看向總頭，眼裏滿是糾結之色。後者卻因為說錯了話，不敢與他對視，將頭扭向了右側。
如此，總頭向右的視線恰好穿過了人潮，瞥見到冰天雪地里的一抹火紅之色。
這抹火紅的身影，在她看來甚為熟悉。
......
唐紫的狐裘火紅，蓬鬆且完整，完美且醒目，沿街叫賣的小販不斷向她拋來討好的笑臉。唐紫她不再去聽二人交談的內容，在這不絕於耳的叫賣聲中，提速穿過了眼前這地界的街巷。
腳步還未抵達三郎所訴的位置，便遠遠地就見得了遠處，正在街道盡頭，抓緊修葺擴建中的鋪面。
「手腳都麻利一點！起來，都動起來！」工頭打扮的中年男子，單手高舉，指著二層腳手架上偷懶的夥計們喊道，「你們幾個懶漢，要是以後還想在這雪城接活的，吃飯的，就給我麻溜地爬起來！主子說了！這間鋪子冬晟日前必須完工！必須！我打了包票的！」
這人趾高氣昂的，單手叉腰扯著嗓子大吼。他的身後，正立着三郎單薄的身影，所以此刻多多少少有些仗勢欺人的感覺。
冬晟日前完工？
抵達街道盡頭的唐紫，聽到這裏心神有些暗淡。
該賣些什麼丹藥是好？這個問題，此時令她苦惱……按理來說，眼下她的這身修為，在世俗眼裏頂了天了，不過搓出少許三轉層次的丹藥罷了。
這大概也是三郎輕視的緣由。
若是在山城還好，受眾多是一轉的修士，一切都可以遮掩得圓滿。
即便是有些搶眼，也能勉強自圓其說，糊弄過去。
雪城的話，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循規蹈矩的，兜售著低層次的丹藥，怕是連養活夥計都難。到時這間鋪面，只會是個賠錢的買賣。
若是售賣過高層次的，倒是能養活這個鋪子，只是會引來不必要的關注，以及三郎的猜疑。
念到此處。
唐紫已緊鎖著眉頭穿過了街道，來到建築跟前。
同時二樓的夥計們，眼底里閃過不悅，站起了身來將麻繩搭上肩頭。
這兩指粗的麻繩，瞬間綳直。所系的，是塊沉甸甸的牌匾，在幾名夥計的吆喝聲中，從一樓的幕布後面緩緩升起。
「杏山齋」。
牌匾上的三個大字闖入眼裏，靈動疏朗。
三郎的背影點了點頭，掀開幕布步入了鋪面裏邊。
「我去後院看住水池的進度，等我回來時，我希望這塊匾已經掛好了！」
中年男子學着三郎的動作，滿意地點點頭后，便是甩下這句話來，三步並兩步的，掀開幕布跟了進去。
幾息過後，就在夥計們神情放鬆的時候。
唐紫抓住了尚在空中回蕩的幕布一角，也步入了其中。
「喝！還冬晟日以前，」頭頂傳來夥計壓低聲音的抱怨，「猴急猴急的，真當自己趕上了節日，便能大撈一筆了是么？這雪城裏的丹藥鋪子少了么？有名有姓的丹師少了么？我搞不明白了！就憑三郎？他能養得起什麼丹師？十之八九，又是不入流的蹩腳貨色吧！」
「是了是了……」另一名夥計連連點頭附和。
「定是這樣的，一聽見晟日前完工，我就覺得好笑，」有人嗤之以鼻，「名字也取得奇怪，你們說會不會，只是個賣靈草凍的茶室？」
「哈哈哈哈……茶室，三郎開茶室倒是靠譜！」起頭的人沒有口德，「聽說那丹師還是個女子，怕不會是，哪間勾欄茶室里的美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