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杏山齋1
唐紫沒有料到，像今日這般，通宵達旦的飲酒，竟是一連三個雪夜的時間。
待到第四日，一個風雪平息的一天，她才得以解脫。
這一天難得見到了日頭，推開窗看去，鼻頭冰冰涼涼，視野毫無遮擋。
是個萬物可愛的一天。
唐紫憑欄而望，便是裹上綠豆強塞的狐裘，對空哈出了一團熱氣。
「呼……露湖西山？那不就是湖露寺邊上？」
此地的視野不錯，加之天氣晴朗，遠處的露湖，毫無遮攔地收入了眼中。
這灣平湖，唐紫並不陌生，前世的她沿着湖畔走了多遭，風景還算是秀麗。
只是湖心島里，住了個惡鬼似的男子，當時的人們聽了，無不談虎色變的傢伙。
具體的恐怖之處，在那島上小住了兩日的總頭，應該是深有體會。
與這露湖接連的，是座石山，喚作西山。同唐紫腳下的這座一樣，是當初開城時刻意保留的。
無外乎兩座石山形態靈秀，所以未被開城的老祖削去。
「三郎怎會把我，安排到了那個地方？」唐紫感到不快，指節用力叩著窗框抱怨，「嘶……只能希望，那鋪面翻修的進度，不要太快就行了。」
是的，綠豆所記的時間沒錯。三郎在唐紫到雪城的第二天，也就是客棧關賬的那天，來到了此地。
對此，唐紫對所謂的「關賬」，表示極度的懷疑。
因為打前日，那三郎頂着風雪而來，到今日凌晨，他酩酊而歸。所謂的賬本，三郎是看都未曾看過一眼。
初見三郎，是個瘦瘦矮矮，五官還算是清秀的傢伙。
衣着打扮沒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是個丟進人海里，便消失不見的人兒。唐紫這兩日，與他短暫的相處，只覺得酒品還行，醉酒後只管悄無聲息地悶頭大睡。
其它的，還無從而知。
「這人沒什麼羽翼，但好在對自己的處境，還算是清醒，」這是公孫夜私下裏，說給唐紫聽的評價，「他現在，可能還不清楚你的價值，全當你是張，避禍時的船票。」
當時是個白日，公孫夜酒醒之後便拉唐紫進屋，火急火燎地要她醫治手臂。
「避禍？」她縫合傷口的手一頓。
唐紫想起了前世，三郎一度隱匿在金蘭寨中。
「嗯，現在你們大當家的回來了，憑她的實力，庇護三郎足夠了的，」公孫夜疼得齜牙咧嘴，「前年我來時，綠豆還遊說我，說是想去許占營那裏來着。奈何老許高低不願意，怕招來殺身之禍。」
「許占營哪裏保得了他。」
唐紫腦海里浮現起，家主單手，徑直將三郎腦袋擰下的畫面。
「狡兔三窟嘛……原本計劃是，幾個地方輪著躲的，」公孫夜莫名自嘲一笑，「結果半路殺出個你來，救出大當家，把金蘭寨重整旗鼓了起來。他們便覺得，金蘭寨固若金湯，認定了那裏。」
「怪不得……還好你手斷了是事實，不然我一定會認為，你夥同他們一起騙我過來，」唐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綠豆早先，信誓旦旦地跟我說，說什麼能舍一條街給我，讓我過上包租婆的生活。結果到頭來，只給了一間鋪面，還在湖露寺邊上……」
唐紫說着，逐漸提快縫合的速度。
「正常正常，」公孫夜痛得，手指緊緊釘住桌板，「這三郎深居簡出的，哪裏聽過你的風光？你，你慢點。但凡去過酒肆欄桿，看法都會有所改觀。」
「我沒有患得患失啦，只是對這鋪面，在露湖寺邊上比較介懷。」
「對了，名字你想好了嗎？鋪面的名字。」
「杏山齋好了，我記得那西山，栽種許多銀杏來着。」
……
兀的一陣微風拂來，使得唐紫的思緒收攏，開始在腦海里回憶起，去往露湖的路線。
大概有了個方位后，她合上了窗。
裹上綠豆強塞的狐裘，她沒有叫醒道三，獨自一人走下了「咿咿呀呀」作響的扶梯。
腳下的梯子有些年月了，搞不好比唐紫而今的歲數還高，所以她走時小心翼翼，生怕一腳踩個通透。
行至半途，便能透過扶手的間隙，看見樓下櫃枱之後，熟睡之中的瘦子。
這個體虛的傢伙，照例是裹了三床棉被，嚴嚴實實。就連唐紫下樓時的動靜，也沒能驚醒宿醉之後的他。於是，唐紫路過櫃枱之時，放下了一瓶藥油。
順帶留了張便簽，詳述了服用的方法。
如此，她便是出了門，踩着積雪朝西山走去。
行至西山時，街上形形色色的行人，服裝各異。唐紫甚至見着了不少，身穿鐵衛服裝和月人衛衣衫的傢伙。
這些人，大概是本次冬晟日，隨同家主來的了。
唐紫這樣想着，硬著頭皮擠進了人群。
她搞不明白，無論大當家的也好，三郎也罷。明明唐紫幫了他們的忙，甚至說是解了燃眉之急也不為過。
回報她時，還這麼扭扭捏捏的，不爽快。
贈送個鋪面當謝禮便當謝禮了，唐紫也不嫌寒磣（嗯，你不嫌），偏偏放這地界，太磕磣了！
思來想去間，又有數名鐵衛，從唐紫身邊擦肩而過。
沒有辦法，奈何這露湖邊上，西山腳下，便是這「湖露寺」。名字有些拗口，但卻實實在在的，是各大勢力人員的住處。
就算是等下，一頭撞上了家主，唐紫也不會驚訝。
「九兒……前兩日委屈你了，」前方人頭攢動的地方，傳出個男子的聲音，中氣十足的，「怎麼樣，蟲毒褪去了沒有？」
他的問話說出來了許久，就在唐紫心想，接話的人是不是，不打算回答的時候。
「沒，沒有，」女子的聲音極其低落，聽起來魂不守舍的，「一時半會兒，應該好不了了……先生說這毒素，得花月余的時間才能排完。」
這聲音，唐紫聽着只覺得熟悉異常。
「這樣，身體還是要保重的，」很官方性的回答，男子說話時漫不經心的，不一會兒就換了話題，「我聽你手下說，前面那山下要開個丹藥鋪子，這些時日裏好多人在此間造勢。也不知道有幾斤幾兩，這般大張旗鼓的宣傳。」
唐紫心想，不會就是我的那間吧？不對啊！我沒宣傳啊！
「丹藥鋪子？什麼時候的事情？」
「你在島上住的幾天。」
「……」
「叫什麼，杏山齋？乍一聽，還以為是個賣酥餅的。」
酥餅？！你才賣酥餅的！你全家都賣酥餅的！唐紫聞言怒不可遏。